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Kill）

卡尔想象不出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子。

自己只是从一些吟游诗人传颂的歌谣中大致有所了解：那是一个充斥着死亡的世界。犯下罪孽的灵魂会被送往那里，遭受无尽的折磨。

尸横遍野，白骨森森。地狱，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而现在，眼前的景象使卡尔确信：自己瞥见了地狱的一角。

爆炸的中心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原本停在那里的马车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皮革烧焦一般令人作呕的臭味。

在中心点的边缘，卡尔看到了那群强盗们的尸体。由于爆炸的缘故，尸体散落在周围，表面被火焰烧的如同木炭一般焦黑。大部分肢体都已经支离破碎，彼此粘连在一起。有些尸体的脸上还保留着他们生前痛苦挣扎时的狰狞，将少了几根手指的手向前直挺挺地伸出，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看了不禁使人心头一紧。

卡尔只是暼了那些尸体一眼，便立刻偏过头，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感慢慢蹲下身子。他轻轻用手扶住地面。指尖甚至还能感受到火焰留下的余温。

［呕……咳咳……］

走在后面的克洛终于忍耐不住，用手捂住腹部剧烈地干呕起来。卡尔见状连忙走上前扶住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副惨不忍睹的场景对两名新人来说确实有些刺激了。但卡尔明白，自己必须要努力去适应才行。

“不去适应的话，这种残酷总有一天会降临到你们头上。”

或许在将来，身为骑士的自己会再次目睹这地狱般的场景吧。

又或许，自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凄惨而无助地……

想到这里，卡尔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赶紧晃了晃头，把这些负面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

走在远处的海德也低头审视着这些尸体。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他甚至用脚去踢去踩每一具尸体，检查他们是否还活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转身向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去他身边。

［走吧……］

［嗯……］

待两人靠近，海德伸出手指向马车行驶过的路面说：

［看，这些坑洞是人为制造的，这群强盗为了成功拦截商队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卡尔看向这条被凿地坑坑洼洼的道路。正是这经过改造的路面使马车的速度骤降，从而方便强盗们发动袭击。

［他们只有不到三十人，却能成功劫掠大型商队。这中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却在精密的策划与布置下得以实现。而我们只有三个人，也同样成功剿灭了人数十倍于我们的强盗……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明白！］

［明白就好……］

海德慢慢走到一具尸体旁边，突然一脚向尸体的肩部踢去。被踢中的尸体竟发出了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几圈，露出了他右眼处那一条明显的疤痕。他浑身颤抖，恐惧地盯着站在面前的巨人。他没有办法从海德身边逃走，因为他的双腿已经在方才的爆炸中断掉了。

死人不会发出惨叫，更不会一脸惊恐地盯着别人。

［哼……看来命大的人还是有的。卡尔.凡纳斯！］

［在！］

［现在，杀了他。］

［什……？］

卡尔愣住了，他没想到海德会对自己下达这样的命令。

卡尔看向那个瘫倒在地上的强盗。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布满了火焰造成的灼伤。当海德喊出自己的名字时，那惊恐的目光便立刻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咳咳……求……求你……别杀……］

他有气无力地向卡尔求饶，用那被烤得开裂的嘴唇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卡尔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失了神。

［卡尔.凡纳斯！］耳边传来海德的怒喝。

［杀！了！他！你连这都听不明白吗？］

［我……］

［明白就快点动手，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

右手颤抖着伸向腰间，四指慢慢合拢，将剑柄紧紧握住。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打第一次握剑以来到现在，自己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右臂上移，将长剑缓缓拔出。银白色的剑刃出鞘，闪耀着寒冷的白光。

［不……不要……］

见到卡尔的举动，强盗越发用力地挣扎起来。他用双手不停地向后扒着地面，双眼紧紧地盯着白银之霜那锋利的剑尖。但由于慌乱以及受伤严重的关系，他的身体并未移动一丝一毫，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求饶而已。

卡尔反手持剑，慢慢举起，将剑尖对准了强盗的心脏。

［求求你！不……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他的喊声越来越大，最终在恐惧的影响下变为了哀嚎。站在一旁的克洛不禁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卡尔的下一步动作。

卡尔清楚，下一步要做的很简单。

刺下去，就结束了。

然而，不知为何，自己的双手仿佛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一般，定在半空迟迟无法行动。

剑尖在微微颤抖，一滴汗珠顺着卡尔的脸颊滴落下来。

［不……不要……求你……］

［卡尔.凡纳斯，他已经活不长了。现在，动手！］

［……］

刺下去。

刺下去就好。

没什么好犹豫的。

只是刺下去而已！！！

忽然，感到剑身猛地一沉。有人将手搭在了白银之霜的剑柄上。

克洛不知何时走到了卡尔身旁，和他一起将长剑握紧。

［这种事还是咱俩一起吧……］

［唉……？］

［喊出来怎么样？喊出来的话就没这么多顾虑了。］

［嗯……］

剑尖不再颤抖，卡尔感到双手又有了力气。

［那么，准备好……三、二、一！］

［［啊——！］］

伴随着一声重叠在一起的怒嚎，两人同时发力，锋利的剑尖猛地刺穿了强盗的心脏。

强盗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立刻瘫软下来，一动不动了。

［哈啊……哈啊……］

两人立刻松开长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卡尔望着强盗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

［哈哈这不是能行吗！干的不错小子们！］海德走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道。

［你们的第一次任务很完美！走了，咱们该回去交差了！］

他边说边走到强盗的尸体旁，将插在尸体上的白银之霜用力拔出，然后向地面猛地一甩，留下一小道殷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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