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世界，是残忍的。”我默默地喃喃着。
在黑暗静谧的这条巷道里。
我是从黑暗中出生的孩子。
我被黑暗赋予灵魂。
黑暗拯救了我，光芒抛弃了我。
我信仰黑暗，黑暗是我的一切。
于是……
“这种事，也是无所谓的吧？”我冷眼看着身旁弯倒腰，跪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人。
一身平民的破旧衣服，以及破烂的亚麻裤。
“嘁，就只剩这一点钱了吗，明明警告过的，如果换不了钱的后果。”我将手中的钱袋掂了掂，只听到少量金币相互碰撞的声音，我不禁撇了撇嘴。“哼，亏你以前还腰缠万贯，耀武扬威指使我们盗贼工会呢，现在不过是一个废物了吗。”
只不过，今天得到的钱，有点少啊，果然还是出去再逛几个人口袋比较好吧，不然回去会被那几个该死的家伙嘲笑的。
我想了想那副场景，不爽地踹了一旁这个家伙一脚。
算了，最主要的事情先快做了比较好。
我提上黑色秘制帽兜，将钱放到腰带上的小包里，走出了小巷外。
(2)
裂谷城，建立在河流之上的城市，潮湿的水汽中混合着尘埃，就如同人性中混合着污秽一般。
真是人间地狱一般。
由石头严严实实堆积的地基，与石头墙组成房子群，为了舒适而由木头建立的第二层和家具。
除了领主府之外，谁会将房子全部由石头制成呢？
除了矮人那群早已经见鬼去了的家伙以外，他们睡的床都是石头做的。
而且还不带床垫。
我这样想着，在这人群之中观察着。
裂谷城的原住民和外来人是完全不同的，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
裂谷城的人们一直都是谨慎，眼睛放光的，但是外来商人，冒险者，旅者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行为的。
也只有马卡斯城可以和裂谷城相比了。
裂谷城的盗贼，马卡斯城的弃誓者，地底世界的雪精灵，被称为世界三害。
嗯，我貌似是其中一员啊。
终于，在蜂与钩，由亚龙人掌管的酒馆，通往市场的路上，我轻轻抽出来一个半饱的袋子，掂了掂里边的数量。
嗯，还可以。
我想了下，自然地从这个可怜的诺德大叔旁边走开，而周围的居民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什么。
我在这里已经十分出名了，以偷盗的名声来说。
“看来又成功了啊，莱利。”穿着一身灰色棉袍，里边套着一件黄色内衬衫和长裤，满嘴络腮胡，一头棕色长发的男人在市场门口和我谈话道。
“布莱恩乔夫……你的拐骗行动还是没成功啊。”我看着眼前这个正值中年的老男人，不由得嘲笑着。
“别那么说嘛，我只不过是最近运气不好而已。”他无所谓地晃了晃手里表面十分华丽的药剂瓶，“如果卖出去一瓶，足够顶你一天的收入。”
“呵……你以为谁会买你那个用雪鼠尿和雪果实制成的怪异药水？”我立即嘲讽回去。
然后我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我看我还要抢几个人，没时间和他瞎说话。
“嘿，你最近有任务哦，大任务。”布莱恩乔夫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低声说道。“威克斯说你要和你妹妹被派发到雪漫城去做个任务，这可是几年都遇不到的好事情啊。”
嘛，虽然说到了另一个城市比较好下手，但是危险也比较多。
比如说路上的一些怪物什么的，狼什么的，强盗什么的。
尤其是巨魔。
而且目标地也离裂谷城太远了吧，整整三天以上的路程啊。
最主要的是，让我和那家伙去那里，总觉得被派发了一个超没有安全感的任务啊。
“小心，这次还有黑暗兄弟会的参与。”他接着谨慎地说道。
“……告诉威克斯，我不干这份工作了，只发派我妹妹一个人去就行了。”我立即做出了反应，快步向着玛拉神殿走去—工会成员大部分都不敢进去，我也只是因为隐藏能力优秀才敢潜入。
“你认为，就这样就可以躲开了吗？”我的背后响起了阴沉沉的声音，中性磁声让人不能分别男女。
但是我十分了解，因此我心生恐惧，就如同遇到天敌一般，一个自己无法抗衡的怪物，一瓶无法控制自己饮用下去的毒药。
“妹……”随着后脑勺的重击，我失去了意识。
(3)
“你认为就这样就可以躲开了吗？”
“你认为就这样就可以躲开了吗？”
“你认为就这样就可以躲开了吗？”
……躲开。
什么时候我开始躲避我的妹妹了呢？
大概，是在她被传说为“夜莺”的时候吧。
夜莺。
被盗贼女神诺克唐娜封为麾下守护者的人。
具有超越一般盗贼，甚至战士和法师的战斗力和装备。
真正意义上为诺克唐娜服务的人。
可以说，是信仰者，狂信徒。
就在三年前，她与工会会长和其他两个人走出裂谷城之后，我就确信了这一件事。
……
她已经和我不是同一等级上的人了。
不同于我……只是一个低劣的，苟存在裂谷城的一个小贼。
…………………………
“咕噜咕噜……”马车木轮滚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颠簸感从我的后脑勺处出现。
我的意识回复了过来。
“……”虽然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我还是希望这只不过是幻觉。
颠簸着的马车，意味着我大概已在裂谷城到雪漫城的路上了。
简直糟糕透了。
“醒来了，就不要装睡了。”不近人情的清脆女声从我的耳边响起。
我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入睡时的呼吸和醒来时候的呼吸有很大的区别的，你不知道吗？”
“就这方面来说，我这个入室行窃的小偷还是知道一点的。”我慢慢从车座上坐起来。
头部还是感觉十分晕沉，而且还带着疼痛感。
该死，真的是完全没留情啊。
我看着她，就如同三年前那样，一身冒险者的装扮，一身皮甲，别在腰间的收鞘长剑，一头乌黑短发，和与人相隔的气场。
还是没变啊，蕾迪雅。
“现在，已经在哪里了？”我摸着后脑勺，靠着木质马车座椅，朝着一旁的她问道。
“正在裂谷城和绍尔之石中间吧。”
“……你在开我玩笑吗？两个地方相差两百里路啊，我能睡六个多小时吗！”我不禁怀疑。
“如果再加上我自制的**呢？”她把头探到我的耳朵旁悄悄地说道。
“你……好，咱们走着瞧。”我看着她诡异的笑容，咬了咬牙。
周围的红色落叶铺满了土地，这确实是前往绍尔之石途中的景色，看来确实已经回不去了。
我看了看天空，已经正当头顶了，赶在落山之前还是有可能抵达绍尔之石的。
之后，到了当地旅馆，我再和这个见鬼的家伙讨论这次的任务吧。
我回头瞄了眼周围装载着人和货物的大大小小的马车，叹了口气。
(4)
“那么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次的任务了吗？”我将房门锁好，窗户关紧，向着坐在床上不断甩腿的那个家伙说道。
“要不，咱们躺着说？”她洁白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微笑，解开了自己的皮甲链，彻底躺在了床上。
“我不喜欢开玩笑。”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也是哦？”她忽然呼吸紧凑了起来，面色腮红，露着一大抹胸前的雪白下了床，向我走来，“哥哥，你就这么拒绝我吗？难道我哪里招你讨厌了吗？这么长时间没有见你，我十分想你啊。”
她慢慢接近了我。
“如果我把第一次献给哥哥的话，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呢。”她的手缠在了我的脖子上，脚轻轻踮地，像是要吻我一般。
但我知道，也就到此为止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不是我妹妹吧。”我断言道。
虽然十分荒谬，但是没有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和我妹妹相像的人，就连身为双胞胎哥哥的我，也只与蕾迪雅有五分相像罢了。
如果说人的性格会发生部分变化的话，她的气质，思想，行为举止，绝不会是一小时就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这个家伙，身上沾染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是杀人如麻的人才会有的危险气味。
而以我所知，有这样人存在所形成的组织只有一个。
“你是黑暗兄弟会的，对吧。”我冷冷地看着和我嘴唇只差两厘米的她。
死一般的沉默。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诶嘿。”她假装可爱地灵巧地从我身旁跳过。
“你血腥味太浓厚了啊。”
身后的门悄悄打开了，我回头看去。
几乎和我身前的冒牌货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站在那里。
但是她面部不带任何表情。
这才是我的妹妹。
“但是咱们还是长得很像哦！你哥哥都被我骗过去了呢！”她绕过我，一下子扑在我妹妹的身上，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然而我妹妹可不是那种喜欢触摸的人。
“恶心，放开。”她一边说着，手朝着剑柄摸去，当即朝着她来了一次斜上斩。
“哦，好可怕，可怕哦！真的是想杀了我啊！你这家伙。”她灵敏地向左一滑步，勉强闪开了剑芒，然后一脸害怕而且生气地说着，“咱可是做了你一个月的同伴了啊！”
一个月吗？这样子还没有被我妹妹坑害死，看来是个有本事的少女啊。
一般惹恼蕾迪雅的人，都会因为各种身体不适而死于战斗之中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个冒牌货是黑暗兄弟会的人，所以才顾及着不下黑手吗？
我如此想着。
毕竟我们盗贼行会和黑暗兄弟会的来往是相当密切的。
可以说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会以一定的方式接济他们。
戴尔文·马洛里，我们的最重要伙伴，掌管着我们盗贼行会的任务寻向和天际行省各大城市的据点分配，同时还为黑暗兄弟会的会长开拓方便途径。
同样是黑暗中孕育的人，我们相互汲取营养，共享赃物。
这也是我的妹妹为什么和这个烦人的家伙合作的原因吧。
“如果可以的话，就快点开始介绍这次的任务吧，我没闲心和你们浪费时间。”我冷冷地朝着她们说。
“我也不准备和你浪费时间——再废话我就和阿斯垂德要求断绝和你的伙伴关系。”我的妹妹也毫不留情地说道。
“唔……你们两个！”她涨红了脸，然后耷拉下了脑袋，“好吧，你们赢了，谁让你们有两个人呢？夜母也不会为我的冤屈作证吧，她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她似乎就这样到一边碎碎念去了。
“我来讲吧。”蕾迪雅说着，走到了盛放油灯的桌子前，从衣领里抽出来一份卷着的羊皮卷。
(5)
这是一张新印的羊皮卷。
还没有泛黄，而且非常柔软，看上去是经过了非同一般的加工手段而制成的。
蕾迪雅将它铺在了桌子上，于是我一下子看明白这张羊皮卷的用处了。
地图。
但是却似乎不是一般的地图。
密密麻麻的小字，各个道路都标有箭头和时间，在雪漫城附近最密。
还有一些危险传闻发出的地点也被特别标注了。
“这个，不会是，最新的战场地图吧？”我谨慎而吃惊地向蕾迪雅问道。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
战场地图，戴尔文·马洛里渴求的不可多得的宝物，即使是最旧版本，也不是一般人轻而易举就能得手的。
据我所知，其中一份正在裂谷城城主家里，立誓者苟纳那里，进去就已经十分勉强了，更不要说偷走了，那份地图时时刻刻有人在看管着。
即使这样，那份地图还不是最新版。
那么，这一份地图，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蕾迪雅淡淡说道:“从路边一个死在剑齿虎口里的风暴斗篷士兵包里找到的。”
运气也太好了吧。
我羡慕，并略带嫉妒地感叹着她的运气。
“海尔根。”她将手指指到了弗克瑞斯领地内的一座小镇上，“我们的目的地。”
“任务内容呢？”
“咱们盗贼行会手下的一个菜鸟开溜时候被帝国军团逮住了，默克·弗雷让咱们去帮忙，能救则救，还有，很巧的是，在乌鸦岩那边有人送钱来，整整有一万金币，而且做了黑暗兄弟会的血祭仪式，要他们杀一个叫做‘龙·塔洛’的女子，据说她有着非人的才能和战斗潜力。”
龙？奇怪的命名啊，龙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而且这样的命名，只是侮辱人的吧？
看到我思考的样子，蕾迪雅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着:“我们这一次准备从绍尔之石，到黑水岔口，再到雪漫城，接着到溪木镇，最后到达海尔根。”
诶，等等。
我提出了疑问:“为什么要先去雪漫城的领地，甚至到了主城了？直接过黑水岔口，然后朝着弗克瑞斯的领地走不就行了吗？”
如果走她们所说的那条路，至少要多走比预计多出一半的路程，也就是十天的时间。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走那条路啊，毕竟我们就是从那条路上走过来的。”她开口说道，无奈地挥了挥手。“我和小蕾可是从弗克瑞斯的南部边缘圣所一路过来的。”
“那为什么……”
“因为那条路已经变得异常危险了。”蕾迪雅向我指着那条路上的各个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标。
“这条路接近赫罗斯加高峰，天气严寒，四周随时会出现雪狼以及雪巨猿，甚至我们还没碰到的吸血鬼。”我的妹妹将一个个小字念给了我听。
“我们在来的时候还同时遇到了帝国军和风暴斗篷哦？现在他们在那条路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吧。”她贱兮兮地笑着。
听着她们两个人的补充，我确实感觉到了她们宁愿延迟任务时间也不愿冒险的心情。
我退缩了。
“好吧，那就按照你们的线路走吧。”
“你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和胆怯，而且没有一丝喜欢冒险的意味呢。”我的妹妹略带嘲讽地朝着我看来。
然而我无动于衷，对于激将计，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不过，这一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在雪漫城的盗贼行会分部休息一两个月了，我也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聒噪的家伙了。”蕾迪雅看着和她神似的这个人，略带愉快地说道。
“诶？咱们一个月的相处就完全没有让你对我有任何的感情所在吗？而且，我不是家伙，我的名字是西瑞瓦·夜啊喂！”她在那里一脸不满地晃了晃拳头。
“没兴趣，各个方面来说，你还是一心扑到夜母身上吧。”我的妹妹如此说道。
不料夜母一词刚刚从我妹妹的口里说出来，如同加了魔术一般，这个名为西瑞瓦的少女立即露出了狂热的表情。
如同狂信徒。
“不洁主母是我们所有兄弟姐妹的母亲！我们为了她可以奉献一切！母亲，快说出您数十年没有说出口的话吧……”
我看向那边开始陷入崩坏状态的西瑞瓦，露出了些许不屑的表情。
梅法拉，莫拉格刺客的精神领袖，世上的十六魔神之一，直接参与莫拉格帮派的建立。
说实话，对于敢刺杀并且还刺杀成功了一代皇帝的帮派的遗留者，我还是比较在意的。
莫拉格帮派最后几乎被赶尽杀绝，但是残留下来的人还是组成了另一个组织——黑暗兄弟会。
而夜母，则是被称之为不洁主母，传说为梅法拉的化身的尸体。
由于精神的不灭，她可以通过一个媒介，一类人，聆听者，向黑暗兄弟会的人发号施令，引领他们走向兴盛。
但是，据说聆听者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了，自从那以后，黑暗兄弟会渐渐衰落了下来。
与我们盗贼行会不同，我们和诺克唐娜只是物质上的付出与回报，除夜莺以外，没有人信仰诺克唐娜魔神。
我刻意看了眼我的妹妹。
时间在我们的交谈中消逝而去，已经到了傍晚。
街上只有数个卫兵在四周举着火把巡逻，只有星星点点的火烛还在闪烁着。
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点起来赶路。
我如此想着，将所有贴身藏着的锐利物品放在枕头旁边，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黑暗兄弟会的战斗感知力超乎任何佣兵，这里交给西瑞瓦守夜就绝不需要我在工会的敏锐神经。
漆黑的夜晚，在宁静中度过，绍尔之石的一夜，就这样和平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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