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
“马修？”
“嗯？”跃入眼帘的是奸商那张猥琐的脸，看来自己一路想事情一路走已经走到了商街的尽头。
奸商原本摆的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货品已是稀稀拉拉地没多少了，但是马修并没有看到蜜渍桃子的影子。
这也是自然的吧，毕竟是我预定好的呢。
马修依旧在思考之间的问题。
兰伊教……究竟是什么样的宗教呢，听教义来说那样率性而为似乎很不错呢。
马修甩了甩头，不行不行，要是真被卷入邪教的话可是要被帝国视为异教徒的。
马修将钱袋拿了出来，摇了一摇，袋中的金币发出哐当的碰撞声：“老板我把钱带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奸商眯着一双三角眼，**地笑着摇着头：“不不不，马修小兄弟，现在可就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了。”
马修一怔，皱眉道：“怎么了吗？”
奸商从摊上的商品中推出一个糖浆色的金黄的瓶子，透过瓶子中那金光闪闪的蜂蜜还能看到桃子的轮廓：“一个蜜渍桃子。”他加重了语气，顿了顿：“八个涅夫瓦金币。”
“什么！”马修捏紧了拳头，“你是在敲诈我？”
“不不不不不，”奸商的倒吊眉扬了一扬，“怎么能说是敲诈呢？你如果不想买，那你不要买就是了。”
奸商嘿嘿地笑了笑：“你上次说了吧，你喜欢的女孩就要结婚了，你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桃子上了？那么如果你连这桃子都没有了的话……你还会有希望吗？”
该死。
不应该把这些话告诉这个贱人的。
现在该怎么办。
马修身体因为愤怒而开始颤抖，但强忍着怒气问道：“那你剩下的九个桃子呢？你开这么高的价又怎么可能卖的出去？”
奸商咂了咂嘴：“卖掉了。”
奸商不管愤怒的马修阴沉下来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你走不久，我就遇到了一个愿意出高价钱的人，正好他也对这桃子有所耳闻的样子，我就把桃子卖给他了。”
“我是在发善心哦，”奸商的笑容在马修看来是那么的可恶，“我还帮你留了一个。”
邪恶。
贱人。
该死。
这里是商街，治安所不会管理这里发生的纠纷。
我遇到了敲诈我的人，我应该……
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要把它抢回来。
“诶呀诶呀，想动手吗？”奸商看着再也按捺不住举起拳头的马修，使劲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牌子，“你倒是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这里写的什么。”
牌子上写的无非是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是在那下方，还附有一个徽印，是一面盾牌上附有十字架的图案。
“这是……”马修面有不甘地放下了拳头，“受到帝国认证与保护的旅行商人的徽印。
奸商笑容不改，拍了拍牌子：“这可是我花大价钱搞到的，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治安所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好，治安所的人来了。我们来问问他们。”
治安所的卫兵套着厚重的铁罐头，手里拿着矛头包着布的长矛，一副疲倦的样子，结合街的另一头已经群情激奋的喧闹的人群，恐怕是刚刚去终止了兰伊教的传教行为吧。
“这位卫兵大人。”突然有人向他招了招手。
卫兵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凑了上去。
奸商指着马修：“大人，这个小子想要破坏我们之前订下的契约，不出钱购买我的货品，还想要强抢我的东西。作为受帝国保护的行商，我有权要求治安所见证我们之间的交易。”
卫兵原本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听到受帝国保护的行商以后脸色立马变得严峻起来。
“大人，我没有……”
“住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意图对帝国保护者动武，我有权利将你送入监狱。”卫兵用矛头指着马修，“我命令你现在立刻履行契约的义务。”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签过……”马修愣住了没有说话，眼前的奸商神气洋洋地挥动着一张羊皮纸。
“卫兵大人，这小子连纹章也没有，所以我们当时是摁手印的。”
这不可能。
马修可以确认自己从来没有摁过手印。
更没有签过合同。
“八个涅夫瓦金币一个桃子……这么贵！”卫兵审阅着契约上的内容也被吓了一跳，“这得是多金贵的桃子啊！”
“这不重要，”奸商搓了搓手，“既然他签了契约，就一定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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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在帝国里只有乞丐和签了契约不履行义务的人最遭到鄙视。”卫兵打了个哈欠，走开了。
“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待着。”马修的眼睛此刻仿佛能喷出火焰，“我会杀了你的。”
奸商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我马上就离开这镇子了，估计这辈子你是最后一次见我了。”
他甩了甩手：“你还不走想干嘛？桃子你也到手了，钱你也付了，真想进监狱啊。”
马修向他挥了挥拳头，右手胳膊下夹着蜜糖色的玻璃罐子，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早上起床被一个怪人偷了钱袋。
治安所人员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打发走了。
和智障女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欠了酒馆老板整整十个涅夫瓦金币的巨额债务。
卷入邪教传教。
被奸商讹诈。
马修抄着近路往汇合的地方赶着。
眼前突然浮现的一个人挡住了马修的去路。
“谁啊？让一让。现在我心情很不好，不要挡道。”马修不耐烦地道。
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脸上满是疤痕看不出原来的相貌。
嘴角留着口水，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
身上散发着恶臭。
“把我的钱还给我！”马修怒从心头起，这一整天的折辱已让他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被无视。
被嘲讽。
被威胁。
被欺骗。
够了，已经够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
“桃子……”
马修：“嗯？”
“我的……”怪人接近了马修。
马修皱起了眉头：“什么？”
“我的……”面前的人突然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手伸向马修，面色狰狞。
马修急忙躲闪，但因为没有预料到的缘故，还是被怪人拉到了衣角。
胳膊下夹着的玻璃罐子，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在这无人的小巷中，价值八个金币的黄金桃啪的掉落到了地上。
玻璃的罐子，在这剧烈的打击之下毫无作用。
罐子碎了以后，桃子掉了出来，蜂蜜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地上的蚂蚁纷纷跑了出来，转眼间就已经覆盖了整个桃子，金黄色的桃子上一个个蠕动的小黑点。
怪人俯身望着地面，看着被蚂蚁啃食的桃子，哭哭啼啼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马修眼底一片冰冷。
情报分析开始。
战斗地点:小巷。
目标：一人，中年男性，身材矮小，身份为流浪汉，战斗能力预估低于普通人。
周边环境：无目击者。
武器：无。
预计花费时间：两秒。
后果：高登镇近期频发流浪汉失踪案件，治安所不予受理。帝国将乞丐视作最为下等的人，治安所不予受理。战斗地点为无人的小巷，治安所不予受理。结论，后果无。
无视，欺骗，嘲笑，背叛，失望，恐惧，畏惧，愤怒，暴怒，自尊，傲慢，任性，悲伤，害怕。
马修面无表情地抓住了怪人的领子：“我的钱在哪里。”
“钱，钱，酒馆，下雨，好漂亮……”
马修双臂使劲，用力地把怪人的头往小巷的墙上撞去：“在哪里！说！”
“金币雨……好漂亮……大家……都好开心……”怪人却似乎没有痛觉似的，咯咯地笑着。
撞击。
撞击。
一次。
两次。
三次。
直到怪人的头盖骨瘪了下去，鲜红的血染红了墙壁。
马修却并没有停止，就好像将对这世界的不满全部宣泄在这一次次撞击上似的。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马修停下了机械的动作，放下了怪人的尸体。
怪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马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
黑暗的小巷里，只剩下了一具尸体。
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道：“出来吧林登万，别躲着了。”
小巷的阴影中竟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年轻人手里还举着一个像卷帘一样的物品，想必就是用这东西躲开马修的视线的。
名为林登万的年轻人嘿嘿地笑着：“尊敬地鬼狐司祭，您这回打扮的真不错啊，一会当旅行商人一会当酒馆老板的。”
人影长得与讹诈马修的奸商一般无二，但神情却是异常严肃。
他闭上了眼睛，身形突然暴涨，骨头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身高硬生生拔高了几寸，脸部的器官变得扭曲。
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干瘦的奸商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温和的酒馆老板。
“我说啊，”林登万斜着眼睛瞟着鬼狐，“你的衣服……”
鬼狐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着也变成了酒馆老板的式样。
“好棒！不愧是我们伟大的鬼狐司祭！”林登万鼓着掌。
“这样调试就算完成了吗？”鬼狐指了指林登万头上戴着的类似于头箍一样的仪器。
“差不多吧，”林登万用手指点着仪器，“现在还只能操控被你搞成废人的人，勉强算可以吧。”
鬼狐双手合十，对着怪人的尸体道：“安息吧。”
“明明是自己害死的，却要装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你不觉得很恶心吗？”林登万看着鬼狐。
鬼狐冷哼了一声：“我和你们科学部的疯子是不一样的，至少我还把人命当做人命来看。”
“是吗？”林登万蹦蹦跳跳地跳到怪人的尸体前，挑开了他遮住眼睛的头发，“你看看这个无辜的旅行商，千里迢迢地把桃子运了过来，现在却是这样的结局，你也好意思说你把他当人命来看？”
如果带着倒推的眼光去看，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一条一条地从视野里去除，可以发现，这个怪人长得与奸商是一模一样的。
不如说，他才是真正的旅行商，他才是真正和马修做交易的那个人。
鬼狐看着这个无端遭到灾祸的可怜人，道：“他的死亡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林登万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鬼狐：“我倒是很想知道，马修这次算是暴怒吗？”
鬼狐摇了摇头：“是傲慢啊。”
“嗯？”
“你知道由自尊而发的骄傲，和由自卑而发的傲慢的区别吗？”
“愿闻其详。”
“这两词看来相仿，但却是截然不同。”
“骄傲之人，纵遇上刀剑加身不会低头，遇上王族命令不会让步，遇上不公之事不会沉默。遇王公不自卑，遇贫民不自傲，这才是骄傲。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傲慢的人，当遇上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就会退让，就会恐惧，就会退避三尺。遇上比自己身份地位低的人，”鬼狐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尸体的头骨的凹陷是那么的明显，“就会变成野兽。”
林登万想了一想：“妙，实在是妙，不过我倒是有一点不太懂。”
“问？”
“如果马修在佣兵公会就借到了钱，你之后的计划会怎么办？”
“谁告诉你，佣兵公会里当时真的掏的出这八个涅夫瓦金币了？”
林登万大笑出声：“毕竟是鬼狐啊，这计划还真是滴水不漏。马修将来会为这区区十个金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我倒是很想知道。”
鬼狐淡淡道：“你不需要管那么多，你那边别出差错就行了。”
“嘿嘿，”林登万道，“早就做完了，你放心。”
“那就行。”化作酒馆老板的鬼狐转身离开，“我走了。”
“诶！”林登万在他身后叫到“说好的给我的实验材料呢？不是说用实验材料换我的小玩具吗？”
鬼狐头也不回，摇了摇手：“不就在你脚下嘛。”
林登万看着脚下的尸体，喋喋不休：“真的是，这种材料要我怎么用嘛，都坏成这个样子了，鬼狐真是空手套白狼啊，真是……”
他扛起尸体，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毕竟，死亡只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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