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奇洛缇城
“那是最后的实验体啊。”
“没关系，之后再从黑市上买些回来就行了。”
马吉柯夫妇的对话透过紧闭的房门传入少年的耳中，他抬起头向眼前身着女仆装的绿发少女投以茫然的目光。
“呐，尤丽，我做错了吗？”
“只要少爷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没有过错。”
仿佛是要安慰不安的少年，比对方高出一头的少女将少年紧紧地搂在怀里，就像慈祥的母亲，可靠的大姐。
“但是如果是姐姐放走了那个短耳族，爸爸妈妈肯定会生气的吧？”
然而他们却没对做出此事的少年发火，反而将此当作了一场事故。
没错，这是没办法的，是不可预料的，因为少年所做的一切对于马吉柯夫妇而言都是不可理喻的，因为这个残次品造成的损失在他们眼中完全没有目的性，根本没有对少年产生任何实质上的利益，因此这被看作了一场事故，毕竟谁都不会去责备台风地震等自然灾害。
“大小姐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不知是在抚慰少年，还是在自言自语，女仆少女微微颤动着嘴唇默念道，手在少年乌黑的发丝间温柔地滑过。
因为大小姐是“完美”的啊。
————————
“喂，爱尔温！”
在即使容纳了四台并排停放的大卡车都绰绰有余的大街上，叫住走在前头，不自然地夹着腿并不安地四处张望的精灵女子，凯尔不耐烦地翘起眉头，
“不要那样走路，看着怪别扭的。”
看，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凯尔朝爱尔温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引起过度的注目。尽管只供行人步行的街道宽敞得有些过分，但来往的人并不多，这令本就缺乏装饰的大道更显冷清。即便如此，与爱尔温擦肩而过的人，无不被她那像鸭子瘸腿似的走路姿势所吸引，在身上游走的视线让少女感到浑身不自在。
“没办法啊！都怪这地板————”
唔！还没跨出两步，爱尔温立即扭捏着按住短裙的裙角，那光滑得如同镜子一样的地板映照出的是连长长的耳朵都羞红了的少女的面庞。
“奇洛缇城的街道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是建筑物还是地板，都打磨得如同镜面般整洁透亮，因此本地女性大都穿的是长裙。”
所以你穿短裙来这儿不就是自讨苦吃吗？正如凯尔所说的，放眼望去，除了当地的神族女子，即使是少数的几名外族女性都不约而同地穿着长度足以将整个小腿覆盖的长裙或干脆以裤子代替裙子。
“可我是第一次来啊！之前完全没听说过！”
尽管拼命用双手摆弄裙摆，试图遮住**花园，但之后爱尔温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不管是夹起双腿还是拉扯裙角，那一尘不染的地面总能把少女裙底春光反射到经过之人的眼里，更不用说跟在她后面的凯尔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莉泽能够那么大方地走路啊！”
明明穿的裙子比我还短！爱尔温向走在身旁的莉泽投以难以置信的目光，对方似乎完全不在意走光，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
“嗯？我不是第一次来哦。”
“这不是重点啊！”
难道你没有身为一名淑女的羞耻心吗？对莉泽的天然感到莫名的窝火，爱尔温指着对方鞋跟旁，那映照在地板上的隐隐若现的黑色蕾丝。
“其实你们女人把裙子穿得那么短，不就是希望被别人看到内裤吗？为何还要在意走光呢？真是矛盾啊。”
凯尔的话音刚落，本来还跨着大步走路的莉泽像触电似的停了下来，如同被火烘烤后的沙丁鱼，少女曲柔的后背往前凹了进去，洋装前端赖以固定胸部的绳结同时发出呻吟，而由于双腿并拢导致肌肉的紧绷，半透明丝袜下的肉色显得愈发明显。
“阿尔克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莉泽仍旧保持着直立的姿势，两只手僵硬地垂到装饰着白色蕾丝的裙角两端，窸窣窸窣地摸索并**着轻薄的布料，
“马、马吉柯你一直在看吗？”
“一直在看？看什么？”
莉泽那如蚊蚋般细小的话语让凯尔完全摸不清头脑，而爱尔温则是边念叨着“所以说这个木头男人啊”，边迈着小碎步移动到莉泽身旁，指了指矗立在街道一侧的螺旋状金色塔楼，虽然高低和大小各不相同，但神域最大的城市——奇洛缇城的这些地标式建筑物，却整齐划一地遍布于城中。可以看见如蛛网般交错的钢缆穿插在空中，联系于高塔之间，在其上来回穿梭的，便是与塔楼色调一致的缆车，乍一看这分布在头顶的交通网还真有点像用于节日装饰的满天星。
“我们应该可以不走大街吧？”
乘那些缆车移动不就行了吗？爱尔温向凯尔提议道。
“缆车换乘挺麻烦啊，不过照你们这副样子，估计比换乘缆车还要耗时......”
无奈地叹了口气，凯尔终于还是向淑女的尊严妥协了，
“反正离目的地不远了，快跟上。”
这才像话嘛，爱尔温兴高采烈地领着莉泽随凯尔进入了眼前最近的塔楼，却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就像闷热的夏天从太阳底下来到空调房那样，皮肤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寒毛立即竖了起来。
“怎么室内会比室外还冷？唔唔唔......”
双手抱肩反复搓着裸露在外的上臂，爱尔温吐着白气抱怨道。
“这就是为何外面街道的地板采用镜面式设计的原因了。”
似乎是塔楼内的深色调地板让莉泽放下心来，女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大方的状态，在保持一定距离的同时，小跑着跟在凯尔的身后，沿着内部螺旋状的楼梯往上走。
“你有注意到分布在每个塔楼表面上的透明六角形晶体吗？”
“啊啊，原来这就是那些依附在塔楼上的刺眼光斑的正体啊。”
塔楼的内部构造比从外面看更加复杂，除了有阶梯隔开的楼层外，还有较狭窄的夹层，其中分布着各式店铺，还有用于居住的宿舍群，最后就是每隔几层就会出现的缆车车站。三人的目标便是最高层的车站。
“被镜面地板反射的阳光会再度被六角形反射，从而实现光在建筑物间的传播，这使得光的余热没那么容易流失，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微波炉，将光热困在其中，而天热时六角形的位置会随之变化，从聚光转变为将光散射至高空，这样就实现了冬暖夏凉的效果。”
怪不得即使是深秋，还处在这样的高度，在市内却不觉得冷啊！爱尔温不禁连连赞叹道，如此精妙的设计即使在科技较发达的下界也未能见到，这个城市的设计者实在是让人佩服。
的确如此呢，不仅是室外，室内的设计也是别出心裁。为了防止打滑，脚下阶梯的地板就像磨了一层砂，走起来的触感与外头光滑的镜面地板完全不同，莉泽不得不放慢脚步，以减轻靴底受到的磨损。
“明明圣女加冠日近在眼前，城里也太冷清了点吧......”
无论外面还是里头，连烘托节日气氛的装饰都没有。扫了一眼只有寥寥数人在候车的缆车站，通过免费入闸口的爱尔温皱着眉头喃喃道。
也难怪第一次来到奇洛缇城的爱尔温会这么想。因为从踏入这座城市到等待从对面塔楼缓慢朝这边滑来的缆车的现在，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少数的外来人，街上的行人全都保持着缄默，既没有谈笑声，也没有店铺的叫卖声，显得极其冷淡。这种缺乏活力的环境让在如大家庭般和谐的艾斯贝霍长大的爱尔温感到十分不适。
“因为神族崇尚的是“静”的美。他们认为附身在圣女身上的女神是不死的存在，而这即象征着永恒的纯洁，是一种永远静置的状态。这就是为何神族文化产物和行为习惯都偏向简约与纯净。”
大概是因为出身自多米利昂教权院吧，凯尔似乎对神族十分了解，解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本人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喜好钻研的人，却拥有比自己还广的知识面，这点让莉泽感到相当不甘。
也许是为了消遣，凯尔呲嚓呲嚓地用鞋跟磨着粗糙的地板，这声音令听觉敏锐的爱尔温倍感不适，所幸缆车的移动速度比肉眼看到的还要快，没花几分钟就到达了站内。
“呀，这算是包车了呢。”
在踏入车厢的一瞬间，缆车因添加了新重量而轻微地摇摆了一下，莉泽反射性地就近扯住了凯尔的衣角。
“怎么回事？像小女孩似的。”
难道你还恐高？之前在鲁兹号上也是这样，犹豫个半天才肯跳。凯尔以调侃的语气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
迅速放开扯住对方衣角的手，莉泽像受惊的猫一样，伏着脸退到车厢的一角并贴着内壁坐了下去。
“没关系，即使这老得发出咯吱声的缆车在半路掉下去，使用风魔法降低动能就没事了。”
“别乱立flag好不好！”
我可不想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遇上倒霉事！毫不留情地吐槽爱尔温，莉泽把视线转移到缆车的窗外。因为搭乘这趟车的只有凯尔一行，因此缆车早早就开始了移动，透过密封窗可以看到远处城市的尽头，一条宽如银河的浅绿色条带将大地一分为二。
“啊，那就是为奇洛缇城设施提供动力的爱因兹河啊！”
似乎对这条源于龙巢，最终形成瀑布注入米诺洋的大河颇感兴趣，爱尔温两眼放光地把脸往窗边贴了上去。
“通过水力控制城里全部塔楼，使其按一定规律旋转，从而为缆车的来回提供牵引力，最终形成了全自动的空中交通网！这完美利用自然之力的设计真是太美妙了！”
“爱尔温，你还真是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呢。”
“在不破坏自然的基础上，实现住民与自然的协调，这便是你们人类最欠缺的。”
居然被说教了，如果反驳的话她肯定会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吧？做出如此判断的凯尔决定保持沉默，必要的妥协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正当爱尔温向凯尔高谈阔论所谓的人与自然的和谐之道时，莉泽的注意力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过去。
在缓缓流动的爱因兹河对面，一座高度不输于索蒂雷吉欧塔的纯白色螺旋巨塔笔直地屹立于大地上，可以隐约看见，其周围分布着大小不一的花瓣状建筑。
“那是多米利昂教权院......”
凯尔·O·马吉柯出身的地方。那里有着这个男人未知的过去吗？强大的实力与缺失的感情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历史？莉泽的心中不禁掀起了层层波澜，而当少女看向凯尔的瞬间，话到嘴边却莫名地卡住了。
因为浮现在那个男人脸上的，是自己曾经见到过，却永远无法忘怀的表情。无论是那天伏击自己的爱尔温，还是曾几何时映在镜子中的自身，那种倾诉着无奈，却无法隐藏的悲伤。
也许自缆车开动后，凯尔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多米利昂教权院离开过。对于第一次看到凯尔露出如此表情的莉泽来说，她感觉不到任何在当初接近这个男人的新鲜感，朝自己袭来的反而是一股莫名的虚无，就像瞬间被迷雾所吞噬一般，本来凯尔逐渐变得清晰的背影却更加模糊了。
隐藏在那张铁面具底下的，到底是一颗怎样的心？
凝视着对方那忧郁的侧脸，莉泽·阿尔克特觉得自己越发捉摸不透凯尔·O·马吉柯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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