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悲哀里度过的时间似乎是格外长的。”
◇
一到放学时间，杨黎便以最快速度奔向高二六班的课室，然而已经见不到罗丽琳学姐的踪迹，虽然来之前已经不抱希望，但是真的看到结果时心情还是失望。
自己为了与她见面，第一次便用了狠招数，骗来了一次见面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却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糟蹋了；现在再写一封信骗她留在课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往乐观点想，说不定她已经出发前往戏剧社部室看排练呢。话说放学后的排练安排在体育馆的舞台，周五的学校晚会也是在那里举办，这次属于先熟悉舞台。
杨黎正打算前往体育馆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他。
“喂，同学，等一下。”那个人还拍了拍杨黎的身子。他回头一看，是坐在课室靠门的学生，早上提醒罗丽琳的人也是他。
“请问学长有什么事？”
“同学，你是罗丽琳的男朋友吗？”
“哈？这是什么回事？我只是和学姐同为戏剧社的部员，早上和她讲话只是为了传达社团里的一些信息。”
“我好像也听说她曾加入戏剧社。难道你们社团没有通知群之类的吗？还要特意亲自传达。”
“其中还是有些个人原因。总之我不是学姐的男朋友。”
“哦，是吗。不好意思，我多嘴了。”
看来还是不大相信呢。
“仔细想想，学长你刚刚的问题还挺奇怪的。你知道学姐已经有男朋友，但是不知道男朋友是谁？一般来说应该是发现这两个人走得很近后，经过了解才知道这两人是情侣关系吧。”
“其实不单是我不知道，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你们都不知道学姐的男朋友是谁，那么又怎么知道她是有男朋友呢？”
“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懂哦，”学长嘴角微微上扬，看来是想挑起话题，“那我和你说一下吧。说来还挺复杂的。”
学长特意清了清嗓子，开始他的说书：“以前，罗丽琳在我们班里其实没什么朋友，一个人热热闹闹的，时不时带来一些笑点。打比方的话，她就是孔乙己吧。”
“以前？”
“没错。突然有一天早上，有同学看到她趴在课桌上偷偷哭泣。”
“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失恋了。”
“女生失恋会哭也很正常。那她的男朋友……啊。”
“问题就在这里。此前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谈恋爱，忽然有一天说自己失恋了。”
“会不会是因为学姐是追星族，自己追的明星宣布结婚了，自己因此‘失恋’了？”
“听她的朋友说并不是，而是的确有一个男朋友。据她的的朋友说，以前她时不时炫耀她的男朋友是个帅哥。当人们问她能不能发一张男朋友的照片来看看，但是她不肯，说是‘秘密’之类的。后来是被那个男生甩了才这么伤心。”
“之后呢？”
“之后，她逐渐变得孤僻起来，很少和其他人交流了，吃饭啊、放学啊都是自己一个人。你今天早上突然找上门真是让我们班里的同学大吃一惊了，大家都以为你是她的男朋友。”
“原来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杨黎感觉自己被社长拉进一个不见底的漩涡，麻烦事情越来越多了。
“那学长你还记得学姐伏在桌子上哭是哪一天吗？”杨黎追问。
“嗯……”学长看向天花板，试图回忆——“不记得。大概是两三个月前吧。就是这个学期开始不久。”
又是这个时间点！究竟在自己刚刚加入社团的刚刚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看你的表情，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内幕啊，说来听听吧。”
“啊，并没有，只是感觉自己陷入个无底洞，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是吗。同学，可以留下姓名和班级吗？”
“杨黎，杨树的杨，黎明的黎。读高一三班。请问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啊，正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毕竟我们和罗丽琳都是同班同学，也算是一种缘分，我们也想帮助她跨过内心的这道坎，如果你能给我们一些线索的话自然就更好了。”
“我会努力的，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我说真的，你就是罗丽琳的男朋友吧，哪会有对陌生人这么上心的。”
“唉。社团里还有排练，我得出发了。”杨黎不想解释了，只怕自己越解释越糊涂。
“等等！”那位学长又叫住了自己。
“我真的不是啦。”
“我不是说你是不是男朋友啦，我是说你的社团。是戏剧社对吧，你刚刚说的。”
“是的，现在正在排练，为周五的学校晚会做准备。”
“之前看电视新闻看到的，听说你们得奖了？最佳女主角什么的。”
“是的。”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最佳女主角啊？
“你们那女主角漂亮吗？”
“漂亮，挺漂亮的。”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面呢？”
“周五的晚会就能见了。”杨黎转身快步离开，前往学校体育馆。
◇
来到体育馆。一进门就能见到部员们在舞台上排练，演到秘密婚礼一段，如果从头演练一次的话，按照剧本的推算应该排练了15分钟。
杨黎往四周看看，体育馆内另一侧的几个篮球场正被使用，两侧观众席上稀稀落落坐着十来个学生和三五对对小情侣——没看见罗丽琳学姐。
站在舞台下的是叶泠社长和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性，那人就是戏剧社的指导老师，穿着白色褶皱衬衫和西裤，面上的须根隔三十米远都能看得清楚。好像是叫“黄勉”老师吧，听说是美术老师，不过并没有教过自己班，杨黎不清楚。
与他们五米开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站着，男生手里拿着手机拍摄，女生则左手拿着手掌大小的记事本，右手手指上的笔在指间上下翻飞却从没脱离过手指。现在的学生都这么大胆了吗？虽然学校已经禁止不了学生带手机，但是站在老师旁边还如此光明正大掏出手机拍摄也是相当大胆——除非他们是学校校报社社员。
杨黎走到叶泠身边，和他们打招呼：“社长好，指导老师好。”
“是杨黎啊，下午好。指导老师，他就是我所说的那位‘编剧’了。”
“哦，就是你吗？剧本缩短地还不差。”指导老师并没有看自己，双眼紧紧盯着舞台，环抱的双手里还有一个正在计时的手机，是在记录什么时间呢？
见指导老师没有多少反应，叶泠尴尬地对杨黎笑了笑，手指向旁边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说：“他们是校报的学生，待会会采访李昂和朱妍。”果然没猜错。
“那社长你呢，他们不采访你吗？”
“已经采访过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下，你也去接受采访试一试？”
“不了，我也没有什么话能说的。”
“那好吧。”
两人沉默地观看了一阵排练。不见韩大福站在侧舞台，不知道人哪里去了；场景并没有做布置，但是排练十分流畅，大家也没有出现忘词的问题，毕竟在此之前已经排练无数次，大家只不过在把自己熟记于心的记忆重新展现出来而已。
“社长，关于罗丽琳学姐……可以借一下地方吗？”杨黎首先打破舞台下的沉默。
两人走到体育馆的一角，叶泠有点迫不及待的兴奋。
“小琳？你说服她参加庆功会吗？”
“并没有，抱歉……”
叶泠显得有点失落，说：“不、不用抱歉，这本来是我的一厢情愿，还要麻烦你，是我的不对。这么说，你已经和小琳聊过了吗？”
“聊过一次，今天中午在饭堂，我和她谈了关于怎么精简剧本的内容……”
“然后呢？”
“我好像惹怒了她了……”
“啊……我听同学说，今天中午有情侣吵架，又拍桌子又大喊的……”
“那个可能就是我和学姐。”
叶泠双手合十抱歉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要不然邀请小琳这件事你先放一放，专心准备庆功会好吗？小琳的事情还是我亲自去吧。”
“社长对不起。我辜负了社长的期待。不过我也会留心学姐的事情……我觉得，有一些事情，社长你并没有和我说清楚。”
叶泠侧过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中杨黎听到舞台上的台词，是演到茱丽叶已经获得劳伦斯神父赠与的毒药，喝下后假死来逃避婚约的部分，戏剧很快就要结束了。
“其实的确有些事情我没有和你说。”叶泠正准备开口，忽然话语被另一个女生的声音给打断了。
“社长您好，请问这是你的男朋友吗？”伴随“咔嚓”一声，杨黎察觉自己和叶泠被拍照了——拍照的正是报社的男生，提问的女声自然就是来自同为报社另一名成员了。
“不、不、不是的，他只是戏剧社的一员，不是我的男朋友。”
“是吗？”报社女生——称她为“女记者”吧——女记者上下打量了一下杨黎，“原来不是男朋友吗？那请问这位同学在本次表演里饰演什么角色呢？我可是全程都在看舞台剧，但并没有见过你上场呢。”
“我是负责剧本的。”
女记者的猫眼变得尖锐起来，质疑起来；“剧本？《罗密欧与茱丽叶》的作者不是莎士比亚吗？那你是负责剧本的什么内容呢？”
“那你不是要记录的吗？为什么用录音笔记录，而你的笔记本却没有一个字呢？”杨黎也是莫名来火。虽然大家一开始都是这样对自己不解，但是都不会当面说出来；而面前的这个女记者却独断地判断为“这个男生不演戏而且和戏剧社社长密谈，一定是社长的男朋友才有这种待遇”吧，当面提出问题，想把采访方向倒向社长的私生活之类。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因为文字记录速度有限，可能不全，用录音笔的话就能很好地把全部采访内容记录下来。”说完，女记者索性把笔记本放回到书包，露出了藏在笔记本下的录音笔——刚刚杨黎一瞥眼看到拿笔记本的左手有不寻常的阴影，就猜测是藏了录音笔，没想到猜中了。原来你的笔记本只是做个样子的吗？
话说最近自己猜得越来越准确了，可以自称作“赫尔克里·杨”吗？叫黎·福尔摩斯也行。
“那现在可以解释吗？”女记者问道。
“那你认为，”杨黎反问，“世界著名的戏剧只有30分钟长吗？30分钟能把戏剧的全部精华展现出来吗？”
叶泠在旁解释：“他是杨黎同学，他把整个剧本做了简化，让剧本时间适应比赛要求的时间。”
“原来如此。但是精简了还能感受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深刻爱情吗？”
“那你的观后感呢？”
“什么观后感？”
“即使是排练，你可是把看了我们演的整部戏剧看了一遍，除了最后的部分。难道没有观后感吗？”
“说的是这个观后感吗？不错。剧情发展有点急促，台词不够文艺。”
“那还是推荐你看原著吧，比我改的深刻多了。”但这也是杨黎不得不承认的问题。
“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先做了功课才来访问的。原著还在我的书包里呢。”女记者现在根本就不算是访问而是在反驳吧。正当她准备从背包里找寻书籍，突然舞台上发出不寻常的“咚”的声音，杨黎、叶泠和女记者不由得都往舞台上看过去。而拿手机的男生已经在拍摄着舞台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叶泠和杨黎快步走到舞台上，只见李昂坐在舞台，不好意思地笑着；而朱妍泪水盈眶，一手捂着嘴，起身跑进了后台。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我才走开一会就出问题了？”叶泠向侧舞台上的演员问道。
饰演凯普莱特伯爵的史文强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一指李昂。叶泠把视线转向李昂。
“真的不好意思啊，哈哈。”李昂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尘，说道：“刚刚没蹲稳，一个不小心真的吻到了朱妍。”
什么？什么叫“不小心吻到了”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个混蛋想当朱妍的男朋友就这样强上吗？你这混蛋是嘴唇想吻拳头的对吧——但是这一切不能说出来，自己就只能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自己不能冲上去给他一拳，也不能回到后台安慰小妍，“李昂你个混蛋，朱妍可是我的女朋友啊！”简单的一句话自己也无法出声。自己为了减少麻烦而要求和朱妍当秘密情侣，方便了自己，却也方便了别人，自己前两天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女朋友在自己面前受到委屈，自己站在舞台上，却有苦不能言，都是自己要求的“秘密情侣”的结果。这都是自己的错。
打破僵局的是指导老师：“喂，表演可是不能真的亲上了啊，不然会直接NG的，学校那群老古董是这样要求的。”指导老师说道，“叶泠，还有多少句台词？”
“还有十来句台词，很快就结束了。”剧情是到了最后罗密欧在墓地的剧情，亲吻后便喝下毒药，的确快结束了。
“刚刚那里做些小改吧，做做动作都不行。叶泠这里记得改一下。停下来吧。反正都已经要结束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可以解散了。”
“杨黎，”叶泠小声在杨黎身边说道，“听到了吗……啊，你嘴角流血了。”
“是吗？”杨黎用手背擦擦嘴唇，果然有点血迹留在手背上——对了，自己刚刚在狠咬自己的嘴唇来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以至于把嘴唇咬破了。
“啊，可能只是上火了吧，没事。”
“让我帮你擦干净吧。”说完，叶泠拿出手帕，轻拭杨黎的嘴角。
“不要这样……”杨黎想作回绝，但眼睛已经定在了后台——朱妍站在后台，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泠和杨黎的亲昵动作，眼眶红红的，可能已经哭过一轮了。杨黎没办法叫住朱妍，自己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擦干净了。痛吗？”叶泠看到杨黎呆呆看着后台，目光也转到了后台——朱妍人已经不在了，“对了，我去看一眼小妍。”留下杨黎在原地。
“大新闻！能写一堆八卦呢！”女记者笑嘻嘻地说道，“‘居然在排练时接吻！究竟只是表演上的搭档，还是现实中的情侣？’”原来他们还在吗？
女记者冲上舞台，开始对李昂开始访问：“请问你就是李昂同学吗？听说你获得了市级比赛的最佳男主角奖项，恭喜你！关于刚刚的接吻，请问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在市级比赛里也是这样真的亲吻吗？请问同学饰演罗密欧如此神似，有什么秘诀吗？您的金发听说是天然的，请问能透露一些家庭详情吗？请问你和饰演茱丽叶的朱妍在学校生活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吗？”女记者机关枪式的提问令李昂有点措手不及。
“我是李昂。刚刚发生的接吻是因为我中午没有吃饱，在刚刚我蹲下时头稍稍有点眩晕，就不小心吻上了。这真的是我的失误，我要对她说对不起。”那你倒是直接到朱妍面前道歉啊！最好是跪在地上三跪九叩地向朱妍道歉！
“现实生活中，我和朱妍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是在演出的时候，我一直把朱妍作为我的女朋友看待，可能这就是我神似罗密欧的原因，也是我能得到最佳男主角奖项的原因吧。”
“你说‘一直把朱妍作为女朋友看待’，是不是意味着你一直对女主角有好感？还是说……”
“的确，我对朱妍的确抱有好感，只有抱有好感我才能演得如此出色。”
女记者开心到尖叫，然后继续追问：“那我可以把排练时那‘不小心的吻’理解成李昂同学的猛烈攻势呢？”
“任君想象。但是请不要把个人猜想写进报道，毕竟我和朱妍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我一般会把‘还不是’ 的意思当成是‘即将是’。”
丘飞和陆傲南从侧舞台出来走到李昂的身边。陆傲南开玩笑般说道：“毕竟男才女貌，还共演情人，肯定会有人误会的。但是我们李昂哥这么帅又有才华，能泡上朱妍又有什么奇怪呢？”两人开怀大笑，李昂指责两人说：“你们别乱说话。”但根本无法从他那洋溢的笑容看出责怪的意思。
杨黎再也无法继续听他们胡诌，决定独自离开体育馆。刚打算走，杨黎就被指导老师叫住了。“同学稍等一下。”
“是指导老师吗？请问有什么事情？”
“关于舞台剧的事情。我刚刚记录了整个舞台剧的时间，算上最后没有说的几句台词，应该要花费三十四分钟。但是，”
杨黎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校方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你以为是唱歌呢。把长达两小时的戏剧减少到二十分钟，究竟多无聊的戏剧才能被剪到这种程度，就是世界著名悲喜剧《罗密欧与茱丽叶》。哈哈，如果让莎翁听到，说不定真的能气得醒来再离世。
杨黎感觉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恶狠狠对指导老师说道：“那索性把这个节目取消了吧。”
“但是我们社团的节目是压轴节目，讲道理是不可能取消的。”
“把我们社团的节目作为压轴节目，却不愿意给充足的时间吗？这要求根本就是本末倒置！我可是牺牲了莎翁戏剧中无数的细节才减少到三十分钟、其实不止三十分钟，在比赛时，我们部是超时的，花了整整三十六分钟！在评委和观众的默许下我们才能获得继续表演的机会！我自己内心感觉非常对不起莎翁，现在呢？二十分钟，能干什么？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两小时的戏剧减少到二十分钟。”
“或许你们可以只展现其中一幕或者几幕场景。例如从潜入舞会那一幕开始到翻进花园那一幕，专注于展现两人的爱恋。”
“但是那几幕并没有展现故事中的矛盾，在观众看来就像单纯是罗密欧与茱丽叶在互相调情。”
“那你也可以选择其他啊！例如罗密欧和提伯尔特决斗的部分矛盾就足够大了吧。”
“表面上的确是展现出两个家族之间的世仇，但是这一段只是为罗密欧被流放作铺垫，实际意义不是很大，并不是真正的矛盾。”
“这么说，你很懂哦。”指导老师语气中似乎有点怒气。
如果你比我更懂为什么当初就不负责剧本呢？什么都推脱部员身上！自己一点都不付出，只有批评和意见，真真切切的东西呢？你做过什么？你只不过在沾我们戏剧社的荣誉！你也是，学校也是！
“总之就是二十分钟！我要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到了，剩下的办法就是你的任务了。”指导老师的话让杨黎感觉这个指导老师几乎不可理喻。
冷静一下。有可能只是因为现在自己的思绪太乱而无法集中精力到剧本上，三十分钟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我不是也做到了吗？只要让我平静下来，饱饱的吃上一顿美味晚餐，泡一次暖水浴，说不定剧本就出来了……这根本不可能！
庆功会、罗丽琳、李昂、二十分钟的剧本，麻烦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到来，其实每一件单独来看都不算非常麻烦，但是任务多、时间紧迫，麻烦蜂拥而来，就像刚刚一颗大石头砸在自己身上，正意图推开时，又有一颗大石头压倒自己的手，又一颗、又一颗压倒在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肤……其实自己真的这么有能耐吗？恬不知耻地一件又一件任务接下来，结果呢？又没有人认同自己，什么活都没有干好，每一件事情都如此自作主张，不去理解他人的心意，这样人们就更加有理由排斥自己，更加有理由否定自己了，真是最棒的感觉！回到一开始的感觉真棒！不如自己当一个人渣，包揽了一大堆任务后，立刻逃离这个城市，躲藏一周后才回来，什么事情自然都有人帮忙解决，一切将会迎刃而解——
这是不可能的。
究竟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回家了。明明说好的要和小妍一起回家，为什么就自己先回家了呢？最后社长说去后台安慰小妍，之后和两人都没有联系，不知道小妍在社长的安慰下有没有稍微好一点？
杨黎呆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感觉四肢无力，可能是被石头给压断了，内心的石头。小妍今晚有好好吃饭吗？现在心情究竟如何？
杨黎用力抓起手机，选择联系人朱妍。发什么呢？
“在房间吗？”
“在。”
小妍回复我了！希望她能因为我的讯息而开心一点。
“今天指导老师说要把最后的吻戏删掉。”
“没兴趣。”
“社长在后台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回复。
“今天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家，明明已经说好的但是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没有回复。
“我想和你当面谈一谈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回复。
这种事情一开始就不应该问！杨黎立刻换好便服，来到朱妍家门前。恰好，朱妍的母亲打开门，身穿工装西服，见到杨黎，开心地说：“小黎，刚好你来了。如果你迟半分钟来可能就进不来了。今天小妍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你知道些什么详情吗？”
“我大概知道。”
“知道就好，那烦请你好好开导一下小妍了。虽然说是作家长的，但是要了解孩子在学校发生了些什么，还是要依靠同学朋友啊，尤其是男朋友。”
“我没有阿姨所说的那么厉害……”
“对自己自信一点！我出门了。”
“一路顺风。”
关上门，杨黎快步走到朱妍房门前，敲了敲门。
“我是杨黎，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
“不可以也行。那我就在房间外说了。能听清楚吗？”
“……嗯。”
“今天发生的这一件事情，从根本上是我的错，都是错在我首先说了我们要当‘秘密情侣’这件事情。如果我们的恋情公开了，李昂他今天下午也不会这么大胆强吻你；就算他还是那么不要脸亲吻你，戏剧社一众部员也会对他口诛笔伐。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以前决定要当‘秘密情侣’时，我只想到老师不会调查我们是否谈恋爱，是否因为谈恋爱导致成绩不佳；同学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我们开玩笑，也不会一谈到我们就发出奇怪的嘘声。我都不想，我只想和你过低调的甜蜜生活。但是当你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奖项后，我恐惧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你在外人眼中是一个可爱动人的单身女生，将会成为众多男生的目标。可能某一天你上学时，在自己的课桌发现塞满了学校男生的情书，我害怕就算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只要你懂某一封情书动心，我就已经输了。今天在丽琳学姐的教室，有个学长听说我们戏剧社得奖了，问的不是其他，居然是先问‘你们得奖戏剧的女主角是个美人吗？’这种话。我只是一个技术不高的沉默的护花使者，我怎么能够抵挡住四方八面的摘花人呢？我不行，我没有这种实力。”
杨黎背靠房门坐下来，试图整理语言。杨黎感觉在自我抱怨，但还是继续说。
“这几天，我心里一直有所畏惧，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却心烦的不得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做的一个比喻，‘只有剧作家能永远和女主角在一起，不仅在一个故事里永远在一起，而是在无数个故事里在一起。’我错了，任何一个欢乐时刻，任何一个热恋时刻，任何一个感动时刻，陪伴女主角的都是男主角，而不是剧作家……然而我不配做男主角……”杨黎视线开始被泪水模糊，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口中却只发出“呜呜”的低声哽咽。
也不知道自己轻声哭泣了多久，也没有听见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十分钟？二十分钟？哭声渐止的杨黎似乎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紧接着身子失去重心往后摔倒，半个躺进了朱妍的房间里——朱妍打开了房门站在门边，红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手拿着睡裙，身上还穿着校服，躺倒的杨黎能从校裙裙底清晰地看清那条粉色的小裤裤——不对，现在不是干那种事。害羞又尴尬的杨黎侧过头到另一边。
“别挡住我洗澡。今天还有事情要谈吗？没有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想休息。”
“应该……应该没有。”
“那你还不起来？是想让我从你身上跨过去吗？”
“啊，对，没错——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杨黎连忙扶着门框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好好休息。”自己是躺倒时摔到脑袋了吗？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朱妍没回头，径直走进浴室。
自己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回到自己房间认真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吧。
◇
首先是是庆功会的内容。杨黎在自己的电脑里，建立表格框架，把一项项庆功会所需要的内容输入到表格里，大蛋糕、彩带、小装饰、拉炮、零食和饮料等等，还要考虑现场外带熟食，还要网上一项项确定价格和规格。做完表格，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往后了。
“社长可能还没有休息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杨黎给叶泠发了讯息：“我做了一个关于庆功会购买列表的表格，如果有时间的可以看一看吗？”
不一会儿便收到叶泠的回复：“好的，发到我的邮箱。”杨黎发送表格过后，就把精力转移到戏剧上了。话是这么说，但是杨黎没有任何办法继续缩减现在的剧本了，因为现在剧本牺牲的内容实在是太多了，再减少的话就根本不是《罗密欧与茱丽叶》了；另有一个办法在杨黎缩减剧本时曾经尝试过，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先找来一个梗概，然后往里填充内容，最后表演时间的确能保持在二十分钟左右——但是这个方法最根本的弊端在于得到的不是剧本，而是一个讲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爱情故事；准确地说，这不是戏剧而变成了单纯的讲故事。看来只好选择节选了。那究竟节选哪一段呢？
叮叮！是社长的回复。“没想到居然这么便宜！”
“毕竟最贵的只有大蛋糕。难道已经知道经费的金额吗？”
“今天指导老师已经给到手了。忘了告诉你。按照表格只花了一半的经费。”
“动作真快啊。之前还以为要申请，没想到指导老师已经帮我们申请好了。”按照表格的金额四百多元来算，那经费不就九百到一千了吗？真多啊。杨黎尝试补充一些提案。
“那还可以买小礼品送给大家，或者开第二场。”
“第二场庆功会？”
“也就是在部室的庆功会结束后还能一起去唱K，吃晚饭。不过费用肯定不够，需要大家掏钱补充经费。”
“好主意。话说你的表格没有说明部室庆功会到底要干什么，你还需要列一个行程表。”
“这个我忘了，我待会儿再做一个行程表发给你。”
“不用了，行程表就由我来做吧。指导老师是不是要求把节目时间缩短到二十分钟？”
“谢谢社长，我正在为这个二十分钟而头疼呢。”
“可不可以把大家唸的台词加快一点，这样缩短时长呢？”
“就算大家背得来，观众一定会很不满吧。目前打算节选一部分表演。”又不是加快视频播放速度一点五倍，这可是真人表演呢，社长这个真是怪主意。
“具体考虑到哪一部分吗？”
“没想到。有打算节选其中几段，中间则用旁白进行过度。”
“看来你已经有思路了。”
“大概吧。”其实并没有。
“我们明天可以在部室先对好台词。我们只有周四的晚会排练里进行一次全程排练。”
“知道。那我现在去准备剧本。”
“要不然明天中午我和你一起商讨一下？”
“谢谢社长，但是我打算明天继续邀请丽琳学姐。今天中午被她大发雷霆的闹了一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我要向她道个歉，向她了解一下其中的内情。”
“你真是负责任。不过这也是你的优点。”
突然之间，杨黎想起了自己在部员排练时向追问叶泠关于罗丽琳的内情，叶泠似乎想说出罗丽琳的秘密或者个人情况，但是接下来就被女记者打断了，再紧接着……总之就没问到。不如现在就打听一下吧？
“社长，今天下午排练时，我在问罗丽琳学姐的的个人情况时，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的确。但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杨黎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的确已经不早了。
“那只好明天再说了。明天放学时候再见？”
“真拿你没办法。早点休息吧，为了残缺不全的剧本而操坏身子可不好。”
“社长辛苦了。”
不久戏剧社群聊出现了一条来自于社长的提醒：“紧急！由于校方要求，我们不得不决定修改剧本。明天放学后请全员到活动部室集合！”
杨黎意外发现原来不少人还没睡觉。社长的讯息过后，紧接着就是几个部员的哀嚎，“我明天已经约了朋友”、“我明天还有约会”、“我明天发烧，请问能请假吗？”之类的，一个个都不想参加，其中还包括了李昂。话说“我明天发烧”是什么奇怪理由啊？
视线回到面前的空白文档……我也想早点休息啊！但这东西还是早一点做完更好啊，还是加把劲做完好了——
当杨黎双手终于停下来准备上床睡觉时，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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