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白风河刚刚突破寒冰的束缚,转眼间便在突如其来的暖流中恢复了勃勃生机。
被河水滋养着的亚伦平原在长达四个月的寒冬里逐渐恢复了过来,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在位于东部平原古老的无冬城外,赛瑞达丛林曾在白雪覆盖下的枯老枝丫又再度焕发出了新生,从高耸的凛冬之门望去,满眼间都是点染山林的新绿。
就在由赛瑞达丛林发源,并且穿林而过的黑水河的尽头,四季常青古木遮天的地方,阳光照射不到的幽暗角落,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青石覆盖的泉眼深处传来。
伴随着枯败枝叶被践踏的声响,浑身上下披裹着一身肮脏的灰白色长袍的男人从湿漉漉的青苔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长袍浸水,宛如一块破旧的抹布一样紧贴在他的身上,其上附着着泉眼中盘旋沉浮的松针与砂石,令他此时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在泥堆中打过滚。
“啊呸……”
男子张嘴吐出口中淤积的泥沙,掀开湿哒哒的贴在他头顶的兜帽,仰起头用力的呼吸着林间干冽的空气。
“……真的是,什么玩意啊?”
借着林间昏暗的光线,男子盘坐在青石上,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现在这样狼狈的模样。
不过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金色的长发湿漉漉的垂落在脑后,而在交错的发丝掩盖下的是一张显得过于清秀的面孔。虽然有着西方人明显的金发碧眼的特征,但面部曲线却又带着东方人的柔和。
“额……这是什么情况……”
男子怔怔的看着水中的人影,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触摸着虽然有些肮脏,但却依然白皙的可怕的皮肤。
“这个……是穿越了么!?”
突然间,男子有些头疼了起来。
男人并不是什么西方人,如同他所见,现在这幅金发碧眼的模样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一派陌生的形象。并且,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也不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如今的形象,男子叹息着站了起来,脑海中回顾着曾经的记忆。
“等等,我叫什么来着!?”
本打算回忆一下曾经的男子突然间呆立在了原地,表情也突然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虽然表面上的记忆似乎并不陌生,一幕幕仿佛幻灯片般放映在脑海当中。但是每当自己沉浸下来,认真的思考着过往的一切的时候,那些看上去近在咫尺的记忆碎片却又好像是镜花水月般的飘散无踪了。
就好像曾经的记忆是一场漫长的梦,当梦醒了,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啊啊啊啊啊,好烦,不管怎么说先起个名字吧。”
反正思绪已经是一团乱麻,索性干脆不去思考他,男人是这么想的。
“算了算了,就叫洛伦好了。”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光芒被他捕捉到,男人也不再多想,只能将这个有着东方与西方风格混杂的名字暂且作为自己的名字。
暂且稳定了思绪,洛伦也开始打量起了周围所处的环境。
虽然有可能并不是穿越,但是令自己彻底更换一个身体并且没有任何不适的技术明显不是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所拥有的。
眼前是一天蜿蜒过境的河流,它从脚下的洞穴中发源而出,顺着林木丛生的道路向前流淌,直到泛光的水面消失在洛伦视线遥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看上去人迹罕至,没有呈现出一丝一毫人为开凿的痕迹,澄澈的河水中甚至还有淡水鱼在欢快的游动。
干冽的大气伴随着和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
现在的洛伦越发确定自己是穿越了。
不过……
洛伦仰起头,看向头顶那片宛若穹顶般遮盖住了天空的巨大树冠,这是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像这样的树木通常生长在森林的最深处。
“真的是,我怎么出去啊!”
他叹息着,但是脚上的步伐却没有停顿,沿着这条河流流淌的方向走了过去。
河流是生命线,通常有河流的地方往往会有人类的聚居地存在,洛伦这么想着。
虽然林间的空气有些潮湿,因此洛伦的衣服依旧是一副湿漉漉的模样,但是奇怪的是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湿冷触感,就像是早就已经干掉了一样。
不过此时此刻他也并没有在意,如果没有办法离开这里,恐怕一切都是空谈。
……………………
……………………
也许已经走了很远,又也许并没有走出多远,当人体的劳累积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感官的判断已经并没有什么用了。
当洛伦喘息着坐在地上的时候,之前那片被青石覆盖的泉眼已经看不见了,就连头顶的苍天古木也已经逐渐矮了下来。
或许是本身从泉眼出爬出来的时候体力就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到现在为止的疲惫感在洛伦的身上体现的极为明显。
“呼……就我这样,还能走出这片森林么……”
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潺潺的流水,洛伦苦笑着将口中的河水咽下去,抬头看向前方的道路。
的确,比起曾经居住的地球,这里的森林更加偏向原始,就像是白垩纪或是侏罗纪那般,一切都变得更大,而这也意味着这片森林里的一切变得更加危险。
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怪物隐藏在前方的密林里。就像是洛伦现在的状态,恐怕就算是一只小小的食肉动物出现在眼前,他都逃不掉吧。
【现在就放弃的话,未免也太早了吧?】
突然间,耳畔仿佛有气流拂过,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温润柔美的女声。就仿佛干冽澄澈的大气涌入世界,涤荡尘埃。这声音似乎拥有魔力,仅仅一瞬间,洛伦身上的疲惫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谁在说话?”
虽然完全提不起丝毫敌意,但洛伦还是礼节性的警惕了起来。
他环顾着四周,但除了林叶摇晃的沙沙作响与动物踩断灌木的细微响动之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了。
错觉么?他暗自思索着,站了起来,朝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选择继续往前走。】
“你是谁,你在哪?”
这回洛伦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听错了,如此清晰的声音,就好像在耳边直接传来,彻彻底底的被他吸纳进去。
很好听的声音,就像冰山上爽冽的甘泉,但语气却意外的柔和。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迟早都是会知道的。重要的是,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继续往前走了。】
“为什么?”
既然对方并不打算透露身份,洛伦也只能作罢。
【河流虽然可以通向外界,但是相应的,它滋养着森林的同时,森林里所有的动物的生存都仰赖着它。因此,就在你的前面,你再走一会就能看到了,那里是一群野兽的地盘,并且是凶残的森林狼的地盘。】
“如果遇到了,我会怎么样?”
【会死。】
的确,不用说是如今赤手空拳的洛伦了,就算给他全副武装,他都不一定能从这群森林狼的口中存活下来。
但是,问题是,河流是洛伦同样外界的唯一线索。而现在,唯一的线索却被一群野生的森林狼截断了,如果不继续沿着河流前行,天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
“那我该怎么办?”
眼下的办法,也只有求助于那个神秘的声音了。
【跟随我的指引,我将为你指明前路,开放你的心灵,让我与你共鸣。】
就在洛伦疑惑着女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不可思议的变化正在他的身上出现。
就在他的眼中,他的视线里,这片偌大的森林的地面上,突兀的,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翠绿色的线。它从洛伦的脚下延伸,消失在远方的灌木丛,看不见尽头。
洛伦犹豫了一下,随即快步向着线条延伸的方向走去。
……………………
……………………
当脚下的线段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候,洛伦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眼前,是一座高大的,宏伟的神庙。这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华丽,壮美,气势宏大。虽然如今已经在砂石,爬山虎与尘芥中逐渐破落,但无论是直通天际的尖顶还是门口矗立的巨大石像都能看出神庙曾经的繁华。
“是这里么?”
洛伦仰起头,对着神庙顶端似乎存在着的神明问到。
【是的,打开神庙的大门,点燃祭坛的烽火,并且接受圣水的洗礼。然后,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需要付出什么?”
所幸的是,此时此刻洛伦的理性还没有完全被神庙的神性所冲垮,他只是思索着,对着不知名的古神提出疑问。
【众所周知,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着人类与诸神,众神依托人类的信仰汲取神力,回馈信徒。但神明并非化身千万,不可能时时刻刻出现在信徒的面前,因此,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人能够代替众神在人间的地位。】
“所以?”
【这种人,我们称之为“圣徒”。】
“那么意思就是说,你要我做你的【圣徒】咯?”
显而易见的结论,简单到洛伦感觉有些牙疼,但却带着出乎意料的重负。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将这个称号的压力全部摆放在了洛伦的身上。
“我有点怀疑我的穿越是你搞得了……”
少年的手搭在神庙石门的拉环上,像是抱怨般的自言自语。
【你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已经被销毁,我保留下了你的灵魂,希望能够得到与众不同的东西。】
“哦,你说的是我在地球学会的科技什么的吧?但真是很遗憾,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伦微笑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用力的推动大门。
在一片扬起烟尘与机械的轰鸣声中,石质的大门刮擦着地面,随后缓缓洞开。
少年走上前去,眼前的祭坛与神像在穹顶透射下的光线中熠熠生辉,那宛若实质般的神光依托着神像,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洛伦注视着神光,他微微眯起双眼,在那里,光芒最为耀眼的地方,似乎有少女款款而来。
紧接着,温柔的女声再度在他耳畔想起。
【也许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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