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嗤笑一声,收好手机,两三个箭步冲出厕所,将炫目的白光统统甩在身后。
女孩大步赶往行李提取处。她的目光扫过沿途的景物,顿觉厕所外的世界是如此安详,英式色谱上应该存在的颜色这里一个不落:矜持蓝、呆板绿、愚钝红、闷骚紫……这就是人间。
去他的宗教!去他的天堂!人间才是棒呆了!
赞美人间!
路上,机场保安朝她嚷嚷,叫她别跑,也别对着旁人傻笑。
我就跑!我就笑!要你管?!吃你家三明治了?!
辛西娅回敬保安一个俏皮的鬼脸。保安羞涩地拉低帽檐,红着脸躲进了角落里。
她不单要在心中赞美,还要在实际行动上赞美。她要高高举起双臂,像迎接新一天的太阳一样迎接巨额佣金和新生活。当然,绝不是在伦敦。
接着,她就举起了双臂。
再接着,她就撞到了路人。
辛西娅连忙刹住步伐,折返了几个身位。一系列动作差点扭断她的脚踝。
“实在抱歉,你没事吧?”对方手提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她慌忙蹲下身,帮着一起捡东西。
她抬头看了眼对方,发现是个女孩。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丝光棉质连衣裙,领口、袖口、裙角都露着欧风的百褶黑边,她戴着双层式头纱,上层白色棉布,下层黑色薄纱。蓬松的肩膀像是泡泡袖,衣着上下装饰了淡雅的香槟金色古典花纹和细碎的金属扣饰。设计风格简直就是一场巴洛克和洛丽塔的水**融。
这种衣装常见于各类地下女子乐队,什么哥特摇滚啦,华丽金属啦。辛西娅猜测她可能是个疯狂的吉他手,边弹吉他边用机关枪扫射舞池的那种。
不过,她也可能是个修女,否则也没必要带着那根看上去能勒断她脖子的十字架。
“没关系,”女孩回答说,“谢谢。”声音酥酥软软的,特别好听。
辛西娅光顾着观察女孩,根本没在意自己在捡什么。她感觉自己抓起了一个沉甸甸、冷冰冰的物体,眼底的余光掠过它白花花的片影,形状怪怪的。
她的手往下一沉,她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因为女孩抬起了头,与她四目相接。
翡翠色的眼瞳,圆滚滚的眼睛,像只懵懂小鹿,懵懂而哀伤。她哀伤,因为她在寻找自己的伴侣,另一头小鹿。而她所寻觅的伴侣,此时此刻,正在辛西娅的内心横冲直撞,不要命地惹事。
不止是眼睛。你看那头发,是与小鹿背脊相仿的棕红色。你看那鼻子,和小鹿鼻头一样光溜溜的。你看那脸蛋,跟小鹿似的又小又可爱。你看那身段,像小鹿一般瘦弱而娇柔。还有,你看那胸部,那胸部!嗷嗷嗷!如同小鹿的尾巴,娇小柔软且有弹性——至少看上去很软很有弹性。
不!是必须很软很有弹性!
如此美妙的女孩居然真的存在于人间。哈雷路亚!
再次赞美人间!
“对不起,请问,”女孩的眼睛里波动着光,“能把你手里的东西还给我吗?”
辛西娅双手奉还,还赔上了一个快乐而呆滞的微笑。“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辛西娅依依不舍地问。“我觉得刚才拿下撞得不轻,你确定没有被我撞断肋骨,或者腿骨,或者盆骨,或者脊椎骨,或者其他我还没说出名字和说不出名字的骨头吗?”
女孩直起身子,掸去裙摆上的灰尘。女孩身材不高,看上去也不过15岁,头顶才到到辛西娅胸口的位置,蒙大拿的野鹿站起来差不多也就这高度。
“不,真的没关系。您真善良,愿主保佑你。”
辛西娅心跳得厉害。她准备让心脏跳得更厉害一些。
“敢问姑娘芳名?”
这句话辛西娅斟酌了一下才说出口。
它乍看之下直白,文艺,颇具古韵,实则含有很多隐喻。在成人世界的规则书里,一旦问出这句话,往往意味着后面还会跟着许多问句,比方说“能聊聊吗?”、“赏脸吃个便饭吧?”、“一起逛逛街如何?”、“走累了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店”、“你先洗还是我先洗?”、“宝贝,今晚可不会让你睡哦,知道吗?”
当然了,根据每个人志趣不同,问句内容亦会稍作变化,如“能聊聊吗?”、“你可知道萨德侯爵?”、“你的安全词是什么?”、“蜡烛还是皮鞭?”……
辛西娅曾经构想过不少由问句组成的情景,其中一部分能让萨德侯爵都啧啧称奇。
今天,她的野心没那么大。她还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来探问女孩的联系方式。
“艾斯提,”女孩回答,“艾斯提·雪拉”回答得落落大方。
“我还以为你叫斑比。”
“什么?”名叫艾斯提的年轻修女好奇地歪了歪脖子,惊讶地问,“斑比?”
该死的!我干嘛要说出来?简直像个5岁孩子干的事。
辛西娅缩紧拳头,指甲恶狠狠地在掌心留下印痕。
“您是指,‘小鹿斑比’?”
“不是,”辛西娅尴尬地抿着嘴,“我的意思是……好吧,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小鹿斑比’。”
简直难以置信,自己亲手毁了一场邂逅,只用了不到30秒。什么“小鹿斑比”,夸夸女孩的名字很难吗?
艾斯提,真是个好名字。
艾斯提,怎么念都不会腻。
艾斯提,我养过一条口角流延的哈巴狗,也叫艾斯提。
——很难吗?
“您可真有意思,”艾斯提笑着说,“我还有些时间,想聊聊吗?”
辛西娅高兴地眨眨眼睛,心中包含一丝丝的隐忧。她担心不管接下来她们要聊些什么,都无法掩饰自己想要牵起艾斯提的手,亲吻她的唇,挽住她的腰,脱去她的衣裙,带她去床上搞事情的企图。
“你是修女?”她小心翼翼地发问。
“看着不像吗?”艾斯提反问。她左右小幅转动身子,裙摆随之轻轻飘舞。
“不,很像,所以我才……”
“没错。我是一名修女,是主的仆人。”艾斯提腼腆地说,“我们的教堂就在诺丁山上。”
“一名修女,大晚上独自跑到机场来,这可有点不太寻常啊。”辛西娅竭力让语气显得稀松平常。
“我在等人……”
“真巧,我也是!”辛西娅说,“你瞧,世界多么奇妙。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却立刻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我在等‘父亲’。”
“父亲?您的父亲来机场接您?”
“我的父亲?不,只是个自称‘父亲’的家伙,我的客户罢了。他可不是我父亲,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艾斯提皱起小小的眉头,想了想,说:“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什么?不礼貌?”
“嗯,你看,父亲对每个人都很重要,不该是个随意拿来揶揄的字眼。如此自称,对他人而言太失礼了。”
“可不是嘛!”辛西娅连连点头,“听我说,艾斯提修女,这年头啊,尽是些喜欢占人便宜的家伙。像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夜里出门可得小心呀。”辛西娅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惊慌失措起来,“等等!我刚才是说你可爱吗?”
艾斯提惊讶地瞪大了她圆溜溜的眼睛,继而半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谢谢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呢。”
“称赞你可爱?”辛西娅显得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呢?我敢打赌,你听过的溢美之词肯定比我吃过的三明治还多。”
“不是不是。”艾斯提还在笑着,小脸蛋红扑扑的,“我是指,还是第一次有人提醒我夜里出门要小心呢。”
“真的假的?”辛西娅挑起一边的眉毛,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也跟着笑出了声,“方便的话,留个电话号码吧。”
她唐突地提议到。她毕竟没什么时间了。
“什么?”
“我希望以后还能联系到你。”辛西娅从未想过,腼腆这种个性会存在于自己体内。但愿只是临时乍现。“我不介意在伦敦多逗留几天,为了可爱的艾斯提修女。”
“可我没有电话号码呀,”艾斯提紧张地在半空中挥摆她的右手,拎手提包的左手也在下意识地晃动,“我没有手机,‘耿直姐妹团’的教义是不允许团员拥有私人财产的。”
修女的脸上写满真诚而隆重的歉意。700年前的英国人要是学得会她的表情,或许就用不着与法国佬较1个世纪的劲了。
“不过,”她改口说,“我们的教堂就在诺丁山……啊,这我刚才说过了吧?嗯,对,就在诺丁山上,小小的一座,不怎么恢宏,但很温馨。
“每天清晨和黄昏,布兰雪修女都会伴随日出和日落敲响塔楼上的大钟。如果你想找我的话,可以去那里哟。我会在圣坛前替主祝福你的。
“或者,”艾斯提轻轻拉起辛西娅的手,“我也可以在这儿为你祈祷。”
修女的举动令辛西娅大为震惊。不是恐惧的震惊,是兴奋到手舞足蹈却必须按下不表的震惊。
“愿我主的恩惠,天父的慈爱,圣灵的感动,与你同在。从今日直到永远,在主恒久的殿堂中祝你幸福快乐。阿门。”
辛西娅神气活现地转来转去,假装自己正在穿越阿尔卑斯山脚下柔滑的草场,不断地突然笑起来。她听到某位不知名的吟游诗人靠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不管是哪首歌谣,现在一定唱到了最动听,最高潮的部分。
当然,以上内容均只出现在辛西娅的幻想里。
“对了,艾斯提,你说,你也在等人?”辛西娅问。
小修女点点头,红色的刘海不停跳动,“是的,我在等一位神父。”她顿了顿,随后又补充道,“严格来说是两个人,一位神父,和一位名叫辛西娅·李的女士,不过她最近似乎改名叫卢克·天行者。真是个怪名字。”
辛西娅收起了笑容,她打算重新审视一下面前这位樱桃般的女孩。
端庄、秀气、可人、甜美、乖巧、温顺……不像是个半路杀出劫人财运的混蛋。
没问题,她就是个樱桃般的女孩。
“我就是辛西娅·李。”辛西娅自报家门。“你是‘父亲’派来接应的人?”
“我的天呐,您真的就是辛西娅女士?!”艾斯杏眼圆睁,问道。
“如假包换。”
辛西娅瞬间冒出一大堆对今晚的美好遐想,有的情意绵绵,有的干柴烈火。
没有一个遐想能对的上接下来的发展。
“那么,辛西娅女士。”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艾斯提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举在辛西娅的面前,抵住了她的额头,“请你把约柜交给我吧。”
艾斯提说得很认真,她手里的家伙更认真。它冷酷而深沉,像个自带感叹号的筋肉大汉,还没等你发问就先回答“俺是认真的!”
辛西娅意识到,自己应该见过眼前的东西,就是她刚才捡起来还给艾斯提的某个冷冰冰沉甸甸的玩意,只不过因为它的颜色实在不怎么传统,她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那是一把象牙白色的巨大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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