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眼前的世界被一片不分明的光笼罩着,朦胧里有个莫名熟悉的影子跳来跳去,滑稽的像只乱窜的猴子。
鼻端传来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伴随着耳边一阵一阵的吵嚷声,让白苏无端地心烦气躁起来。
可是眼皮仿佛千斤沉重,睁不开,全身上下也好像被无形的镣铐锁着,不能挪动半点。
“真让人火大啊。”白苏无奈地想着。
记忆还停留在不久之前。穿过那扭曲的散发着恶臭的回廊,一群衣冠楚楚的禽兽围在一起端起酒干杯,觥筹交错间天花板上辉煌的灯光照下来,让一切显得像是但丁笔下《神曲》中的炼狱,群魔乱舞,糜烂而璀璨。
那群噬人的野兽带着虚伪的笑容站起身,边恭维着边举起酒杯,将那金色的液体递到白苏面前。
白苏也只能挂上令人作呕的笑,故作谦卑地站起来,挡下一杯又一杯的嫉妒和阿谀。
不知过了多久。
面对再次递到面前的酒杯,白苏机械般僵硬地摇摇晃晃站起,刚接过那晶莹的玻璃制品,脑海中突然一阵空白。
仿佛是身体中某根至关重要的弦断了,麻木感瞬间掌控了白苏的身体,他的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是猝死吗?”白苏当时居然还有闲心发出这样的感慨。
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脑海归于虚无。
现在思维慢慢清醒过来,鼻端的消毒水味——这里应该是医院吧?
白苏在心里发出苦笑:“看来我还是命大,居然没死成啊……”
他一个快三十的老男人,还在与孤独为伴,没有妻子儿女,平日里交情过硬的老朋友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就算是猝死,也恐怕不会被几个人记得吧。
人总是向前的。
无论过去的幸福多美好,都留不住一颗向往未来的心,悲伤亦如是。
矢志不渝的爱情和友谊或许只存在在故事书和新闻联播里,在时代更迭日新月异的浪潮中,那些古老的感情早就向童年的老照片一样飘散在历史的风里。
再也无人珍惜。
“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白苏收回过度发散的思维,“不知道谁把我送到医院的,该好好谢谢人家的。”
可是那股无形的力量还在,束缚着白苏的每一束肌肉纤维。
“妈耶。”白苏骂。
难道自己这是瘫痪或者干脆变成植物人了?没听过酒喝多了会全身瘫痪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一直模模糊糊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张叔叔,我妹妹怎么会还不醒啊?!你确定她没事吗?”
“放心,你妹妹只是因为低血糖又经过剧烈运动所以暂时性休克而已,现在她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对了,小苏,你明知道苏苏有低血糖的毛病,怎么还不叮嘱她注意点?像今天这样还好,万一哪天她在马路上突然晕倒可怎么办?你这个哥哥可实在做的不负责任!”
“……是,是!”最开始听清楚的那个男声很是愧疚,“都怪我,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你有这份心就好。”张叔叔叹了口气,“小苏啊,我知道你爸妈遭了意外走了你压力很大,可是你也不应该就这么消沉下去啊,别忘了苏苏啊,她还只是个小女孩。你该学会承担担子了,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应该为苏苏考虑考虑啊。”
“小苏”?“苏苏”?
“张叔叔”?
听到这里的白苏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的小名就叫做小苏,父亲因意外过世前也的确有一个拜把子兄弟姓张,那位张叔叔曾经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给过他很多帮助。
可是“苏苏”又是谁?
难道他重生到父母刚出意外过世的时候了?还附身在前世这个并不存在的妹妹的身上?
白苏感到了无比的荒谬,他莫名地恐慌起来。
他告诉自己耳边的一切也许只是宿醉后产生的幻听,可是那无比真实的声音却让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叔叔,”另一个“白苏”的声音疲惫而昏沉,“谢谢您。”
白苏的心彻底凉了——没错,这的确是他儿时的声音没错。
霎时间,庞大的错乱感如洪水般崩腾而来,裹挟着白苏向未知而凶险的远方冲去。
陷身在这洪流中,白苏只能被动地向前,向前,向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唉,你这孩子。”张叔叔叹息,“算了,叔叔明白你,一切还是交给你自己决定吧……叔叔就不多说了。”
然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张叔叔离开了。
白苏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原来不管在哪个时空里,还是有人爱着他的。
父母出车祸那年他还只是刚刚高中毕业,刚刚拿上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同学旅行途中接到噩耗,急匆匆赶回家回到家,入眼的就是一片缟素,父母的遗照在桌上摆着,用那样哀伤和慈爱的目光看着他。
那一刻仿佛天塌了。
父亲爽朗的笑容和母亲狡黠的目光还刻在脑海,可是承载着他们灵魂的身体却化成了纷飞的骨灰。
应父母生前的嘱托,白苏将他们的骨灰撒在了老家小山的山顶。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整个人像摊烂泥。
后来他开始自暴自弃,一向是别人眼中好学生的他无师自通地学会喝酒吸烟打架泡酒吧,妄图通过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
昔日父母的许多好友看不过他这样堕落下去,一个接一个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劝他要振作起来。
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白苏的冷眼和辱骂。
他就像只浑身尖刺的刺猬,面对外面的世界只会一味蜷缩自己的身体,伤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白苏回忆过去,心乱如麻。
可是她的脸颊上突然传来轻轻的触感,那只小心翼翼到极点的手一触即收。
可是这细微的动作却带来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像是虚无的泡影被戳破,无形的记忆长河缓缓从白苏此刻这具身体的某个地方流淌出来。十五岁女孩的记忆融入了三十岁大叔的记忆中,溅出翻滚的波澜,又渐渐平复下去。
黑暗中的白苏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披散着及腰的长发,酒红色的瞳孔带着柔软的笑意,身体发着光,像神话中的神祇。
“苏……苏苏?”白苏迟疑着。
“是哦,”小女孩微笑着点点头,“哥哥。”
白苏也微笑起来:“你这么离开真的不会感到伤心吗?”
“不会的哦。”苏苏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只是哥哥的拖油瓶,相比我起来,我相信哥哥你一定能让他振作起来的。我是这个世界不允许存在的亡魂,所以也并没有什么继续留恋的理由了呢。”
白苏认真地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但脸上却带着笑容:“真是羡慕外面那个傻蛋呢,居然有福分碰到你这样的妹妹。”
“大概吧……但是如果没有外面那个笨蛋,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了呢——所以,哥哥,我把那个笨蛋交给你了,让笨蛋振作起来的工作就教给你啦。”
“好的。”白苏慢慢点了点头,“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不会看着另一个我重蹈我过去的覆辙吧。”
“那就这么说好了哦!”
“嗯,说好了!”
于是,一大一小两人,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以近乎不可能的方式达成了合作。
白苏看着眼前满足了愿望留下了嘱托的苏苏。
他大概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了。
苏苏抬起头,满身的星光一点一点破碎,融入周围无边的黑暗中,成为了流淌的星河。
那是名为白苏苏的个体十五年以来所有的记忆,如今变成了纯粹的星辰,在白苏的灵魂之海中散发光明。
他们,融为了一体。
旧的“白苏”和“白苏苏”消失了,诞生的是新的名为白苏苏的新生。
在构成苏苏身体轮廓的最后一片星光即将消散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突然看向白苏,带着小女孩的羞怯和不安,问:“哥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白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慢慢笑了起来:“嗯,可以的。”
于是,在璀璨星河的笼罩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贴近,最后依偎在了一起。
像一对永不分离的双子星。
许久,白苏松开了胳膊,怀中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化成了清澈的星光,消失在天空中。
只有女孩留下的那句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再见了,哥哥。”
再见再见,再也见不到了。
白苏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喊道:“再见!苏苏!”
那声音震动着满天星辰,回荡在整个世界中。
可惜,那个小女孩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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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看着病床上自己的妹妹。
许久没仔细看过她了,那平日里带着小小的婴儿肥的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显得瘦削起来,下巴也尖尖的突出了些许棱角,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蹙起的眉头。
白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揉开妹妹皱起的眉头,可他的手指在碰触到妹妹的脸颊时却下意识地收回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父母过世之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妄图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逃避这一切,却忘了妹妹。
苏苏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努力处理着爸爸妈妈过世后留下来的烂摊子,哪怕再累也没有向他抱怨一声,甚至还善解人意地劝他要振作起来。
可是他呢?
除了会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来逃避一切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她病倒了,他真的有资格面对她吗?
白苏看着妹妹的脸庞,突然忍不住趴在她身边低声抽泣起来。
“苏苏,对不起,是哥哥不对啊,你快醒过来好吗?哥哥一定会听你的话振作起来的!哥哥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承担这些你不应该承担的东西的!一定!所以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他哭着说。
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与此同时,一个略微沙哑的稚**声在白苏耳边响起:“哥哥,不要哭了,苏苏知道了。”
白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侧过头微微睁开眼的妹妹,脸上带着惊喜破涕而笑:“苏苏……苏苏你醒了!太好了!”
他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按响了病床床头的传呼铃,说:“医生医生!我妹妹醒了!”
没等护士站传来回答,他就又急急忙忙来到苏苏旁边,急切地问道:“苏苏,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的话赶紧对哥哥说。”
苏苏看着白苏眉目间满溢的焦急和惊喜,突然笑了起来,答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哥哥,我就是低血糖啦。”
她突然感觉,有这样一个哥哥,也许还不错?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兄妹脸上铺开金色,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
于此,傻蛋哥哥和笨蛋妹妹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3_ヽ)_
新的故事拉开序幕,希望这一次,能够给你们带来不一样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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