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Despair）

［特蕾……莎?特蕾莎!你去哪儿——?］

间隔了足足有几十秒的时间，塞万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立刻回过头，试图叫住伤心的特蕾莎。

但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前，任凭他如何大声呼唤也于事无补。

酒精使头脑变得昏沉，思考不免得有些脱节。但在目睹少女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后，塞万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神情恍惚的时候，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自己，真的惹她生气了。

记忆中，从小到大，特蕾莎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像亲生妹妹般陪伴在自己身旁。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与快乐的笑容，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即使是偶尔因为一些小事赌气，她也只是不满地嘟起嘴唇，装出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给自己看罢了。只需要摸摸头，说几句安慰的话，她就立刻像只温顺的猫咪，重新搂上自己的脖子。

仿佛从一开始，神明就没有将“悲伤”的情感赋予这个女孩。而直到现在，塞万才幡然醒悟：

她也像众多的普通女孩一样，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以及一道不可触碰的底线。

［该死……我真是个混蛋!……］塞万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愤恨地咒骂着方才口无遮拦的自己。内心的愧疚与悔恨涌了上来，使他的酒一下子全醒了。

自己，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道歉，当着她的面，诚恳地道歉。

去亲口祈求她的原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

［对不起……特蕾莎……］

塞万站起身。他顾不及换上骑士凯，直接就这样穿着一身麻布衣装，径直追了出去。

……

此刻，屋外。

“特蕾莎……特蕾莎……”

塞万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在曲折的走廊上奔跑着。他不停地左顾右盼，却愣是没看到少女的身影。

“她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他没想到，少女竟然跑得这么快。两人先后不过相差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塞万停下来，拦住了过路的几位神职人员询问少女的下落，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

记得儿时，自己想与特蕾莎见面的话，只需要去山坡上那棵有一人粗的大树下坐着等一会儿就好。那棵树正对着特蕾莎家的正门，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久而久之，在树下碰面几乎成了两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但可惜，这里并不是熟悉的村庄，自然便是没有了那棵记忆中的树。塞万这时才发觉自己并不熟悉教堂内部。作为一名骑士，他在教堂区域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而特蕾莎身为侍女，对整个教堂的区域环境却早已熟识。于是，自己根本无法推测特蕾莎可能会去的地方，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但仔细想想，对现在的她，自己又了解多少呢?

不清楚少女喜欢去的地方，不清楚她每天要具体做些什么工作，不清楚她是否有要好的朋友……关于她现在的生活，自己竟什么也不知道。

一种莫名的隔阂感，油然而生。

“怎么办……要不……回去等?”塞万立在原地，左右为难。他确实迫切地想抵达少女身边，但自己现在却连她的人都找不到。

［唉?是塞万吗?］

［!］

忽然，一阵空灵的女声从一旁传来。塞万连忙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副绝美的容颜。

是九儿。

她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裙，如雪般顺直的长发从两鬓垂下，将细嫩的香肩遮掩了起来。那双苍穹般清澈的蓝色双瞳正好奇地盯着自己，清澈到甚至能看清自己在那瞳孔上的倒影。

［圣女……大人?］

［嗯，是我哦。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九儿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怎敢……请恕在下失礼!］塞万立刻俯下身子，在九儿面前跪了下来——骑士面见君主而不执剑配甲，实属无礼之举。

［啊，不必这样，我不在意这些的，快起来……］九儿连忙上前将塞万扶起。［塞万现在已经完成了任务，这里也没有外人看着，就放开点嘛!嗯……比起你身披铠甲的模样，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是!］

［你看，又来了，真是的……］九儿无奈地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帮塞万紧了紧胸口的衣扣：［塞万在这里做什么呢?你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没事，圣女大人。在下只是出门来这里透透气而已……］

塞万果断撒谎了。他自然不会把自己和特蕾莎之间的事告诉她。这些都是情感上的私事，他也不好意思去寻求圣女大人的帮助。

毕竟，哪有近卫要求主人帮忙的道理?

［是吗?哈哈真是巧，我也是出来散步的说。］将扣子系好后，九儿双手在胸前合十，可爱地歪了歪头说［最近老是下雨，屋里怪闷的，待不住人，于是就想出来逛逛。］

［确实，最近气候有些潮湿，圣女大人还请注意身体。］

［嗯，塞万也是……话说，这里是住宅区吗?我还没来过呢，感觉整个教堂区域要比看上去的还要大上不少。］

［嗯，正如圣女大人所言。据在下所知，穿过这条走廊以东，都是侍女和普通修士们的居所。］

［唉?那祭司和神官们呢?］

［回大人，祭司和神官是高等的神职人员，故并不居住于此。］

［这样啊……］

九儿向塞万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再度开口问道：

［塞万你也住在那里吗?］

［是，在下寒舍也位于此处。］

［那我能去看看吗?］

［啊?］

一时间，塞万有些懵。他没想到九儿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也不明白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不行……吗?］

［当然可以，只是在下的屋舍简陋，实在是有些……］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所以……可以吗?］

［……遵命。］

见九儿执意要去拜访，塞万也不好劝阻，只得答应了下来。两人随即结伴而行，塞万带头，带着九儿穿过走廊，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唉～这就是塞万住的地方啊……］九儿轻轻推开门，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如他所说的，房间内的布置确实有些寒酸：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一个杂物台，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家具装饰了。

台子上放着一摞碗碟，好像是刚刚使用过不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那香味是从放在桌上的木桶内散发出的。

“招待过客人吗……”

这样猜测着，九儿用手轻轻划了一下桌面和椅背，发现指尖没有沾到半点灰尘。床上的被褥叠得很整齐，看上去也很松软，毫不阴潮——这是要定期拿出去晒才会有的效果。

看来，这个房间有人定期进行清洁工作，而且很用心。

［嗯，感觉普普通通的……没想到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竟然会住这么普通的房间。塞万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看了一圈后，九儿坦然地发表感想。她刻意对一些蛛丝马迹闭口不谈，比如开着口的酒桶，以及向诡异的方向倾斜着的，像是被一脚踢开的椅子。

［大人有所不知，在下贫民出身，能在教堂谋得栖身之所已是万幸。所以并不感到不公……］

哒哒哒——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即近，随后，房门被猛地推开。

［［!］］

出于防范意识，塞万立刻看向门外。而站在门前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要去寻找的少女。

［特蕾莎?］

［塞万!对不起，我……唉?］

特蕾莎喘着粗气，一脸内疚地看向塞万。而就在她的眼球捕捉到九儿的那一刻，她的表情忽然间僵在了脸上。

［……］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塞万，这个女孩子是谁?］九儿率先发问。

［啊，她叫特蕾莎，是我的青……］

塞万见状，连忙打圆场，准备向九儿介绍少女的身份。不过，少女的反应好像更快。还没等塞万把话说完，她便已站直身体，向九儿鞠了一躬。

［贵安，圣女大人。］

语气颤抖而冰冷，毫无生气。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情感流露，只是在机械地行礼。

［方才多有打扰，还请圣女大人恕罪……］

［啊，没关系的……那个……特蕾……］

［感谢圣女大人谅解。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先退下了。］

［……］

言罢，少女再度鞠躬，随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自始至终，她再也没看塞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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