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姑射女神
高中时在旧书摊买了一本《庄子全译》。《庄子》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我喜欢《庄子》里面写的一些想法。举个例子，如《人世间篇》写到：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虽然说的是因有用而遭殃，但我那时想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呢？
为什么要上进，要有所作为呢？
做一个无用之人不行吗？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对于人类来说，想要存续下去，果然是不行的吧。
但是就个人而言，为什么不可以呢？
现在想想，这个问题真是可笑。连存在都否定之后，就不用再考虑这些枝末的事情了吧。——因为这些都是以存在为出发点的。虽然不知道人类追寻的存在终点在哪——是所谓的幸福吗？
我曾也以为那是存在的追求的没有止境的目标。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幸福不过是将问题再问一次。因为每个人的幸福都不一样。
普世的价值观确实存在，但是具体到个人却千差万别。
而我的目标，则是肉体的毁灭，是思考的停止。最好是与一切断绝，无人记得，好像从来都没来过。
很多人追求的是存在感，而我追求的则是不存在感。最好没有人注意到我——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存在这世界上。
肉体不能毁灭，那只能毁灭自己的感情。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中学时读到逍遥游这里就隐约觉得这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女神——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想。后来看到《列子·黄帝篇》有类似的描述：“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
我似乎明白了，因为掌雪之神姑射仙子没有人类的感情——至少没有爱情。虽然这样理解有些偏颇，但当我第一眼看到穹（Sora）的时候，就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那是刚上大一的时候，选修的华尔兹舞蹈课上面。虽然专业课我去的不多，但是选修课都是自己感兴趣的，所以一般都不会缺席。只是后来发现，自己对什么事情都不会真的喜欢：上过舞蹈、乐理、伦理学、日语都没有坚持下来。
果然我只是不停的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罢了。
舞蹈老师要求男女一组练习。那时的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还显得皮肤很白，乌黑的头发为了方便跳舞扎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芭蕾舞演员一般。但是她的身材并不如芭蕾舞演员那般苗条，个头稍比我矮一些。眼神也是十分的纯净，整体来说在众多女学员间十分鲜明。
但是有过以前的经历，相貌较好的女生大都被周围的人纵容，性格肯定不好。所以我更情愿和普通一些的女生一组。不过我并不打算主动出击，等待着最后配对完留下多余的人——这样我就能自欺欺人的说：这不是我的选择。
“这位同学，请问你有了舞伴了吗？”
抬头一看，居然是穹走过来询问我。语气十分平易近人。
“啊、是的——”
即便如此我也一时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那能请你当我的舞伴吗？”十分有礼貌的请求。
不知道是不是众男生觉得穹不食人间烟火而不敢靠近呢，结果居然没有人邀请她。
“呃——”
我结巴起来。多少这种情况有些出乎意料。而且穹的美让人有些难以直视。虽然我对于女性并没有追求之心，但是和女**谈多少还是会有点紧张。——不，不如说和陌生人说话我都有些拘谨。
不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但是总而言之我成了穹的舞伴。
那时我可是一点都不敢看她，保持着距离。但是她身上的香味还是淡淡的传了过来。
而且我的手和她的手只是轻轻地扶着——她的手温比较低，甚至有点冰凉的感觉——可能是我紧张的原因吧，我手心也出了不少汗。她似乎觉察到这一点，拿出纸巾给我。
低着头看到她递过来的纸巾的我有点惊愕，转而觉得无地自容，对方肯定是嫌弃我手心的汗弄脏了她。
不过我抬起头来发现穹还是一如既往地和风煦日的微笑。
突然之间我从她的眼神之中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过我不敢确定。
“柯林思？”
“啊——很抱歉——”一是迟迟没有接过纸巾，二是自己的汗弄脏了对方，两种意味的抱歉。
我连忙接过纸巾。
“不，我并不介意。”
我却不清楚她不介意的是哪个。
下课之后我一个人悄悄地走了。
我冷静下来了。
决不能被恶意的神明诱惑。
哪怕是姑射仙子都不行。
没错，可能某一瞬间我动心了，但是我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但是我内心却隐约期待着下周的舞蹈课。
上了几次的舞蹈课，我对穹也稍微有了些了解。她是商学院的大一学生，也就是和我一届。但是我不是喜欢了解别人的人，了解的信息也不多。
这次我早早地来到舞蹈课室。
我的眼睛很快捕捉到穹的存在。这次她穿的是碎花的裙子。
她在和几个人在交谈。
还是那种微笑。
我忽然厌恶起来。
其实厌恶才是正常的，到了现在才厌恶起来反而是不正常的。
我或许在想：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子的吧。
我甚至有点想逃离。
但是结果舞蹈老师从门口进来了，看到来了不少人，说虽然还没上课，但是本来练习时间就少，希望来得早的大家提前开始练习。
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假装上洗手间逃课。
“柯林思！——这里！”
但是这时跑过来的穹叫住了我。
“柯林思，你要去哪儿呢？”
“啊，我想先上个洗手间——”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我等着你。”
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干净。
我上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下脸。我冷静下来了。
果然不能在意别人。
这样会让丧失自己，变得不是自己。
如果现在逃跑的话，不就说明自己在意吗？
所以我回到了舞蹈课室。
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练习了。
“柯林思，我们也开始吧——”
穹微笑着在门口迎接我。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尝试平复自己，用平常心对待穹。
但是一和她接触我就胡思乱想起来。
果然穹对每个人都是那样子的吧。
不，这样子没错。
为什么她非得对我比较特殊？
柯林思，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啊。
过剩又怎么了，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很快我就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原因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小皮靴。
“啊——”
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声。
“啊，对不起——”
“哼——”
这次穹却有些不悦。
“真的非常抱歉——”
我一时慌了手脚。停下来不知所措。因为我没看见过生气的穹。
“柯林思，你这样子很没礼貌啊——和女生一起却一个人发愣——”
“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应付。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有警察来干嘛——”
“啊——”
穹不悦的脸突然笑了出来。我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有点发傻。
“请我吃个饭，我就原谅你这次的失礼——”
“嗯？”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但是音乐再次响起，穹连忙拉着我重新开始舞蹈。
“想要得到原谅，起码要给出点诚意啊——”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明白了，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我也凑到她耳边说道，那股香味更加清晰了。
舞蹈老师第一节课就说了，女生的邀请是不能拒绝的。
“让我想想——周六怎么样——”
“那好，地点定在——”
“这个让我回去想想再告诉你——”
“好的——”
这一次课我都有些糊里糊涂。
下课之后我还是打算一个人走。
“柯林思——”
穹这次又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情吗？”
不恋爱主义的信条一直在我心中盘旋。
“你该不会是想逃跑吧？”
“啊？”
不过穹总是做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让我难以招架。
“你不是说请客吗？”
“但那不是周六吗？”
“我还没告诉你地点呀？”
“你不是说回去想想再告诉我吗——”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联系方式，对吧——”
“嗯——”穹的神情变得有些忸怩。
我拿出一张纸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穹双手接过那张纸，然后跑回同专业的同学那里，她们似乎结伴同行。
我依旧一个人走出了课室。
结婚之后有一次我问她：
“呐，穹——”
“嗯？”穹并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
“那时为什么要选我？”
“啊？”穹转过身来。
“就是大学舞蹈课。”
“这个你还不知道吗？”
“我稍微猜到一些了，但是不确定——”
“没错，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眼中没有爱情——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两个相似的人的某种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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