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啊!”一个女性对我如此吼道,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过来这是我的母亲,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那是为我流的吗?但我却感觉不到愧疚。
我试着开口,嘴巴里却布满了苦涩的味道,喉咙像是烧着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孩子没事就好,你先冷静下!”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揽住了母亲的肩膀……啊,是父亲呢。环顾过来,身边原来都是熟悉的面孔。
他们自顾自地商量着什么,我却只觉得无比疲累,连仔细去辨认他们容貌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几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过来,对母亲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也不想听,我只是顺从了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欲望,再一次坠入了睡眠之中。
几天后,我由父母推着轮椅,来到了我的主治医生面前。我始终没办法开口说话,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只是低着头,父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商量后决定在让我明天出院回家,今天则来和主治医生汇报情况。
他们好像说得很起劲,我却好像身处事外,如同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他在事发之前行为就有些不正常了吗?”
“是啊,这孩子好像被刺激得很深,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又是游乐园又是海边,还在暴雨的天气里到处乱跑……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好好看住他的话……”
我一怔,他们……在说什么呢,我才不是一个人呢,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他就是在那个雨天的时候去到那个木屋里……”
“是的……这孩子太重感情了,但这也不是他的错,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只能慢慢等他恢复了……”
“发现他的时候你们一定吓坏了吧?”
“何止是吓坏,他就那么缩在那屋子的地板上,浑身湿透一动不动,脸色也是苍白的,好像还有意识又好像没有意识,叫他他也只是眼珠在眼皮底下稍微动动,我那时真是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这样啊……但是好在他还是醒过来了不是吗?大概是对这边的世界还有留恋吧,那样的话,他可能会比想象中更快地振作起来,我这个医生也只能做到这里,接下来,就要靠你们去好好开导他了。”
“那医生你还有什么别的建议吗?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但……我们实在是没有信心……”
“这样的话,我推荐你们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有认识的人,你们可以去找他……”
——随你们怎么说吧……
我闭上了眼睛,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反正,这也不过是个梦而已。很快……梦就会醒来的,就像之前一样,只要我闭上眼睛,数三个数……
“夏?”
像是责怪一般的,有谁在我背后,温柔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触电一般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扇毛玻璃制的落地窗,谁也不在那里。
“孩子,怎么了?”三个人好像都被我突然的行为吓到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我忽然明白了过来。
不是这样的,梦……不是这边啊!
这个认知浮现在脑海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终于崩塌了,眼泪忽然就划过脸颊。
我用手掌遮住了眼睛,不顾身边手忙脚乱的父母和医生,像是要把内脏全吐出来一样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
“带我去。”
“真的可以吗?”
“嗯。”
“我是在什么时候,在某个地方做了一场幸福得快要哭出来的梦吗?”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抱着一份这样的疑惑。
那三天,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都说梦是虚幻模糊的东西,我却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三天的每一个细节。所以,最终我还是选择擅自认为那不是梦,并小心翼翼为了不忘记而一天天回忆。
如今我终于下定决心,站在了她的墓碑前,看着那一座小小的坟,想着初雪现在真的在这个里面吗?一边把花束摆在了墓碑下。
“不能很久哦,已经和你的心理医生预约好了,半个小时后在他的诊所等……”
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但我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抬起头,周围是大片大片的栀子花。也不知是谁要这么布置的,但我觉得不坏,如果要我来选,我大概也会选栀子花吧——就像我刚刚放下的就是栀子花一样。
“坚强,永恒的爱,一生的守护”。
对的,就如她所告诉我的一样,就如我想对她说的一样。
我能够站起来吗?不是从轮椅上,而是从更深的地方……但是我知道的,我非得站起来不可。
对不起啊夏,接下来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她估计会这么说吧,但是我不觉得是那样。我说不出什么原因,但我知道绝对不是那样的。
我蹲下身子,抚摸着小小的墓碑,什么也不说,却在时间流逝里,变得越来越安心,以致于差点笑出了声。
被父母他们听见,估计真的会把我当做疯子,到时候我去见的就不是心理医生,而是精神病医生了,你觉得呢,初雪。
我似乎真的听见了她的笑声。
“要走了哦?那个……好了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又点点头,留恋地再看了一眼那块墓碑,想着以后大概不会经常来这里了。我要往前,因为这是我的约定,因为这是她的愿望。
“为了她我能做到任何事”,我好像曾这么对自己说过,但或许是因为我始终只是个普通人吧,我没能做到,所以现在的我只能拼尽全力去弥补。
啊啊,初雪,我要走啦。
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却还是有花会开得繁盛。
“拜拜,初雪。”我轻声道,一如她对我说这句话时的语调。
我转身走过母亲身边,钻进了轿车的后座,母亲摇了摇头,进了副驾驶座,父亲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发动了引擎。
汽车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碾压碎石的声音,我们离得越来越远,我闭上眼,想要休息一会儿,忽然就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那么清脆和熟悉。
那两个晴天娃娃,是否还是那样,带着滑稽又可爱的笑脸在窗台上摇晃呢?
我强忍住,没睁眼,也没回头,因为我明白即使回头我也不会见到任何想象中的事物,但我知道,你一定就在那里,在一片栀子花盛开的地方使劲挥着手,仿佛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永远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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