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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神谕骑士大会(三)

第七章 神谕骑士大会(三)

蓝色帝国的首都,基耶利斯的郊外,却有一番壮丽的美景。

大陆南端的岑彻山脉犹如巨龙之爪一般,经由四条支脉向蓝瑟帝国腹地延伸。而其中最著名的一条支脉——凯奇,正如龙之第二爪,紧扣在基耶利斯城外。其令人顿感突兀惊骇之处在于,其峰顶足有千仞,而至脚下却不足千丈,着实是望而却步之姿。

而另外三面皆山,良莠不齐,像是畏惧了龙的威严,纷纷后退。由此形成了一片得天独厚的平原,正是蓝瑟帝国帝都所在。而群山看似低垂,实际上也都是些俊朗高峰。由得诸峰流出数道山间溪水,汇成一江滔滔向南流去,可到了“龙爪”脚下,却头也不回地转向西行。

此情此景,好比群雄在龙王面前涕泪,却连眼泪都不敢沾染其衣袍。

难怪蓝瑟帝国人人自傲其帝都基耶利斯。

众人均是心生感叹,只有伊梅斯特兴趣索然。伊梅斯特和莱顿虽然藉由圣骑士之名,到基耶利斯来过数次,伊梅斯特每次见它都忍不住热血上涌,唯独这次例外。

这也与发生在两年前的那场事故不无相关。

正如凯琳说的那样,“圣骑士伊梅斯特曾经是位异常狂热的分子呢。”

凯琳在路上向安莉可形容伊梅斯特时,经常引用的就是这句话,在这个时代实际上是个很平淡无奇的说法。

然而最为教人心折的还是“曾经”两个字,豪情已然不复还矣。

……

相比之下,眼前这愁人的神谕所,却也唯有伊梅斯特能安然接受了。

——“不!绝不!尊贵的伊梅斯特殿下是绝不可能住在这种不入流的旅馆中的!”

斩钉截铁的怒斥着,高挑少女的肩膀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站在四个人中最靠前的位置,夹在两个圣骑士与教廷人员之间,与一位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头交涉着。

她对主君的狂热模样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原因是教廷提供的住宿条件实在太差了。二层小楼年头不小,旧家具被磨掉了涂料,露出虫蛀出的洞;瑟瑟的风吹透过窗户,拍击在轻薄的房门上,竟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在这夜晚就像闹鬼一样。

与其说是在接待两位绝无仅有的圣骑士,倒不如说是一位垂死的老人在迎接这房子最后的客人。

这就是教廷所提供的神谕所,重要教内人员的落塌之处。

把众人带过来的老头,穿着教士会成员的教廷长袍,躯体挺直,脸上和身体都极少活动,因而完全看不出其身份的高低。

他似乎有些老的过度,迟了很久才回应一句话。

“众生皆平等,圣殿骑士……小姐。”

字面上有些许讽刺的意味,但语调和内容皆平淡的出奇,也就让人不那么想了。说完又觉得尴尬,竟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站住!”

高挑少女阔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虽然是很无礼的举动,但其身后的两位大人都没有制止,反而以没由来的苦笑代替。既然知道对方有鬼,何必非要止着她惹事呢?

那老人被她的力道差点带倒,等他缓缓转过身时,却把少女吓了一跳。他斗篷下的苍老脸孔上,有一道异常狰狞的刀疤。

“同为圣骑士的伊梅斯特大人和莱顿大人,绝不应该比蓝瑟的大人们差,难道不是吗?”

少女说到了重点,蓝瑟帝国的四位圣骑士被安排在了帝都中心,而他们却被抛到了十多公里以外。

“况且,就算要按照实力高低来划分,我们也总不会比其他人待遇低吧?”她指的是剩下的三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圣骑士,似乎也住到了不错的地方。

“的确是很糟糕了。”

随行而来的另一位少女——莉莉丝,也附和着。

“诸位明天就要上场了,趁早休息吧。”

老头略一点头,似乎承认了环境糟糕的事实,不过也仅仅是用干涸的嗓音回应而已。在他眼里,这几个客人与他不甚熟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地方需要他多费口舌。

“别开玩笑了!你难道年纪大到看不见人了么?”

少女大声质问着,语调中也并不是一味恼怒,多有些男孩儿似的喝问。这反倒是让那斗篷老者怔了一下,这才知道,刚才诸多不愿也只是试探,真正的餐点还未上桌呢。

“在你面前的可是堂堂哥廷根帝国的君王,兼圣歌骑士团大团长,伊梅斯特公爵。这些表面上的奉承之词,你们教廷也不好不闻不问吧。”

听到“哥廷根帝国的君王”这前缀时,老者还能平淡如初,可再当第二个头衔“圣歌骑士团”也一并曝出时,他挺直的背忍不住动了动。虽然动作不大且灯光细微,不过还是被少女锋锐的目光所捕捉,因他肩膀处的抖动最为明显。

老人也只是停顿,接着迈步走下嘎吱嘎吱响的台阶。

“一层的桌上有些吃的,你们四位足够果腹了。”

“你……”

少女不禁气结,费了半天力气也没讨得什么好。

“听上去虽然依旧不冷不热,却比刚才好了很多。兴许这顿大餐,这位老人家才下定主意给予我们呢,安莉可。”

许久未出声的伊梅斯特发了话,制止了这名名为“安莉可”的圣殿骑士,同时又饶有深意地看着老者的背影。虽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但大致猜测对方此刻的表情,应该是不屑一顾的吧。

送走了老教士,把屋子里能找来的蜡烛放在一起,看到总共也不过五只,伊梅斯特给莉莉丝和安莉可两个女生每人一支,自己和莱顿共用一支,留两支备用。

“早知道走的时候,从教会那里讨要两个银杯,也不至于晚上连蜡烛都这么紧俏。”

安莉可所说的银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贵金属与魔力的排斥性远小于普通器具,加之魔力在银具内的照明效果最好,所以贵族们往往用白银做成的杯子乘放一些魔力,合上顶部就可以当作灯用。

“哼,看来教廷正指着我们出丑呢。”莱顿哼了一声,不满的意思显而易见。

“倒不如说是专门看我出丑。”

伊梅斯特笑着说道,也没看安莉可和莱顿,因为想也知道不是脸色难看就是颇为尴尬。不过他既知说岔了话,倒也坦然,摇头笑笑便了。

“这种事你要是会放到心里去,那便不会是那个伊梅斯特了。”

“那是当然。”伊梅斯特略微一笑,以作回应。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莱顿为了不让伊梅斯特多想,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擦肩的时候,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梅斯特的蜡烛让给了莱顿,告示着破得掉渣的客厅内只有一盏烛光的照明了。昏暗的光线引人深思,良久之后,却发现仍有一双大眼睛陪着他,与那些烦恼事纠缠。

“你……不去睡吗?”

得来的是频频的摇头。

“女孩子怕黑,你把蜡烛拿走吧,我一个人也行。”伊梅斯特劝到。

“那怎么行!您脚伤多不方便?况且我不怕黑,眼睛又亮的很,这还是给您吧。”女孩儿显然不想从他身边离去,还多惦记着他。

“那倒真是,比这蜡烛也不遑多让了,呵。”伊梅斯特朝她开个玩笑,却没想到一石二鸟,令后者赧然垂下头去。

过了许久安莉可也没接话,反倒让伊梅斯特大感歉疚。她就像陪侍一般坐着,不说话也不乱动,视线调整到他肩膀之外,可又稍微沾蹭着点,有些不舍的意思。

因而纵然要为接下来的比赛筹谋划策,也不好对她视若无睹。

索性,他开了口,提到了圣殿骑士安莉可。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咱们圣歌骑士团还有你这么个才智过人的大美女哩。”

“凯琳那暴烈女也没给好好介绍,只说你实力不俗,头脑机灵,外加容貌绮丽,当真是块圣骑士的好料子。”

“啊?”

安莉可一听,弃了椅子就跪了下去,向伊梅斯特行骑士礼。

“这、这真是凯琳公爵过奖了。”

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伊梅斯特今天可是头一次见,烛光下俏然可爱的样子可与刚才寸步不让的态势大为不同。

伊梅斯特不禁想逗逗她,“她还说你身世波折,却极为仰慕英雄传说,不受世俗浸染,因而内心颇为纯洁。虽说会耍些小聪明,但本心不坏,亦会被阴谋诡计所伤,她叫我要时常告诫你。”

其实说这话时,伊梅斯特自己都觉得好笑,什么“身世波折”、“内心纯洁”、“本心不坏”这类词语根本就是他自己捏造出来的。假若凯琳那种男人婆能像个老修女似的如此喋喋不休,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实际上凯琳的回应很简单,甚至有些粗鲁,全文还不到三十个字。

——“她实力还凑活,我看得上;身世干净,没有什么信不过的;另外,很欢喜你。”

不过,能让不大识字的凯琳亲自动笔写下几十个大字的人,伊梅斯特算是见到了,说实话,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添一位值得信赖的伙伴,尤其是像她这样高挑美丽、机制伶人的女骑士。

“那她还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她现在的情况?”

看来安莉可和凯琳的关系也非同一般,他们几个人已然身处蓝瑟帝国,又是破败的居宿环境,她还能想到凯琳那里的事。

“不,就这么多了,呃……”

他假装思索了一阵,“等下,还有一句话,也是关于你的。”

“嗯?”

“她说你似乎曾经有过婚约,只因为对一个成名已久的骑士钟情,这才报名加入了圣歌骑士团。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好奇,哪个成名已久的家伙能得佳人如此青睐呢?”

安莉可的脸颊顿时红了,她可真没想到伊梅斯特会以佳人论她。

“啊,没想到大人真会哄女孩子呢。”

心里却多了一句,“油嘴滑舌的君主呢。”

“哈哈哈,凯琳确实是这样说的,我可没高抬你。”伊梅斯特哈哈大笑。

“伊梅斯特大人,你可别捉弄我了。谁不知道凯琳公爵是个怎样粗心大意的人哩,要是一点心事都遮藏不住,还偏偏让大人费心费神,我这个圣殿骑士做得可就真是失败呢。”

也对,伊梅斯特忽然想到,她是个女儿家,还要肩负争夺和保卫圣骑士头衔的任务,自己怎能随意欺她身世,索性开口认错。

“好罢,也是我多嘴了。”

“不怨您的,您是把我当作了女孩子,所以刚才也没计较我的无礼不是吗?”安莉可慌忙摇头,又多少露出罕有的羞赧神色。

看着她现在展露的柔美,充满了女性的气息,再与刚才的寸步不让相提并论起来,越发使伊梅斯特感到奇特。他识人有术,没想到自己胡乱一说,还真戳中了对方心事,不禁哑然无语。

这妮子该不会真喜欢他吧?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凯琳的样貌,只不过还停留在两年前的那次相见之上。

“别小看凯琳的观察力,那家伙在某些方面可饶有一手呢。”这话不知是对安莉可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伊梅斯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困倦的疲态被安莉可看出来了,却阻止了被她推着轮椅送回去的好意,伊梅斯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剩下安莉可一个人持着蜡烛,静静地伫立在中厅,夜色催冷风,冻得她抱了抱肩。她脱了自己的披风,走到伊梅斯特门前,却猜想到伊梅斯特恐怕仍在戮力思酌,便无法再打搅他,只得一个人回房。

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房间里,床上竟躺着一位。

她定睛一看,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夜色之下,正半仰着且敞胸露怀地注视着窗外。

“咦?莉莉丝,你怎么跑到我房间里来了?”她还以为少女记错了房间。

莉莉丝没有说话,腾出手来指了指月亮。却又觉得大为不妥,于是慌忙起身。安莉可这才借着月光看到了刚才被遮掩了大半个身子的莉莉丝。

她衣衫不齐,衬衣的扣子被解开一半,却留下领口和肚脐的扣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可爱的胸脯也不听话地随着随身子起立,在衬衣开口间东躲西藏,挤作一团。再向上看,安莉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哪儿找的这些吃的,你这可爱的家伙,走到哪儿都不会挨饿。”之间莉莉丝两腮鼓鼓,手里拿着半截白糕,闻言不知所措地四处掩藏。

“原来是吃得发热啊,还真是吓人一跳呢,你这样子。”

“哪……哪儿有,那老修士不是说过一层桌上有吃的吗。”

本来被这房子搞得一点胃口也没有,看到莉莉丝心满意足的,自己也就拿了两块,送进口里,细细嚼了起来。

“我才刚下楼拿了些吃的,你们怎么就谈完了?”

莉莉丝直勾勾地看着月亮,口是心非得说着,心里却在想远在奇士墩堡的贝昂利多。再回头看安莉可时,却发现她一句话也不说。

便问道,“你怎么了?”

“不……没事,你要是喜欢这间屋子,我就和你换吧。”安莉可面露苦色,却是有苦说不出,落在莉莉丝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

“果然还是不该被人看见吗?”

莉莉丝怅然道,她平时最不愿让陌生人见到自己进食的样子,只有“那家伙”例外,不过安莉可说来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

说着莉莉丝飞快的要跑出去,可到一半又回头,从桌上的白糕里取了两块,便头也不回地逃开。

安莉可拦住了她,“你这样走出去,要是被两位大人撞见了,多难为情啊。”这话成功地把对方止住了。

“咕咚”一声,口水挟着什么东西掉进了某人的胃袋底部。

“别那么想,其实你的吃相很可爱的。”

“嗯?”

安莉可又怕她不信,眼睛真挚地望着她,“放心好了,我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说,你还怕男孩们不这么想么?你和别的漂亮女孩子没什么不同。”

“谢谢你。”莉莉丝轻声说道。

“这点事哪儿用的着道谢。”

这样回应当然是因为安莉可发自内心的热心,还有一点,就是身为贵族小姐的她,差点为极为难吃的白糕激得胃液翻腾。她打小就比人高人一等,吃穿住行样样如此。只不过,当着莉莉丝的面,她怎么也不好呕吐出来。

“你当我是朋友,那件事我会帮你的。”

“啊、啊,什么事?”稍微一走神,再回过耳朵来听,却发现听不懂了,似是自己遗漏了什么信息。

“当然是帮你追到伊梅斯特大人的事。”

这次换成安莉可发怔了。可她还想问莉莉丝是怎么看出来的,莉莉丝早就系好了衣扣,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看着剩下来的白糕,安莉可宛然一笑,想着伊梅斯特大人是否还在熬夜,好把这些充作夜宵端过去。她自己都难以下咽的食物,本是绝不可能拿去给伊梅斯特的,可由着莉莉丝最后一句话,却让她生出了恶作剧般的念头,便蹑手蹑脚地端着盘子向伊梅斯特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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