风,像调皮的孩子,在树叶的深浅之间穿梭。云,像抹平的黄油,在天空的蔚蓝慵懒滑动。一丝丝阳光的温暖,一丝丝日常的吵闹,没什么比得上这午后的时光了,当然了,美酒除外。
黑寡妇入侵后,这天气就变得不稳定,时而刮风时而下雨,但绝大部分是寒冷和灰暗,偶尔的阳光也只能在后方才能享受。
我舒缓着四肢,可脸上的温暖突然消失。我皱眉,什么东西挡住了阳光。是一块黑色的正方形?缓缓睁开眼睛,是一个人的脸,还有一对小眼睛,这让我想到一个名字。
“方将?”
“哇!妹妹你这是在干什么?”这一惊一乍的语气,也只有他。
我坐起身,打量他:穿着军用短袖和短裤,紧身的衣服勾勒出强壮的肌肉线条,左手的残缺非常醒目,胳膊和脚上被各种伤疤霸占。
这会的阳光和闲暇,在数个月前我们想都不敢想。曾经辉煌的百万雄师,十将军。如今,就只剩他和我。方将的悠闲自在,看不出战争给他留下了什么。但,在他的心里,是千疮百孔的。
方将手中拿着两壶酒在我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一醉方休!”
“就两壶?”我不以为然道
“能搞到就不错了,嫌少,你自个弄去。”
“那你还说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这是比喻!不懂情调!要一醉方休去战地医院,那边的酒精多得是。“
看着方将这抑扬顿挫有声有色的讲话,我打趣道“你这讲话像在说相声。”
“去去去,你才是说相声的。话说,你在这干嘛呢,吓人吗?”
“什么吓人,我在休息。”我说道
“休息,知道吗?你休息的样子看一次吓一次。”可能是站这说比较累,方将搬了个石块,一米见方的石块被他轻轻松松搬了过来,然后盘腿坐上面。
“哪有人睡觉身体绷得直直的,两手贴在两侧...”方将表情生动,两手比划“我从远处看,以为是那个...对...就像棺材,你这样会吓到小朋友的。”
“你才是棺材!”我不屑地说道“我很放松的!哪里像棺材。”
方将摆摆手“对对,也没有你这么婀娜多姿的棺材,都不知道你紧张会变成什么得得,不谈这个,我们喝酒。”
方将熟练的揭开长满霉菌的封口,把酒递给我。酒壶沾满苔藓,泥土和真菌混杂在一起,不知道是方将哪里刨出来的。
我拿起酒,贪婪地把飘在空气的酒香吸入鼻腔。丝丝幽香滑入咽喉,不自觉发出爽快的呻吟。鱼再鲜,饭再软,也不如一口上等的白酒。
“我说你这院长大人当得怎么样了。”方将问道
自从那次阵前侦查后,艾尔决定将剩下的军力部署在陨石附近,再慢慢扩展出去,以陨石坑为据点,在点与点之间形成呼应,建立防御阵线。陨石的数量很多,这举措十分有效。黑寡妇这数个月都没有进行进攻,我们得到了喘息之机。
但陨石的能量在不断朝地底流失,对黑寡妇的影响越来越弱,联盟想了很多方法挽救,都无济于事。如果等陨石的能量枯竭,黑寡妇反扑,依然改变不了覆灭的命运。
当然此外还发生一件怪异的事情,那就是魔法。大家把它称之为“魔法降临夜。”在流星夜之后,大陆各地不断有人得到魔法,就像小说描述的那种呼风唤雨的能力。
不过就目前来看,也就放点火花点个火柴或者给释放冷气给中暑的人降降温的程度。但艾尔国王认为这是个预兆,陨石的降临,魔法的诞生必将改变大陆。于是建立了魔法院,安排我当院长,说是院长,其实我手下也才五个人,一位事务官,三个后勤,还有个半桶水的导师。
我并不适合当这个职位。我从小读书就不好。可这是命令。命令啊!
看着方将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我指了指前面广场那些黑影说道“那些就是魔法师了。”
“魔法师?厉害呢,我都没见过。”方将脸上充满兴奋,男孩子都对天外神力充满幻想,谁能不感兴趣。
方将站了起来,观察一段时间后,疑惑地说道“不对呀,他们在干什么。”
我知道他会这么问,说实在我也不知道如何发掘魔法,只能让他们寻找当初得到魔法的感觉,希望有什么新发现。
我说道“我让他们...凭着感觉走。”
方将脸上的疑惑并没有消散“我是说......他们弄得像在大号的姿势实在做什么?”
“蹲马步,这样可以放松,集中精神。”一个将军居然不知道蹲马步可以放松,我倒有点诧异。
“谁告诉你在太阳底下蹲马步可以集中精神的?”方将的眉毛快拧一起了。
“是艾尔陛下,他告诉我:大地是人的本源,人所有的东西都是大体的恩赐,所以身体贴近大地有利于精神的安宁,但如何贴近,这个距离是有讲究,那就是蹲马步!所以我一烦躁都是蹲马步,思考问题时也蹲马步,发现还是感觉不错,我以为大家都知道,不过就目前看来,你们还真落伍。”
“落伍?原来你平时没事就蹲马步是因为这个?......我说小妹妹,你这样没有男的喜欢你的,平时没事就打打杀杀的,不是女孩子干的事情。”
“我爸说他喜欢我。”我反驳道
“你爸?哎呀,我说你现在多大了?”
“25,怎么?”
方将听了有些无奈,摇头晃脑地组织语言“不是?来来来,站起来,我们试下。”
他把我拉了起来,而他笔直地站在我对面。
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们试下。”
试下?试什么?看着他在那边调整呼吸,我并不知道他有再打什么鬼主意。
阳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此刻黑色的眼瞳显得那么认真和严肃。
“10年前我在皇宫花园见到了你,那时你才那么小。”方将把手平放自己的胸口前,示意我当时的高度。
“你挥舞着沉重的钝刀,当时我大笑着,因为你那别扭的神情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方将吸了一口气看向远方,语气温柔“如今的你,经过血与火的锻炼,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战士。但是你那漂亮的茶色眼眸和黑色的长发依然透露着你骨子里的美丽和温柔,这让我无法忘怀。”
这突如其来好似情书般开头的告白,我一愣,思维没转过来。我并没有记起当初在皇宫花园的场景。
这时,他快步走到我面前,脸部近在咫尺,他紧紧地盯着我,幽幽地说“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心脏突然猛地跳动。之后便是令人烦躁的快速起搏,每一秒钟,都在锤击我的胸口。
他手伸向我的腰后,轻轻地托住,膝盖缓缓滑入我的大腿内侧。身体贴在我的身上,他的肌肉压迫着我的胸口,头慢慢靠在我的肩膀。他吐出一股灼热的气浪,慢慢散发开,抚过毛孔,刺激着我的锁骨、脖子、直到耳根。我不知所措,第一次被男人的身体紧紧贴住,我像飘摇不定的树叶随着风一会飞向飘渺的空中,一会飞向无底的深渊。
感受着方将身体上的温暖,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是笑容,是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笑容的主人是以前的可爱部下,曾经紧紧拥抱她们,她们的身体柔软而温暖,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而不是现在的恐慌。记忆的最后,却是刻画着惨痛的场景,她们被怪物所逐一吞噬的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窒息感随之而来,内心瞬即被无尽的绝望所代替,她们的笑颜在我脑海破碎。我哭了,从我眼眶流出的却是我控制不住思绪。
一阵寒毛倒立,方将大口地吸着我身上的体味。一股厌恶的感觉冲上心头,我准备一把把他推开。
这时
一个曼妙的身影走了过来,她端着饭菜。
站在我对面,她手握成拳放在嘴前。
“咳咳!”两声清脆的声音
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了两颗石子,把方将吓了一跳。
他夸张地跳了起来“谁!”
“两位将军,大庭广众之下,影响不好。”女子说道
我松了口气,身体感觉轻松了很多。
女子一头闪亮金发,整洁地盘在脑后,一双深邃的蓝色眼睛,这似曾相识的特征,没错,她是艾尔的几十个妹妹中的一个。那洁白的脸蛋和高挺的鼻梁,粉嫩的嘴唇,加上完美的身材,确实是个大美女。但黑色的衣服,黑框的眼镜,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平易近人。
方将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还挺不错的,怒气马上消了一半挺了挺腰板,把胸肌撑出一些,说道“什么大庭广众,这用词不对,我只是在确认索尔是不是性冷淡而已,咱们先不说这个,对了,这位小姐叫什么?家住哪里?做什么职位的?家里几口人几亩地?”
看着方将又恢复平常的无厘头,心中的感觉也慢慢消退,他应该只是在开玩笑吧。
“我是索尔将军的事务官。”女子平静地说道
“恩,对,她叫...波...铂金。”我突然忘记她叫什么,明明昨天还记得。
事务官抿了抿嘴,似乎对我忘记她名字有些不满。“是博碧金,索尔将军。”
“哦!对对,博碧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是妹妹吗,为什么不叫艾尔金,我想着。
她对我接着说道“索尔将军,时间到了。”
我看到她端来的饭菜也知道她说的意思,回答道“好的。”
方将也看到饭菜,给事务官抛了个媚眼”嗯哼,不错哟,小丫头想得周到,我喜欢。“
事务官嫩白的手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道”这些不是给您的,是给犯人的“
“啊?”方将张大嘴巴,有些不相信。
“这些是给犯人的”博碧金又强调了一遍
“啊?”方将又叫一声,大小眼看着我,还是不怎么相信。
“没错,是给犯人的。”我接过饭菜,对目瞪口呆的方将说道”我待会回来。“
”什么犯人?吃得比老子还好,还有个这么漂亮的事务官,喂,索尔!喂!你就这么走啦?你要回来啊,你回来不给我个交代我就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方将在那大叫又大跳,我没有理会。
走在洁白的石板路上。如今,土地有限,百废待兴,这座学院的前身原本是一座审判院。现在暂时作为魔法学院,而这底下就是一座地牢。
审判院高大而壮观,透露出威严,白色是这里的主色调。鞋子与石板的碰撞声音回响在古老的红木与洁白的墙面之间。
我走到一个偏辟的角落,这里杂草丛生,却有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上除了苔藓,还有密密麻麻的字,这便是地牢入口。
一个卫兵打着哈欠守着它,看到我来,立马挺直腰板。
“索尔将军。”声音倒也洪亮
我点点头
卫兵连忙联系里面的人开门,巨大的石门,发出隆隆巨响,缓缓打开。
一股阴风袭来,就像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皮肤上的温暖被瞬间吹散。
走过一小段平路之后便是窄而陡的楼梯,它通向地底。
在地底下,水滴和老鼠组成的狂欢派对。一间连着一间的铁牢。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与世隔绝,仿佛空无一人。但这里已经人满为患,国家动荡,各种犯人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只能关在猪圈里,何况是这里。
只因,潮湿的水汽偷走了他们的活力干冷的饭菜无法弥补所需的能量,面庞变得臃肿,手脚消瘦。他们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保持温暖,更多的是在回想曾经阳光洒落在头顶的感觉。
来到最角落的牢房,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旁边,中午的饭菜没动分毫,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子。
我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些饭菜。把他没吃的饭菜拿出来,再把新的饭菜放上。看了看手中的饭菜,我咽了咽口水,有很多肉啊。这要是拿出去,事务官看到,应该会倒掉。太可惜了,我心中充满了罪恶感,这些饭菜还是我强烈要求的。
我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于是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拿起盘中一块肥美的肉块,放入嘴里。肥油入口即化,香味充满口腔,咀嚼瘦肉软嫩殷实的口感....
”恩,味道还不错。“
就在我大快朵颐的时候,传来声音---咕噜咕噜咕噜,是肚子饥饿的声音。
男孩缩了缩身体,也许本人还在倔强但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不吃饭,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我说道
”我....“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会被处死么?“
”不会。“我回答
”可是,可是我杀了人。“男孩声音开始颤抖,似乎要哭出来。
”那不是你的错,关着你,是因为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听到这话,男孩似乎好了点,前几天估计吓得不轻所以不敢说话。
“这下放松了吧,吃饭吧。”我安慰道
男孩伸出洁白瘦小的双手拿起盘子开始吃。
也许,会有人诧异,如此一位十岁出头的小孩,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人。原因就是因为所谓的魔法,小男孩得到了“火焰”的能力。一般来说火焰都带温度,而他的不同,他的火焰连木头都烧不了,没有任何温度。但却能点燃人体,它似乎能以肉体为媒,如附骨之蛆般直到把人烧尽,水和沙土都无法熄灭,这个能力十分可怕,而且他无法控制火焰,前几天把和住在一起的同伴活活烧死。
男孩小声对我说”这里都是杀人犯和..老鼠......我怕...我睡不着,能换个地方吗?“
“孩子你关在这,是因为你杀了人。”
男孩听到这句话,又开始哽咽“可是,你刚才说杀人不是我的错。”
“哦?“我想了想说道”我的确说过”
“那我还不是会被处死..呜呜呜呜”男孩放下盘子开始哭起来
我好像又说错了什么.....
“孩子,相信我,你不会被处死。”我解释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是将军啊”
“将军?可是将军不是更加地伟大,你还在吃剩饭。”
“啊...因为...因为我是剩饭将军。”我说完之后才发现气氛突然地尴尬。
感觉说了句蠢话。
然而
“噗哧,哪有这种将军的,哈哈哈”男孩破涕为笑
我楞了下,我又赶紧接下去说“当然有,我就是了。”
男孩的小圆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恩,你看起来像好人。”
看着男孩可爱的笑容,我松了口气,还好,男孩始终是男孩,事情告一段落,我赶紧草草吃掉饭菜准备离开,怕又说错什么。
在站起来时想到一件事,于是对男孩说道“你将有一位老师,她会单独教授你课程。”
男孩抬起头来,黑色的刘海下一双哭肿的茶色眼睛突然明亮起来“真的吗?那..她凶吗?”
我想了想事务官的样子,虽然有些冷淡,不过一般这种人都是内心热情的。
于是我坚定地说“不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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