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上去像是个既没招谁也没惹谁的冬日清晨。
南方的冬日，阳光总是很好——虽说是早上，还不到八点。
我倚在门柱上，看着面前正双手叉腰的马尾少女。
眼前的这个家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我敢打赌。
赌五毛。
“这里不是咖啡厅嘛……咋地呀，不可以进去啊？”
面前的少女嚷嚷着，清脆的声音中透露出不满的意味。
少女背着个白色的双肩包，上身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下半身却是一条同色的短裙——这显然不是正常人大冬天该穿的衣服……
哦，刚才那阵风……
可惜了，没吹起来……
眼前的这个家伙嚷嚷着，纤细的手臂挥舞着，一副马上就要强闯民宅的样子。
看她的年龄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吧，最多不过大学，容貌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但她身上有一种邻家女孩的气质，干净的笑容很容易就可以吸引大堆痴汉或者青涩的花季少年。
可惜我已经不是什么花季了。
而且我是个糙汉……诶，等等，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抱歉，你不能进去啊。”
废话，你当然不能进去了。
虽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穿过无尘居外面的结界的，但现在无尘居里还有几个建国之后就不允许存在的灵异物种在喝茶——没错，就是群只应该存在于西游记和山海经中的妖怪——还是以本体的形态。
另外，不要纠结为什么咖啡厅里会卖茶，这是设定！设定你懂不懂？
言归正传，反正如果她现在进去了就会发现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在陪着一张漂浮着的纸喝茶。
满诡异的，一张纸在把茶水往自己身上浇，一边浇一边叫好。
等会儿去找人把结界巩固一下，应该是出漏洞了。
我这么想着，双手交叠在腹前——这是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用以表达善意。
然而我的心里却是在暗自嘀咕，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可是无尘居啊。
无尘居算是这座城市里最神秘而放纵的两个地方之一——另一个便是某个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的事务所。
事务所里的放纵是因为有几个二货，而这里却不同，这里不是人类可以踏足的地方，无尘居，别名，妖怪茶馆。
别问我为什么茶馆门口顶着块咖啡厅的牌子，都说了这是设定……
啊，当然，不排除这里也有二货，毕竟那些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的脑回路并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很难相信，作为混迹在他们中间那么久的我，这么长时间后还能保持着一颗单纯的心真是个奇迹。
“今天……我们不开张。”
我迟疑了一下，撒了个谎。
这个谎很合理，今天是除夕，按照人类的习惯，今天很多家店铺都不会开张。
“诶……是吗？”
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有些怀疑，冬日清晨的阳光斜射在她的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竟有些神圣的意味。
少女微微低着头，黑白分明的干净眸子中显得有些犹豫——这让我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
“我刚才还看到有三个……嗯……人？他们都进去了啊，长得比较奇怪，一个牛头的，一个马头……还有一个……是纸吧？薄薄的一片。”
女孩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我一愣，她……怎么做到的？
我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个人类，而且还是最普通的那种人类——虽说即使是拿破仑或者爱因斯坦这些伟人在现在的我眼里也只能算作普通……
重点不在这，重点是她没有灵，那就不可能看出妖怪的真身啊。
“呐……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吧？我可以进去了吗？”
女孩依旧笑着，轻声问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从包里拿出了什么……
“老头子说要是沟通不了就可以拿这个来讲道理……”
少女嘟囔着，把手里的东西对准我。
那是一把类似于手枪的东西，哦不，那应该就是把左轮手枪，看上去有了些年份，显得有些老旧。枪口萦绕着莫名的白光，白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显然，这也是建国后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快点！让我进去！”
事情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一个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类的马尾少女举着她不应该接触的枪，正欲强闯民宅。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既然她已经识破了无尘居里的秘密，那就可以进去了。
才，才不是因为怂了那把枪！
“嗯，谢谢。”
少女微微点头，也不迟疑，抬脚绕过我，推开门。
果然，结界对她并没有什么用。
我没有阻止，默默地跟着她，不管她出自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但来者是客，还是要招待的。
“果然嘛，暴力才是正义。”少女看上去十分满意，收起手里的暴力武器，走过我边上时，低声说了一句。
无尘居内。
牛头已经喝光了面前的茶水，正在抢那张纸的水，理由倒很充分——一张纸喝什么茶？不怕泡坏了啊？
“嗨，早上好啊各位。”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在空气中清脆地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牛头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马面保持着端杯子的手，纸君的身体被扭成麻花状，数点褐色的液体从它的表面飘飞而出，不知是茶还是它的口水。
女孩灿烂地笑着，保持着挥手的姿势。
我默默地捂住了脸——没办法啊，我怕丢……这些家伙，真给妖怪丢脸。
“好。”
纸君毕竟见过大世面，第一个反应过来，它虽说年龄不大，也才几百岁，但见识不少，当年的那什么条约就是在它身上签的，至今身上还有字。
“好。”
“好。”
牛头马面随之问好——然后继续丢妖怪的脸……
把它们赶出去吧……就现在。
……
“要不找个地方坐下？安静一些的？他们其实你不用管的，这些妖怪就那样。”
我跟在少女后面建议道，走过纸君的时候狠狠地在它身上踢了一下，同时捂住它的嘴。
其实就是随便一捂，鬼知道它的嘴在哪儿。
反正看起来都一样。
“嗷……唔……”
成功拦截它的叫喊……或许，一半？
牛头马面捂着嘴偷笑着，见我的目光扫过去连忙闭嘴假装深沉——牛头还顺手把纸君松开的茶壶给拿走。
请不要深思一张纸是怎么握紧茶壶的，这就跟问他的嘴在哪一样，细思会很恐怖。
“妖怪……”
少女愣了愣神，但却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表现出惊慌或者恐惧的样子——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看到这些只应该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时，应该都是会很害怕的。
但眼前这个少女并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表情，正相反，她看向牛头马面和纸君的眼神是惊讶中带着好奇，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味。
这个丫头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我几乎是瞬间得出了结论。
废话！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大早上的拿着把枪强闯民宅的？
好吧，让我们暂时忘记这一茬，或许我们应该先解释一下这些妖怪的事情。
如果用上一个很俗套的开头的话，那么，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
在很久以前，久到就连人类的历史都无法记载的那个时代，这片大地上的各种存在要远比现在丰富。
古老的人类，很古老的鬼族，更古老的妖族，以及最古老的神灵们……好了我知道这样说话很容易被打，但为了表现出年代的层次感我也只能这么做。
总之，在那个现在已经无法考证甚至无法想象的年代，各种神奇的生物混居在同一片大地上。就像那些仙侠小说写的那样，数量庞大但是个体实力贼弱的人类一直都是被妖鬼等族狩猎的对象，于是，标榜正义的神灵们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坐视不理。
不管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选择帮助这些在他们看来同样算是蝼蚁的人类，但结果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了，曾经那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被终结，剩下的异族也必须得遵守人类制定的各种法律规矩才能在这片大地上继续苟延残喘。
什么？这种情况下应该有个不屈服于命运的鬼族少年选择为种族报仇而毅然离开家门，踏上了复仇之路，并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倾国倾城的人族少女，然后少年在少女的感召下放下仇恨最后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
最后一句划掉。
或许想复仇的少年有不少，只不过在那个人类统治世界的时代，每年因为复仇而被捶死的少年应该是能绕地球好几圈。
少女没有机会和少年过上那种生活
到最后那些妖魔鬼怪应该也是发现了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各种便利，再加上人口……嗯，妖口越来越少，也就乖乖遵循了规定。
啊当然，任何时代都不缺喜欢搞事的小妖怪，总会有少数不安分的家伙想找点麻烦，于是他们穿上了各种色气满满的衣服，跑到破庙墙头上对着苦读的少年书生浅唱低吟。这事又恰好被一个姓蒲的才子知道了，于是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哦对了，上面那个“他们”不是错别字……看吧，这又是个细思极恐的东西。
而到了建国后，各种灵异事件已经不允许再出现了，渐渐地，人们也就逐渐忘却或者不再相信那些异族的存在——当然，总会有些神棍或者精神病患者宣称自己见过他们。
“嗯……尽管那些神棍有一半以上是异族们自己假扮的，而且就我认识的妖族来说，他们中随便抽个出来都应该送到市精神病院去。”
“喂，我说无尘大人啊，俺们鬼族有那么不堪吗？”
我顿时惊悚，诧异地看着正嚷嚷着的纸君，这家伙已经进化到拥有读心的能力了吗？
“咱可不会读心，不过无尘大人你喜欢把心里想的东西顺嘴说出来是俺们鬼族小孩都知道的事情，那个神大人不是说了嘛，傻不拉叽无尘……”
“嗖——嘭！”
一只茶杯准确地命中了这张多嘴多舌的纸，看那个位置应该是它的腹部——如果它真的有腹部的话。
纸君配合地仰面倒下，茶水浸了一片。
“呀！不能浪费啊不能浪费啊……”
如果说那“刺溜刺溜”的声音是它在舔茶水……
我就把它烧了。
闲话休提，总之，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些异族应该是很遥远的存在，不说夜止婴啼吧，至少常人看到它们总不会太过镇静。
于是少女显得十分可疑，看她的表现，她明显是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异族的存在，只是没见过，于是现在十分好奇。
只是不管少女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的，可以肯定的是，来者不善——这从她手里一直握着的古火枪就能看出，这玩意对我或许没什么用，但是对于这些异族来说，这玩意和死神没什么区别。
但是就像前面说了那样，这些长时间不和人类交流的异族根本就是神经病——就拿纸君来说，它曾经把自己埋在哪个古墓里数百年，直到前些年才被考古队挖出来——当夜就给那些可怜的考古队员来了出古墓鬼影。
具体操作流程大概是这样的，它先冒着生命危险点燃了蜡烛，然后当着队员的面在空中跳舞。
总之，不喜欢和人类交流的它们对人族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好多年以前，那时的人们还很好骗，一点都不像现在。
“你这里是收留妖怪的地方？”
少女皱着眉，悄悄拉开与我的距离，声音中带上了质问的语气。
“异端？”
“只有西方人才会用异端这个词。”
我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们又没有什么威胁……”我想了想，觉得语言可能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我拍了一下看上去比较成熟稳重的牛头的肩膀，“来，给她打个招呼。”
“早上好，今天天气很好，风景很美，但再美的风景也比不上你的容颜……嗷！”
这是一只牛该说的话吗？
设定没发错啊！而且你知道不，你这咧着牙的怪笑能把一个正常人吓出心脏病……
我收回了不小心放在牛头肚子上的手，无视牛头满是幽怨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少女。
女孩貌似没有被吓出心脏病……不是，我是说，她好像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这边，自顾自地站在茶馆中央，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类似罗盘的仪器，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嗯？”
“罗盘”下方坠着的小铃铛突然自己晃了起来，按照某些灵异片，这个时候应该就有只没长脑子的鬼跑出来吓人了。
“罗盘”指针缓缓移动，最终指向后厨的方向。
“喵？”
并没有什么鬼魂跑出来，从门隙中窜出来的是一只全身纯白，唯有四只小爪子是黑色的小猫。
“诶？”
少女一愣，显然是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展开，“这只猫好像没有灵啊……难道这玩意坏了？”
少女使劲晃了晃手里的“罗盘”——这玩意肯定不是她自己的。
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小猫随着少女的动作晃了晃脑袋，不满地喵喵叫了几声，然后在少女惊恐的眼神中缓缓拉长了身躯，身体迅速放大，扭曲，变形……
当当当当！
刚出锅……不是，刚变形成功的猫娘萝莉一枚！
“或许我们需要谈谈了。”
少女转过身，盯着我说道。
“好吧好吧，”我叹了口气，“从哪开始说呢……要不就从我在家捡了只萝莉神明开始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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