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耳边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脑袋里还残留着重击过后产生的胀痛。下意识的想要活动四肢却发现身体不能动弹,而在艰难的睁开双眼后,却发现自己被架起双手绑在驻地大厅外的木桩上。
周围是血红色的花海,阳光肆意的挥洒在我的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晕。偶尔经过的几个冒险者大多行色匆匆,仿佛我是什么危险辐射源般,尽量绕开。即使其中有几个目光闪烁的男性同胞也都摄于同伴的压力,只能给我留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无奈离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一刻我恍惚看到了那十字架上受苦的耶稣身影逐渐与我重合,心中突然有种我为世人受难世人受我启迪的感动。
如果有人问我,如果机会重来一次,我还会突破世俗的枷锁,替所有沉默的男性同胞喊出雄性荷尔蒙激发的欲望吗?那我的回答是——
“纳福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每个人都要为那偶尔的一时冲动负责,就像我现在一样,无论怎么声嘶力竭的呐喊,也依旧没人来解开我的镣铐。
好在我还算是个积极乐观的人,在这种不幸的时刻,我会用其它更大的不幸来安慰自己,从而舒缓自己的内心。当然,在这种几乎四下无人的环境中,寻找比自己还不幸的人是很困难的,但寻找比自己更悲惨的生物却十分简单,比如,在我对面那个倒L型木架上绑的那头不停流口水的猪。
身为伟大的魔王瓦沙克的移动肉食兼坐骑,在主人陷入困境时不但不帮主人脱困,反而还倒踢一耙,于是,在众多冒险者的一致同意下(完全无视了当时正处于昏迷状态的猪主人的意见),决定把这头会踹人的猪绑起来,用作晚上烧烤的食材。
“唉,有时候愚蠢也是种幸福啊,明明今晚就要被宰,现在居然还能无忧无虑的睡觉”
“你才愚蠢呢,瓦沙克的走狗”
“……”
传说中,人在极度干渴中会产生幻觉,甚至有记载:沙漠里迷路的旅人在极度干渴中会把沙子看作湖泊,从而溺死在沙丘之下。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经历这种情况,居然看到猪在跟我说话,这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错觉错觉,猪这种低等生物怎么可能说话”
“你才是低等生物,只会摇尾巴讨主人欢心的瓦沙克走狗”
……我靠,夭寿啦,猪真的开口说话啦,说好的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呢。
好在,我的心里接受能力十分强大,在经历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反正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异世界里猪会说话这种设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是妖精吗?”
“妖精?你是脑子烧了吧,你哪里看我像那种只存在故事书里的小翅膀生物”
你能相信,一头猪居然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蔑视着我,更关键的是我居然能看懂。当然,比看懂猪的表情还恐怖的是我居然觉得这头猪的语气给我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再配合那猪脸上那不可一世的表情,更是让我升起“是不是最近在哪里见过他”的念头。
沉默良久,思绪不停的在“猪已成精并开始向猪人方向进化”与“我已经退化到快与猪成同类”之间徘徊,最后,一个大胆的念头缓缓升起。
“你是那头被纳福挫骨扬灰的魔物?”
“你才是被挫骨扬灰,你才是被剁成肉酱,我只不过觉得原先那个躯壳太丑,重新换个载体而已”
恩,看到那头猪突然开始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的我满脸都是,我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果然我还没退化到与猪成同类的地步。
“啧啧啧,真惨啊,明明都从纳福手底下逃命,今晚就要被冒险者切成一条一条,然后撒上香料,在炭火上做成烤肉”
既然已经确定是敌人,那么就不需要口下留情,尽可能的嘲讽打击才是王道。果然,比起一头无知的猪,一个有智慧的不幸魔物更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哼——,可惜的是,刚刚在你被绑的时候我就已经与那个女人协商好了,她会带我去瓦沙克魔王城,到时候先由那个女人支开护卫,然后我们将趁着夜色潜入到魔王的卧室中,打败那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呼噜~”
兴许是想到了美妙的景色,波尔那高昂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兴奋的猪嚎,而我亦是被话语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所震惊。
“你说什么”
“夺权啊,打败魔王武装夺权”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虽然如今我在城里也没什么权力,充其量就只剩下魔王这个称号而已,不过看到有个魔物在未来受害人面前亢奋的大谈夺权计划时,内心不由的升腾出奇妙荒谬的感觉。
“你?你不就是个靠着阿谀奉承爬到高位的弄臣,靠着拍马屁的功夫成为魔王的亲信,然后立马得意开始对着其他人耀武扬威的小人吗?不过也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存在,那个女人也不会对那个无耻魔王失落透顶,从而下定决心打算谋反”
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猪也会翻白眼,也是第一次尝到被畜生瞧不起的感觉。不过,此刻的我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因为我全部心神都被那天马行空的夺权计划吸引了,我现在特别想知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醒来面前多了个准备夺我权的肉猪。
“对了,你们有什么详细计划吗?”
“那当然,伟大的波尔大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你的主子,那个懒惰无耻的小偷魔王居然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无肉不欢。到时候,那个女人会把做成肉菜,先取最精华的大腿肉,用热油配合香葱爆炒提味,然后……,呸,可恶受上个载体影响太深。总之,我会被做成一道菜,送给那个小偷魔王吃掉”
“然后呢?”
“然后?哼,不是我自夸,虽然我的能力控制不了魔王全身,但短时间内控制一只手臂的自信还是有的。凭借着我的干扰,再依靠着那个女人的武力,我们有十足的把握打败那个没用魔王,然后趁着虚弱,我将进而控制他的全身,最终拿回格莱杨拉大人的药剂,完成任务,至于瓦沙克魔域,就当赏给那个女人的酬劳好了”
听着自己怎么在别人计划中一步一步被打败是件相当神奇的事情,当然,这也比不上一个为了计划准备把自己做成肉菜送给别人吃的魔物,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不过如果计划完美执行的话,我还真有可能中招,可惜的是,这个计划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智商,果然有时候愚蠢也是种幸福啊,被人智商碾压还不自知。
我已经能脑补出这样一幅画面:纳福在将我绑到木桩准备离开时,那头猪猪突然开口叫住了她。然后在确认到那头猪就是被自己挫骨扬灰当成猪饲料的魔物后,纳福立马产生了邪恶的想法,并开始进行忽悠。
纳福是魔法师,而在这个世界,魔法师这三个字除了意味着强大的力量外,代表着求知欲最旺盛的人。而显然,我眼前这个名为波尔的魔物,他那几乎堪称不死的生命力已经引起了纳福的兴趣。我已经想象出在那个夺权计划中,这个智商堪忧的魔物为了把自己做成美味的肉菜,会在纳福的帮助下细致的将自己解剖成组织形态,继而分门别类的放到容器中,成为纳福的研究材料。曾经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那种被拐了还帮忙数钱的笨蛋,如今,生活用那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这世界还真存在这种笨蛋。
“那为什么你把计划告诉我?不怕我破坏你们的计划吗”
抱着对魔物智商那万分之一的侥幸,我继续询问。兴许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刚刚那一切都是伪装,是用来试探我的表演,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么笨的人。
“哈哈哈,好好感谢波尔大人的慈悲吧,让你在死前明白一切。待会那个女人会过来带我离开,我将成为崭新的传说,而你,嗯哼,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迎接死亡”
趾高气昂的神情还带着些许自恋,恩……按照心理学来讲,这就是种单纯的炫耀心理,当自己将要完成伟大的计划却无人察觉之时,内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表现,从而让周围人发现进而崇拜自己,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其中,这最具代表的人物就是魔王。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魔王因为最后的废话连篇从而让勇者找到破绽,完成反杀。好在,我不是这种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与波尔继续交流下去。能掩盖自己不幸的事物,除了他人身上更大的不幸外,还有碾压别人的愉悦,而显然,智商碾压是其中最难办到也是收获最大的一项。可惜,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如果,幸福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还没等我继续享受智商蔑视所带来的**,纳福就出现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看样子沙克大人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哦哦哦,从容又不失优雅的身姿,冷酷中透露着几丝邪恶的表情,完全符合幕后BOSS登场形象。
“真可怜,明明在黑暗中结束这一切就行了,不会感到死亡痛苦”
纤细的双手轻轻抬起,眼神冰冷却隐含着几丝慈悲,冰冷的指尖触碰着我的脸颊。恩……身为一个靠着阿谀奉承而上位的弄臣,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做呢?是不是应该痛哭流涕大喊救命,不行,这样太违反我的本心了。
“哼,你这个乱臣贼子,想要杀我就快动手吧,别以为我会惧怕死亡,因为我相信伟大完美英俊的瓦沙克魔王一定会识破你的阴谋诡计”
显然,我的本色演出让纳福震惊了,这从脸颊上突然变得僵硬的双手就能知道。谁说小人就应该贪生怕死,动不动就开始求饶,这种千篇一律的脸谱化现象用多了可是会让人产生审美疲劳的,而且还会给人种虚构的感觉,根本无法让人取信。所以,为了让纳福的计划更具真实性,这时候只能靠具有专业演员素质的我来救场啦。
而就在我为这神助攻自鸣得意的时候,纳福突然倾身挽住我的脖子,轻轻在我耳边低语:
“沙克大人很喜欢钱吧,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这是这次任务的赏金,最后就让你最喜欢的东西送你一程吧”
恩,这句话背后意思就是让我这段时间拿着钱好好在外面玩,别干扰她的计划。好,我懂了。
“休想用钱收——”
世界总是充满了变数,就在我为了纳福的计划更加真实而准备继续我的本色演出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后,我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极端的眩晕感转瞬就笼罩了我。最终,在一阵绳索撕裂的声音中,我的意识陷入黑暗。
……
“冒险者大人,冒险者大人”
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呼喊我,那是相当熟悉的声音,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的呢?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突然,在庆幸的语气中,冰冷的触感传遍我的全身。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后,我睁开了双眼。
首先感受到的是能够自由活动的四肢以及浑身湿透的感觉,然后眼前是一双普通的黑皮皮鞋以及一个还残留着水迹的水桶。恩,就是这个混蛋泼我水的吧,等着吧,来接受魔王的怒火吧。
怀揣着怒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讨厌的蓝灰色制服以及一张略带娃娃气的脸庞。
“冒险者大人,您没事吧”
充满惬意的语调,怯怯生生的站姿,以及双手不安搅动衣角的动作,迎面扑来的是满满的受气,完全让我愤怒不起来。
“呃,恩,你是治安队的,的,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这种小人物名字不值一提,收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看到冒险者大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快吓死我了,好在冒险者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啊,谢谢”
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吗,真好啊。哎,纳福下手真是没轻没重,看把别人紧张的,不会以为发生命案了吧。恩?等下,为什么我觉得眼前这个小受手里拿着的钱袋那么熟悉。
“好在及时赶到了,真是太好了,冒险者大人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在赔偿协议这里签名,这样冒险者大人就算补上之前所欠下的街道重建费用的50%”
“……”
耀眼的阳光透过木桩,在泥土地上留下一道阴影。血红的花海随着微风轻轻荡漾,诉说着可怕的事实。说起来,这里算是破晓军驻地的后院了,平时都没什么人来,环境算是相当僻静了。而这里土质也相当不错,松软干爽,看起来能轻松挖开。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啊。
“啊,支援来了”
就在我想怎么下手才万无一失时,治安队小受突然发出惊喜的叫声。随后,一排头戴褐色贝雷帽,手持齐臂小木棍的治安队小队威武走来,其中为首的那个赫然是个胀如圆球的胖子。
人多势众之下,难道我就这样认命了吗,看着自己吃喝玩乐的钱就这样被人拿走?不,宁肯站着死亡,也不屈膝认命!
这是史诗的一刻,一位不畏强权的底层冒险者,为了千千万万受到欺压的同胞,毅然决定与国家暴力机器对抗。他怒吼着,挣扎着,即使满是伤口也不停息,即使未被理解也从没后悔。最终,他成功了,成功将那个象征的不公的钱袋撕碎,从而带着仅存几枚硬币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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