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首都，钟家老宅，钟逸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全身都固定在“重症支持系统”之中，环顾四周，令他稍安心的是，这里就是他的房间。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啊，钟逸感慨着坐了起来，拔掉了身上的注射器和固定带。突然之间，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袭来，让他差点一下就要仰头晕过去。
钟逸勉强稳住了身子，举起手来，凭空握了握拳。
这就是失去精神力的感觉吗？真是不习惯。
十几年来，精神力早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尽管在几年的时间里很少去动用，但现在全部消失，让人一时之间很难适应。
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吧，钟逸这么想着。一个多月的卧床，通过输注来维持营养，肚子早就空得不行了，身上，估计也是脏得不行了吧。
就在他准备下床的时候，“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黎叔……”看到这个无比熟悉的身影，钟逸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没有一丝欣喜。
“你醒了啊，小逸，看来我的感觉很准呢！”黎叔微笑着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身体有副作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法动用精神力了。”钟逸低下了头，不去看黎叔的眼睛。
“哦，是这样啊，那正好，这几个月你就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吧！其实，只是一段时间不能动用精神力，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太多了。那天在李家发生的事情我听闻刚和芊丽说了，说实话，连我都吓了一跳啊，一个人独力战胜了三个准五级，其中一个还是天云道人那个老怪物，啧啧，那老家伙我都不一定能战胜得了啊。”黎叔笑眯眯地走近床边，“恭喜你，小萱的婚约解除了！”
恭喜？听到这里，钟逸微微抬了抬头，“我现在能见见她吗？”
“呃……”黎叔挠了挠头，带着为难的神色道，“很可惜，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唐若和厄涅斯也在，和先管队、李家一起达成了一项协议，林萱被送往美国了。对不起，你们暂时是无法见面了，不过婚约是切实解除了的，在美国有奥布莱恩家族庇护，小萱她也不会有危险。”
“哦，这样啊。”钟逸的声音很轻，黎叔脸上的神情却微微变了变。
“小逸，你，就没有什么疑问吗？”他如此问道。而随着钟逸的沉默，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
“海蒂后人吗，我已经知道了。”还是很轻的声音。
“小逸……”
“而且，黎叔你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钟逸的头垂得更低了。
黎叔叹一口气，“看来，你都知道了啊。”
“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早就可以阻止，却故意将事情导演到这种程度。既可以让我回到先驱者的道路上来，又可以打击李家，还有塔赫的精神生命体，你不会不知道在李家吧？”
在精神世界里听缇雅诉说的时候，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这一切的一切，就都汇聚到一起，凝聚成了一条线。而在这条线的各个节点，都有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父亲走之前，要对自己说这么多？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回归有所准备？为什么在自己想要夺回林萱的时候，黎叔会告诉自己回到父亲为自己准备的先驱者的道路上是唯一的方法？
现在的他，几乎可以肯定了某些事实。
“……”黎叔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却好像轻松了许多，“本来还在纠结着要怎么跟你说呢，你却自己先猜到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不错，要召集先生当年的手下们，单凭我，确实不够，所以，需要你作为我们的旗帜。而林萱，我并没有刻意安排什么，只是顺其自然，然后在特定的时刻，给了你一些刺激而已。至于你说的精神生命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是意外吧。本来，我是想让邢浩瀚司令帮着圆场的，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你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让我看到了一种不同的希望。也许，小逸你有机会达到，哦不，超越你的父亲也不一定。”黎叔也没有任何掩饰，直白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你的父亲离开的时候，真的留下了一个超大的烂摊子，作为情报总长，我知道的事情是十王里最多的，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让大家像以前一样齐心协力。十王里出了叛徒，最有希望继承先生的唐若，所做的却只是在表面上稳住了局势，实际上，先盟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什么呢？我所能期望的，就只有你了啊！”
说到这里，黎叔的神情激动了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在这里，他不是那个来去无踪，令人闻风丧胆的“千面阎罗”，他只是这位少年的黎叔。
确实，黎叔你说的都对，我也都懂，这些，是很正常的吧，很显然的吧，但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以接受呢？我，难道不是自己选择回到先驱者这条道路上来的吗？到头来，却还是在别人画下的棋盘上，做了一枚无知的卒子！
“那萱萱呢？萱萱呢！”钟逸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把她从李家的婚约里解放出来？她为了和我在一起，封闭了作为海蒂后人的能力，如果早一点帮助她的话，她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啊！”
记忆里，每一副林萱带笑的画面都会让钟逸的心更痛一分，在挂坠世界里已经想通了一切的他，当时可以用和缇雅对话来麻痹自己，但是现在，直面着自己那么那么地信任、却欺骗了自己的长辈，他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黎叔沉默了。
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小逸，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果没有这样程度的刺激，你会心甘情愿地走上先驱者的道路吗？我们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像傀儡一样的旗帜！所以，为了先生，为了你，这些事，就算被你憎恨，我还是不后悔！”他的脸上显出了决然的神色。
恨？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钟逸不会忘记，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刻，是谁陪在自己的身边。可就是因为太信任，所以在知道真相后，才更加难以接受啊！
“但是……”好难受，就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同时被剥离了出去，这种割裂的感觉，好痛。明明好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只有泪水，还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不管是自己，还是林萱，甚至是黎叔，都是身不由己。人，生而有自己的使命，只是，这个使命此时却显得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接下来马上会去南极，那里的出了点状况。小逸，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等恢复了力量，就来南极吧，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黎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咔哒”一声，钟逸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门，却再次被关上了。偌大的房间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个世界，真的太无奈，地球上，高高在上的那些人，摆布着众生的命运，宇宙中，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危险，扼住了地球的命运。我，再怎么不甘，又有什么用呢？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又有谁来看呢？
钟逸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缓缓地吐出。
所以，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做自己，把握能把握的。萱萱她，也不会想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的吧？她可是说过，最喜欢看我笑的样子的。钟逸的嘴角顶着僵硬的脸颊，倔强地向上弯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洗浴间，镜子之中映出了自己的样子。头发又长又乱，胡子长满了嘴边，脸也消瘦了不少。
比上次在雪山之中困了二十多天之后还要狼狈许多啊，钟逸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动手修理起自己的面容来。一小时后，钟逸从理发店回到了家中，此时镜子中的自己，终于精神多了。只是，当时没注意，理发店的小哥帮自己理的这个发型，有点，让人不习惯啊。
之前钟逸一直是短发，雪山之行后没有理发，再加上昏迷的一个多月，他的头发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长度。而理发店的小哥，应该也默认了自己是长发，所以按照长发的样式给自己弄了个发型。现在钟逸的头发，刘海遮住了大半额头，侧面也有鬓发垂下，虽然也挺帅气的没问题，但再配上这张瘦了许多的脸，比起以前阴柔了很多，照镜子的时候总有一种“这人不是我”的感觉。
钟逸不再去纠结这些，他打开了许久没有动过的手机，发现里面未接电话和信息已经堆积如山。
未知号码多来自他的母校和华夏大学，大概是要他去确认升学信息，开学报到之类的。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下旬，按照通知的时间，学校的军训都已经结束了好几天了。自己，真的是错过了很多东西。
徐叶的电话和短信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次，钟逸心中也不由一暖，随手就回复了一个“我没事”的短信。再往下翻，钟逸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封发信人是“萱萱”的信息上，久久没有按下阅读键。
和林萱在一起的日子，仿佛还是昨天，却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总是要面对的啊，钟逸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息。
“我走了，逸逸，你自由了。”
自由？是啊，像硬闯李家那种傻事，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干第二次了吧。但是，现在的我，就自由了吗？
萱萱，你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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