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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形骸者

22.形骸者

我看着那黑雾从体内流出,像同时蒸发又凝固的血液一样,既不会飘散太远又不会流到其他地方,保持着一定距离围绕在我的皮肤上。

我不知道这黑雾是不是一整天都会像这样散发出来,但似乎在我想要注意到〝它〞的时候,我就会看到〝它〞,其他人应该是看不到这些黑雾,不然我走到哪裡都会被认出来吧?

我躺在床上,瞪着黑雾在皮肤上流转的样子,突然一股好奇心作祟,把两隻手上的黑雾碰在了一起。

黑雾交融、汇聚成更浓郁的黑雾,我把两隻手分开,再碰到一起,这次黑雾像互斥的磁粉一样躲开,彷彿有意识一样流到了别的地方去。

我更专心地玩了一阵子,用手上的黑雾碰脚上的黑雾,脚上的黑雾把手上的黑雾吞噬了,用手摩擦手臂上的黑雾,黑雾像灰尘一样到处飘散,我把黑雾吃掉,被吃掉的黑雾很快就从其他地方长了出来。

我慢慢感觉到这黑雾就像我身体的延伸,我能〝感应〞到黑雾在皮肤上流动的状态,接着改变那个状态,像是把流体的黑雾变成球体,把一个球体变成好几个,再把好几个球体揉合起来,变成一颗比我的头还大的球体。

这到底是甚麽呢?为什麽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很久以前就跟这黑雾相处在一起,而且早就习惯了,我看着飘在我胸口的巨大球体,把脸整个埋进去,睁大眼睛。

我看到了一个洞窟,一个漆黑无比但被微微火光照亮,顺着被潮水和浅水怪侵蚀的岩壁,不断往下延伸且十分眼熟的洞窟。

席多尔海洞?这是席多尔海洞吗?为什麽我会看到席多尔海洞?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洞窟不断向后退……不,是我在往前进吗?就像化成没有手没有脚的鬼魅,在幻想的洞窟裡飞舞吗?但这的确是席多尔海洞,我的记忆告诉我这的确是。

画面不断往前,就像我亲身在洞窟裡奔跑一样,这裡的深度很深,洞窟的密度很高,每个洞窟却很小,几乎看不到浅水怪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讨厌的达卡特寄居怪,它挡在洞窟中间,几乎没有空隙可以绕过。

但我加快脚步,穿过达卡特寄居怪的厚壳,冲进密密麻麻的达卡特之间,如入无人之境地躲过毒刺和利牙,再直接从正面穿出来,继续在错综複杂的洞窟之间穿梭,像在走自家厨房一样毫无迟疑。

……这是伊兹˙拉因吗?这是我在席多尔海洞裡看到的我的身体吗?这是我的身体现在看到的景象吗?当这个猜测在脑海裡出现时,我便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我看着他走着我走过的路,跨过我跨过的困难,深入我深入过的洞穴,潮水开始淹了起来,从洞窟深处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逼近,但伊兹˙拉因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埋伏在石缝间的铁蛛蟹伺机而动,伸出数不清的长脚开始攻击,但伊兹˙拉因淡然的闪过,危岩峭壁间逐渐无路可走,但伊兹˙拉因硬是走了一条连我都不知道的路。

洞窟的结构开始改变,从被侵蚀得坑坑巴巴的岩壁,到平整得几乎像砌砖走廊的黑色铁壁,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到黑暗自己显露出自己的模样,聚拢成巨大而蠢蠢欲动的影子。

伴随着彷彿能传到灵魂深处的嘶吼,我看到伊兹˙拉因的手上拿着一颗由发条和齿轮构成的金属心脏,砰通砰通地跳了起来……

「伊雷克?」

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声音,我睁开眼睛。

席琳娜的脸色铁青,似乎被我狠狠吓了一跳。

「你似乎做了恶梦,没事吧?」

嗯?席琳娜?席琳娜回来了?甚麽时候回来的?我从床上坐起身,看到阳光从我旁边的窗户照了进来,席琳娜穿着一如往常的教会服装,腰上别着青石提灯,脸上挂着亲和又担心的笑容。

我睡着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头的黑雾消失无踪。

「我先去准备早餐,等等再来帮你看看伤口,你也要一点吗?」

我愣愣地点点头,看着席琳娜在孩子的包围下走了出去,拿了许多麵包、起司和鱼回来,或许是很久没有看到席琳娜了,簇拥的孩子们几乎都快把她扑倒了。

我试着回想刚刚看到的场景,席多尔海洞、伊兹˙拉因、金属心脏、深藏在洞窟深处的影子……却理不出甚麽头绪,甚麽都想不起来,席琳提着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医药箱过来,把麵包和鱼放在床边,开始脱去我的衣服。

「梦到以前的事了吗?」

我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但随即想到席琳娜问的应该不是伊兹˙拉因,而是伊雷克的以前的事。

「自从来到这裡后,你不再提起以前的生活了……我知道那或许会触及一些不好的回忆,但如果你想说甚麽的话,我会听你说的。」

我看着席琳娜低垂眼帘的黄色眼睛,跟着双手温柔地拆去我身上的绷带,我不知道该说些甚麽我没有回忆,只知道脑海裡浮现出莫兰说的话。

「对不起,那时候……在席多尔海洞的时候,我没有听你的话,让妳担心了。」

席琳娜的手停了下来,表情一瞬间不悦的皱成一团,但随后又动了起来,露出无奈的苦笑。

「听到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我要怎麽不原谅你呢?反正一切都顺利结束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不过……你那时候到底看到了甚麽?你似乎在叫谁等一下……」

总觉得老实回答的话会变得很複杂,我试着转移话题。

「妳这几天去市议会干嘛?发生甚麽事了?」

席琳娜思考了一下,表情平淡,但似乎暗潮汹涌。

「果然大家都知道了呐……」

身为米罗拉冒险者公会的会长,她看起来勇敢又坚决。

「有人从外海监测到席多尔海洞裡发生奇怪的破坏行为,那既不像铁蛛蟹的筑巢作风,也不像水魔的捕食痕迹,经过所有在市议会裡的冒险者公会会长的讨论结果,我们认为那应该是〝形骸者〞做的。」

「形骸者?」

我没听过甚麽形骸者,是隆多隆兽的别称?梭伦鸟的暱称?还是死一半的铜灰龙?

「那是最近在洛库尔兹大陆上频繁出没的……怪物,听说它们有各种不同的形态,〝完整度〞也各有不同,有时候是兽形,有时候是人形,有时候像植物,有时候像矿物……它们之间几乎没有共同点,但看过它们的人都很清楚它们就是形骸者……」

「因为它们身上散发着奇怪的黑雾?」

席琳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凝重地看着我。

「你不该知道这件事的。」

她把我从床上扶起来,没有帮我绑绷带、抹药,而是直接穿起衣服。

「明天凌晨退潮的时候,我会和其他的公会会长出发去讨伐形骸者,快的话或许两、三天就会回来。」

不知道为什麽,我想阻止她,体内的黑雾似乎在蠢蠢欲动,要我叫她不要去。

「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答应我,这段期间不要乱跑,好吗?」

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她露出笑容,拨开我的刘海,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她走回孩子们的簇拥中,眼神却像冒险者一样冷酷。

〈作者的话:这次的内容很硬,写久了一点,看来有空要多写一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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