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老师,候诊室有位新客人,说是熟人介绍过来的。”
“男的女的?”
“听声音应该是位女客人。”
“知道了。你先沏杯红茶给她,我等会儿就去。”
......
伊德的写作思绪被打断了。
他停放下指尖的羽毛笔,抱着头后躺在座椅上怅然若失。
一沓淡黄色的稿纸整齐叠放在桌面上,首页赫然写着《异世界居民精神病与心理问题的研究与实践》这行书名。除此之外的纸页,却滴墨未沾。
“万事开头难......”伊德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他耗尽脑汁花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想好了书名,与此同时也积攒了大量的素材经历与灵感,事到如今却提笔忘字,连个正文开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在很久很久以前,少年死了,邂逅了女表子女神芙洛儿,然后穿越了。少年曾梦想着仗剑走天涯,看一看异世界有多繁华,顺便当个救世勇者什么的,却遭受暴○狂女神芙洛儿的暗算,被安排成为一个从零开始无证经营精神病院的院长.....”
这是伊德满怀激情洋洋洒洒写下的最新一版开头。随后又被他撕成碎片,心灰意冷地丟进垃圾桶里。
“你骂谁女表子暴露狂呐?再逼歪一句信不信你命就没了?!”
这是命运女神芙洛儿向伊德发出的最新一次警告。
......
伊德口吐着颓靡的烟气,瞥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他打着哈欠掐灭烟头,动作懒散地站起身,随手抓起椅背上的白大褂,又把一条的黑色听诊器撂在脖子上,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出办公室。
“新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宽敞冷清的候客大厅,她孑然一身呆站在那里,左手端着一杯凉透了的红茶,正抬头深情凝望着一幅悬吊着的宣传标语——
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
她不明白这行古怪的文字意味着什么。它既不像芝华塔尼亚大陆的人类语,也不像是精灵语、兽人语或者其他异族语言。但它似乎蕴含着魔力,诱使她无法挪离视线,心底涌现出一丝久违的暖意。
“‘你没病,你最棒,你开心就好’,这是我院一贯秉承的服务宗旨,您感觉这句话如何?”
伊德一边解释着宣传标语的含义,一边面带微笑走向那位“新客人”。
“哦,原来如此.....这是哪种语言?”
她蓦然回首,审视着伊德那身犹如宗教异端的白大褂,心生疑惑。
“这是我家乡的方言,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您不知道很正常。”伊德撒谎了,因为他不想节外生枝,无端暴露自己异世界人的敏感身份。
伊德稍感好奇:眼前的这位“新客人”,由头到尾披裹着一身密不透风的深棕色斗篷,还戴着一张诡异的白色面具,乍看起来像个身患麻风病的流浪难民,或者是图谋造反的激进组织。
“您好,我叫伊德,是‘伊迪厄特精神病与异常心理研究院’的院长,也是这里唯一的医生。请问您贵姓?”
“抱歉,我的名字不方便透露......”她下意识地抬手扶稳一下那张白色面具,故意转开话题,“请问‘精神病’是什么意思?‘异常心理’是什么意思?‘医生’又是什么意思?”
“相信我,以您当前的认知水平,我向您解释再多遍都没用。您就当我是一个会黑魔法包治百病的巫师好了。”
伊德早就麻木了,他懒得再浪费口水向每一位新客人解释那些原本就晦涩难懂的专业性抽象名词。异世界居民普遍缺乏对现代医学的认识,也没有形成系统性的精神病学及心理学理论体系。如果条件允许,伊德真想对那些不知廉耻张口就问“精神病和异常心理之间的区别是什么”的新客人说:艹你妈不会百度吗?
“我没病。”女客人的语气十分坚定。
“是的,您看上去很健康。”
“某位熟人告诉我,这里有间小黑屋,只是在里面睡睡觉、聊聊天,就能让我彻底摆脱那些噩......噩梦的折磨......”
女客人一提到“噩梦”这个词,话声逐渐凝噎起来,而且声音越来柔弱。
但是,伊德听到“噩梦”之后,却兴奋地直打寒颤。他从一开始就在暗中观察女客人说话的口吻、不经意间的肢体动作,以及那身试图掩人耳目却将内心弱点暴露无遗的装扮。迅速作出结论:这人心理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严重。既然她主动承认症结是“噩梦”,参考过往经验,她绝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那位熟人的名字,您能否透露一下?”
“抱歉,我不能说......她和我的名字都很敏感,让外人知道的话影响不太好......”
“没关系。虽然不知道您和那位熟人之间的关系如何,您相信他的建议吗?我院确实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在祛除噩梦方面疗效非常好。”
“毕竟是那位‘大人’的建议......我必须相信。”
“您愿意尝试一下吗?首次咨询是不费的。”
“嗯.....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如果第一次是免费的话,那就更好了。你......”女客人又谨慎地扶了一下白色面具,略显紧张地询问伊德,“你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您穿这么厚,还戴着面具,打死我都猜不出您究竟是谁。请您务必放心。”
......
......
伊德偷偷从白大褂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又确认了一眼——
客户姓名:爱莉·斯珀伊苟
性别/年龄:女,17岁
职业:圣殿骑士
主诉:失眠多梦两周余
预缴费用:10金币
......
这是女客人来医院时办理的挂号单,所有信息都是她自愿填报给护士小姐的。
如果情况属实,伊德真替她的诚实与智商感到心疼。
然而,伊德即便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贸然去拆穿她的“伪装”。因为良好的信任关系,是心理咨询顺利进行的前提与基础。她选择隐瞒,就说明她尚未相信伊德人品与能力。
她自欺欺人的伪装,归根结底是一类“自我保护”行为。掩藏在伪装之下的,往往是一些难以启齿的敏感“伤疤”。如果伊德现在以陌生人的姿态去触碰它,势必遭受她激烈的反抗与羞怒的敌对。
慢慢来——这不仅是对患者人格的尊重,也是建立信任沟通关系的不二窍门。
......
......
幽闭的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沁人心腑的暧昧香气。
伊德反锁上治疗室的房门,在这有意种营造出来的静谧氛围之下,他即将用经典的“梦境分析法”由浅入深地诱唤出女客人心中蛰伏着的“梦魇”。
“这是蔷薇花香,有助于放松心情、缓解疲劳。”伊德端坐在木椅上,手捏着一支羽毛笔和几张病历纸。
“我知道。”
女骑士爱莉·斯珀伊苟横躺在一旁的沙发椅上,细嗅着空气里的花香,闭目凝神,紧绷着的思绪与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
“嗯。”
“您最近觉得那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吗?”
“我没病。”
“是的,您没病。”
“我只是失眠了......最近几天,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睡衣和床单上全是湿冷的汗水。我很疲累,很想继续睡觉,却怎么样都睡不着......即便是在白天清醒的时候,我脑海里也不断闪现着那些阴魂不散的梦景。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真的很累很累,我害怕从今往后都无法摆脱那种噩梦的折磨......”
“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您能否简单描述一下。”
“抱歉......我现在思绪很乱。给我点时间,我仔细回想一下......”女骑士迟疑着沉默了许久,似乎真在努力回忆梦中的情景。
“没关系,您不用着急。”伊德语气温柔地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又一针见血地提醒道:“即使是一些‘难以启齿’的梦境,您也应该‘如实’说出来。请相信我,我一定能帮助您摆脱‘噩梦’的困扰。”
女骑士听完伊德着重强调的那几个词语,横躺在沙发椅上躯体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她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骚动与不安。又沉思片刻之后,她以冷漠的口吻回答道——
“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但请你不要多想。”
“好的,您继续说,我在听。”
“我梦见了地精。”
......
地精?
伊德稍感诧异。
在他转生之前的现实世界,“地精”的别名也叫“哥布林”,是一类仅存在于虚构文学作品中的传说物种。它们的形象往往会被贴上“贪婪、邪恶、卑鄙与丑陋”的标签;而在异世界芝华塔尼亚大陆,地精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它们在外貌上恰巧也是绿色皮肤、身型矮小、鼻长耳尖,但是品性却截然相反,本质上是一群民风淳朴、勤劳友善、安分守己的良民。
既然如此,为什么爱莉·斯珀伊苟会称其为“噩梦”呢?
.....
“我梦见那几只地精幼崽,每天夜里都胆大妄为地闯进我的卧室,爬上我的床......无论我怎么辱骂、威胁、驱赶它们,它们就是撒泼耍赖不肯离开,还喋喋不休地叫嚷着一些奇怪的话语......让我心烦意乱,辗转难眠......”女骑士语气恨切地描述着梦里的场景,控诉“地精”侵犯她私人空间的卑劣行径。
“您最近一段时间的噩梦都与地精相关吗?梦中地点都是您的卧室吗?”
“是的......”
“那群地精在梦中有攻击您的行为吗?比如说,它们在您床上有做什么坏事吗?”
“没,没有......”
“您说它们在梦中叫嚷着一些‘奇怪’的话语,您还记得它们说了什么吗?”
“我......我不记得了......”
......
哦,原来如此。
通过对女骑士遮遮掩掩的话语进行缜密的分析,伊德迅速判断出她的“病症”——
睡眠障碍......
道德性焦虑......
特殊性♀癖......
从心理本源上来说,她有强烈的“厄勒克特拉情结”,又称“恋父情节”。
没错——
名为爱莉·斯珀伊苟的圣殿女骑士其实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父♀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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