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阳光洒落,地面升温,水汽蒸腾,土腥与血腥气味交织充斥鼻腔,隐约夹杂着某种烧焦的刺鼻气息,更是令人感到晕眩难受。
“别看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老人快步迈过地面上尚未清扫的野兽尸身。
“可我是第一次看见啊...”月影坐在阿奴的背上,手中捏着老人递来的手帕,手帕上散发着草药的清新气息,让人精神一振。可是女孩似乎没弄明白老人的用意,而是用它逗弄起座下的阿奴。
呼哧。
阿奴别过头去,不理不睬。
女孩嘴唇一瘪,气馁地嘟起嘴来。
看到女孩吃瘪,老人偷笑。
不过没持续多久,女孩找到了新的话题,翘着小脚,“这东西的肉好吃吗?”
“.....”
又将话题折到了‘吃’上,老人翻白眼,对于女孩的跳脱的性格也是无奈,没好气道:“臭着呢。”
两人闲谈之际已临近城门,城楼上的守卫看清了来人,也不多说,在招呼了声后,便打开城门放行。
城外遍地的狼藉在关合上大门之后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月影若有所思地回望城门,视线又折向两侧手执刀戟的守卫,在他们身上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思索着,回想起之前扣押着囚车的那群士兵,以及那个高个魁梧的将军,给人的感觉相吻合。
联系城外的景象,再考虑两者之间的共通性,那么有些事情也不言而喻了。
这里人们的生活似乎也并非是预想中的世外桃源,战争依然犹如阴云笼罩——出生于穷僻乡里的她从未真正见过战场,那刀光剑影、血河尸山的景象也只是道听途说。越国的王城内,众人纷纭的小道消息以及说书人的存在就是一种传播的途经,虽难免会有夸大造作,但仅仅文字上的描述就让人心惊肉跳,不敢臆想下去。
实际的境况呢...
——修罗道!
她并不清楚这个偶得的词汇蕴含的寓意,但已知词汇中最贴合语感的,却只有这个。
血液的颜色,娇艳的殷虹。
——狰狞的血色。
她知道,她见过,所以,她厌恶死亡,也由此厌恶战争。
——没有什么是比看着亲近熟识之人一个一个死去更加痛苦的事情。
“...父亲...”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被咽下,月影收回视线,正巧撞见老人疑惑的目光。
她将手递了过去,露出轻快的笑容。
老人会意,扶着她翻身下了熊背。
双脚落地,月影蹑着步子跟在徐君礼老人身后。
城寨的大小远超乎她的想象,据老人言,贯穿城寨首尾,长达七八里地,城内居民两千余人——每年冬至祭典之后,还会再次统计人口。
但此地处于群山众绕,山势忽缓忽急,嶙峋峭壁屡见不鲜。在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想要寻得一处平缓的基点都实属不易,还要开山移石建立城寨,并达到如此规模,这得需要多少代人的不懈努力?
难道在很早之前,这方天地便已经存在?
月影好奇地左右顾盼,一路街道行人来往,朝里走一段路,便看到两侧道路边摆起的小摊,摊贩的吆喝声不绝,此情此景倒是像极了王城赶集时的所见,好生热闹。
卖的都是些常用物件,各色各异的奇异果蔬,或是手工制作的锅碗瓢盆,倒是少见铁制器械——以往的囚犯中,或多或少也有从属铁匠职业的,或许是铁矿稀缺,大都用作于攻防的军备了吧。
一家挂着招牌的酒家门外,店家揭开一屉蒸汽腾腾的蒸笼,取出色相诱人的蒸菜来,跑堂小二将才端到客人桌前,高声道,“好嘞,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一边是形神极似的泥人,一边是烧制好的精美瓷器,又一边是不知从何淘来的奇异彩石...
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让女孩看花了眼。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一门维系生活的手艺就尤为重要,而若是学会了我的本事,足以 在 这...”老人得意,颇有自卖自夸的架势,正想吹擂,迎面走来一人,俊逸的青年站住了脚步,双手抱拳,恭敬道:“徐老。”
月影躲在了老人的身后,她隐隐感觉到青年身上散发着比守卫还要浓郁的气息,蒋子先站定身姿,俊逸的面容不苟言笑,看着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但却给人一种石像般冰冷无生机的错觉。
“子先,玉小子还没回来吗?”徐君礼老人问。
“没有。”
“那小子和萧常出去那么久,也不知又上那折腾去了,哪有一丝指挥的稳重,昨晚还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守卫城寨是我的本分。徐老,我还要去清扫周边的尸体,以防还有更多奇兽被吸引而来,至于驱散野兽的烟罐,还望劳烦徐老您费心。”
老人点头,“烟罐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先忙,等下再来找我就是了。”
“好的,麻烦徐老了。”
蒋子先目光移开,落在了老人身后显露的一抹鲜亮的色彩上,眨眨眼,道了声别,便擦肩离去。
月影问,“他也是城寨的守卫吗?”
“是,也不是。我们这里可没有军队,他隶属于城寨的猎团,是这方片地群落存亡的保障。嗯,别管那些了,不急于一时,慢慢的你会知道这些。”
说罢,没走多远,老人带着女孩来到一家紧闭的门户前,一步踏上了台阶,“我们到了。”
“药阁...”
女孩站在阶梯上,抬头望着门上牌匾雕刻着的俩字,在老人将门打开,在屋内招呼着女孩进去,月影看了眼身后来往的人群,这才跨过门槛进入了内堂。
屋内的光线还算亮堂,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列柜台,柜台后的墙壁紧贴着一排存放药材的药柜,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门,右侧的门呈弧形,没有房门,且要大上许多——刚才就见阿奴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
“愣着干嘛?”老人笑着打断了女孩的愣神,他从左边的屋内出来时,手中抱着一个箩筐,里边放着一些药材,老远的就闻到一股怪味。
他指着右侧的门,“去后院歇息下吧,半小时后我再来找你。”
知道老人有正事要做,女孩也不纠缠,移步走向后院。
接近正午的阳光映得天地明亮。
后院是四院合一的结构,四院环绕的庭中屹立着一颗数百余年的大树,七八人合围的树身上青藤盘结,绕过树枝,一条条垂落的藤蔓在微风中轻摆。
月影踩在破开青砖生长而出的树根上,将一缕青藤握在手中,葱绿的细嫩枝叶在手心摩挲,被风扬起,她也随着向天空招弄的藤蔓而仰起头来。
在繁茂枝叶遮蔽的林荫下,阿奴趴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呼呼大睡。女孩坐下身来,倚着大树的树干,目光望向远处的天际。
许久才喃喃出声,“天气不错...”
璀璨的金色光辉洒落,将空气中最后一丝潮湿蒸发。
“确实不错。”老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女孩身边,两人倚着树干,一同望着远处天际间的浮云。
“事完了?”月影嗅着那股药味早就知道老人的到来,没有丝毫惊讶。
“没,在吃饭之前...”
老人话语戛然而止。
“要做什么吗?”月影眨眨眼,不知道老人在买什么关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苦差事。”
......
“好苦,咳咳咳...”月影蹙眉,手中捏着半截叶片,舌尖感受到的苦涩味道让她眼眶中泛起了水雾,又苦、又呛人,辛辣的味道让人受不了。
“忍一下吧,只是测试,这些都只含有中低量的毒素,不过以防万一,把这个含在嘴里,可别咽下去了。”
老人边叮嘱着,边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四方锦盒,打开后,其中放着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白净玉石。
月影将玉石含在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了一块,像是气鼓鼓地在生着气似的。
“别乱动。”
老人将手把在月影的脉络上,屏息凝神,不敢松懈。他是想要测试一番,也是生怕之前所见的百毒不侵只是如梦般泡影,这可不是小事,不能一味地瞎折腾。因为这种事而导致女孩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别谈什么传道授业了,找个坑埋了还省得丢人现眼。
——他也考虑过了,即使女孩的抗毒性不能达到预期,他还是有意要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她。
那件事也该提上行程了,拖了这么久,自己又还有几个二十年?
老人收回发散的思绪,认真地询问,“有没有感觉手指发冷?”观察女孩的面容、舌苔、脉搏...一切都无异常。
月影摇摇头。
老人又问,“晕眩感呢?胸口处是否喘不上气?”
女孩依然摇头。
徐君礼眼睛一亮,望着一旁箩筐中被咬去一半的毒草,稍稍放下心来,“看来没问题...”松了口气,又轻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站起身来。
月影颓力地瘫在椅子上,吐出那枚玉石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终于结束了。
她吐着舌头,嘴里的那股怪味还没有散去,感觉午饭都没有胃口了。
老人瞧着苦着小脸的月影,笑了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密封的罐子递到了女孩面前。
“?”
月影歪着脑袋,不解。
“打开看看。”
老人也不说破,神神秘秘的督促女孩打开封口。
尚未完全开启封口,一股甜蜜的气味就从罐子内溢出。
蜂蜜?!
女孩讶异地望向老人。
“辛苦了。”老人眼中含笑。
正在老少其乐融融时,前门的药铺内传来了浑厚的呼喊,“有没有人!”
徐君礼皱眉,他能听到那男声中焦虑的情绪,但心中依然留有些许不悦,让女孩先呆在此处,自己则转身朝前门走去。
缓步走回药铺柜台,就见一个身着囚服的中年男人背着光,站在柜台前,神色焦急,在见到徐君礼之后,忙说道:“大夫,求您救救小女。”
“你是昨天来到这的那批囚犯是吧,我记得你,被黑刑棺锁着的八人之一,不是特殊的犯人,刑狱司的那群人不会这么做。你想要到我这买药,抱歉,在你们获得这里的认同前,本店恕不提供任何买卖。”老人无动于衷。
“出诊呢?”中年男人脸色沉郁。
“不可能,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不只是规定。”
气势的骤然攀升也撼动不了老人宛如磐石的冷漠。
“真的不行吗?!”中年男人的剑眉呈倒八字,压抑着心中乱麻般的躁动,声音低沉道,“难道医者仁心、医者仁心,就连救人都不肯吗?”这男人的声音带着哽咽,八尺男儿却显露出近乎祈求的姿态。
“医者?”
徐君礼眉间一挑,置若罔闻地冷笑出声:“曾经是,也只是曾经,救人的事另请高明吧。”
城寨内就只有徐君礼的医术最高明,他这话无疑断绝了中年男人的希望。
“你救还是不救!”中年男人爆发地喊出声来,就要伸手抓向老人的衣领。
数道尖锐的视线汇聚而来。
中年男人感到脊背上窜起一股凉意,瞳孔一缩,登时冷静了下来。
身后药铺门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上去稀疏平常的状况中,却暗藏着一抹凌厉的杀机。
他明白,自己如果敢动手,就会招来数名武炼之人的围攻,且不论身上封住内劲的枷锁,即使全盛时期恐怕也走不出这家药铺,他有这种感觉,在盯着自己的人中,有远超于自己的存在。
心有不甘,但自己可不能先一步就这么一事无成地死在这,阿言还在等我呢...
“是我唐突了...告辞。”
中年男人紧咬着厚实的下唇,心感黯然,缓缓放下了紧握的拳头,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了药铺。
“为什么不能救呢?”
月影那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柜台前,她疑惑地问道。
“现在...”
老人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可是毒医啊。”
执念于复仇的自己,又哪里还担当得起曾经那悬壶济世的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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