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冷意從頭部向全身擴散，其速度非常之快，細胞爆炸性的警告全身，呼喚著身體的主人敢快注意到。
「喂，該醒了。」
正在熟睡的迦邇菈被這麼一個聲響打斷，當正要伸手去揉眼睛時，才發覺剛剛在睡夢中冷意的來源。
「早安啊~希達堤娜……小姐……這種叫醒人的方式會不會太過刺激了點。」
確認對方醒來後，希達堤娜才把貼在迦邇菈額頭上的槍口收起，並且冷冷的說道「就算妳外表還是人模人樣，但也是天使。出自於防衛手段，還請見諒。」
不過就算表面上是這麼說，但迦邇菈確實有看到槍身上的保險根本就沒打開，也就是說剛剛的舉動根本就是故意要嚇她的。
雖然覺得希達堤娜開的玩笑有點過分，但這也表示著自己或許已經被接受了？
「不過妳為什麼不進去睡？走廊比較舒服嗎？」
「咦？可是希達堤娜小姐沒有用金鑰幫我開──」
沒等迦邇菈說完，希達堤娜自徑的滑開了門扇。
「什麼金鑰？」
「不，沒事。」
突然感覺兩頰一陣溫熱，迦邇菈低頭別過臉的回應，似乎對於自己的愚蠢感到尷尬，但對方的反應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惡毒，反而讓她不知所措。
「不過看來妳知道的事確實蠻多的，至少能確定妳不是一般的天使。」
「或許吧……」
「總之先進去。」
門的裡面盡是一堆沒用的箱裝雜物，還有個鐵床架，只不過也生鏽到快看不出全貌，更裡面的浴室、廚房更不用說，慘況根本跟鬼屋有得比。
希達堤娜拿著自製的大手電筒，光掛在牆上就足以照亮半個空間，接著它順勢把周圍的垃圾清到一旁好讓迦邇菈也能站進來。
「這個，拿去。」
「什麼東西──咿呀！」
才剛踏進門，希達堤娜便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的，把手中的東西丟過去，直接蓋在迦邇菈的頭上，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還差點嚇死。
「這是……」
猛然抓起來後才發現，這是用剛剛的防火部製成的一整套衣服，外表看起來就跟一般雪衣差不多，而且還有連帽跟口袋，非常用心。
不過用心歸用心──
「那個……這裡好像焦黑焦黑的是怎麼回事？」
「嗯？喔，那是剛剛加熱時……加溫時不小心弄到的。」
「妳剛剛的加熱是……？ 」
「妳聽錯了。」
「可是──」
「妳聽錯了。」
「加熱是妳剛剛……」
「妳聽錯了。」
「嗚…」
自尊心強的希達堤娜很少會否認自己的失誤，尤其是小事。
雖然迦邇菈很知道這點，但還是多少有點不服輸，只是對方的強硬不是這麼簡單就放的下，在不得以之下也只能乖乖閉嘴，然後趕快穿上衣物。
基本上裁縫技術可說是非常高超，畢竟原本就是家用機械人，但一眼就能看出迦邇菈的身型，並為其量身訂做成實用的防寒衣物，這點別出心裁的設計竟然還能在目前這種物資枯竭的狀況下達成，不得不說真得很厲害。
才剛換上褲子的那個瞬間，房間深處傳來了極大的聲響，讓迦邇菈內心頓時嚇了好大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希達堤娜手中握著手把，它面前的地上則散落著一堆碎片。
那個位置似乎是浴廁的門口，可想而知，希達堤娜大概是在一如以往的勘察作業中，粗蠻的強行打開卡死的門，結果卻用力過頭，導致門扇的損毀。
「希達堤娜小姐？」
「我沒事，只不過我發現了一件事。」
「是……是什麼？」
「這座地下設施各處的損毀程度……似乎都有很大的落差。」
自從自己重新甦醒之後的那一刻起，希達堤娜就注意到了這項問題，雖說還有少數清潔機器人還在運作中，但怎麼說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感。
「說的也是呢。」
「先不說這個了。回歸正題，妳說過妳會回答我所有問題的，對吧？」
「是……」
對於突然變得很嚴肅的希達堤娜，迦邇菈還沒完全適應，但自己承諾對方的事情確實是需要遵守。
「首先，我是天使。」
「嗯，我知道。」
儘管說出有關自己的事情，多少有點不願意，臉上的表情也寫滿了無奈，就連剛才那段對話都是向在自己確認什麼般的低沉。
「希達堤娜小姐願意相信我嗎？相信我這個天使說的話？」
「囉嗦死了，我問什麼妳答什麼就可以了。」
「好……」
看不慣迦邇菈那種優柔寡斷的個性，令希達堤娜不悅的破口大罵。
「總之先簡略說明下妳的來歷。」
「好的……我是在Holy Angels Projet誕生出的其中一個天使，代號為──智天使。」
「聖天使計畫……果然嗎……」
「沒錯，不過我並非正規的計畫產物，而是被私下被製造出來。」
「喔？怎麼說。」
「我……是被『那個人』私下製造出來的，並且給予了我知識，就真的只有這樣。」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真正的『智天使』另有其人囉？ 」
表明了自己跟那些天使的差異性後，同時也代表了自己身為一個偽天使的概念，以目前的狀況來講，能放多少希達堤娜的戒心就放多少。
而上面所提到的「聖天使計畫」，正是德國政府某個私下組織所執行的計畫，目的是為了探討出天使現象的極限。
當世界正盛行利用所謂的「天使現象」來推展生化研究時，終於到了一個極致，但越是研究下去越是容易暴走，而且不受控制，造成很多無法挽回的悲劇。
雖然世界組織已經明定了不准再做更深入的研究，也被列為極度的管制，可是就是有人會想去嘗試挑戰，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個計畫。
而其中參予的其中一個成員卻在暗中偷偷製造了迦邇菈，而那個人，正好也是製造希達堤娜的主人。
「原本智天使的原型……是以鳥類為原型呢。」
「真是噁心。」
「雖然我是天使，可是我還是很慶幸我是人類的樣子。」
從迦邇菈的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其重量真的非比尋常，這世界上唯一看似跟人類毫無差別，而且還具有理性的天使，全世界也僅有迦邇菈這麼一位而已，相對的，全世界唯一台擁有自我意識的機械人也就只有希達堤娜了。
這麼不尋常的兩人如今出自於同一個人之手，同是也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兩人聚在一起，根本就是這名為世界的舞台的壓軸主角們一樣，準備為這世界翻開下一頁的歷史。
「那妳的天使現象屬性是什麼？既然是智天使的話，大概是偏操弄風向的屬性吧。」
「就不能猜頭腦好一點的天使嗎……不過我的天使現象，並不存在於大眾認知之中的任何一個。」
「新的……屬性？ 」
「也不是新的，而是沒有被公開的最後一種屬性而已。」
「原來如此。這和妳從冷凍艙跟營養槽出來的時間異常的快速……看來不無關係啊。」
「是的，我的能力比較偏向於活躍生命力，與加速生理機能而已，比較沒什麼攻擊性，這樣希達堤娜小姐就可以放心了吧？ 」
不知道這樣的說明會不會讓希達堤娜滿意，迦邇菈心中滿是不安，因為之後兩位將會是一起行動的命運共同體，如果這時不能取得對方的信任，那之後的路將會走的很坎坷。
「姑且接受，下一個問題，妳懂多少？ 」
「懂多少……是指知識嗎？ 」
「差不多就是那樣。」
看希達堤娜一臉認真樣，馬上就知道這裡是關鍵，它打從一開始對於迦邇菈最倍感警惕的並不是其自身的天使現象，而是她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擁有哪些知識，而最有可能採取什麼行動。
「嗯……這麼一說，我反而不知道要怎麼說呢……」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就我剛剛說的，我雖然被『那個人』賦予知識的，但也並非是經過後天學習而來的，不過如妳所見，我也是『第一次』醒過來。」
「說重點。」
「『那個人』把他的記憶……複製到我的身體裡……所以我現在是依靠著他人的記憶來維持基本的語言能力與生活作息，但是我還是擁有自己的人格的，請放心，希達堤娜小姐。」
迦邇菈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不管怎麼看，這段話的疑點都太多了，甚至連自己都有可能懷疑自己的腦袋是否有問題，可是迦邇菈是不能否定的，因為否定的話，等於就是在否定自己。
同時，她也準備好希達堤娜接下來冷言冷語的嘲諷與針對。
自己還沒有拿捏清楚對方對自己的信任到底在哪裡，就沒頭沒腦的丟出自己的全部底細，很明顯的，這也是希達堤娜討厭的人之一。
雖然很想讓雙方都能盡快達成互相信任、互相協力的關係，這樣的解說也太過於過急，迦邇菈現在滿腦子都在動員想接下來的對策，但都一片空白。
「是嗎？我懂了。」
「我會好好說明的──！咦……什麼？ 」
「我說，我懂了。」
「可是……」
「別誤會，我要的是妳身為迦邇菈到底知道些什麼，而不是那個人知道些什麼。況且……他們也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
雖然希達堤娜能明白事理固然是很好，但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下，緊接而來的是一股討厭的感覺。
這時候希達堤娜眼裡的深處，有如在說「妳不必解釋了，我已經懂了」一樣，就好像……就好像自己被拋棄了一樣。
這時在迦邇菈心裡深處奔走的既不是安心，也不是欣慰，而是即將滿溢的不滿與憤慨。
明明自己在營養槽時，已經準備好面對自己接下來沒有明確未來的命運，為什麼希達堤娜連給自己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它憑什麼。
迦邇菈不清楚這種心情的矛頭究竟是對準希達堤娜，還是自己，又或是幾百年前早已死透的自己的父母。
可是她知道的……知道的。
這種心情不能端出檯面，不能……另一個人的記憶，也就是自己父親的記憶正在告訴自己接下來的故事還沒開始，不容許在這裡放棄，絕對不行。
「對不起。」
所以，自己只能暫時的在這裡，選擇放棄對自己的任性，並且面對命運。
「沒必要道歉。」
「咦？ 」
視野很模糊的……在這要亮不亮，要暗不暗的空間，彷彿被拖進了世界的裂縫一般扭曲著。
不知道什麼時候希達堤娜那冰冷的手已經貼在自己的臉上，並且在擦拭著什麼。
這時，在這裡，有個叫迦邇菈的天使，哭了。
沒有任何的哭聲，沒有任何的預兆，就單單的只是站在原地，淚水奪眶而出，明明就沒有要哭的意思，但淚腺卻擅自動了起來。
明明是個冰冷的人工皮膚，可是在這時候，特別的溫暖，在這時候，迦邇菈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邊只有希達堤娜一人。
跟一出生就肩負重大意義的自己不同，希達堤娜有的是選擇權，但是它並不會像迦邇菈一樣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不滿，不過除此之外，希達堤娜大概也沒有別的存在意義了。
「我真是個討人厭的……天使。」
「嗯，也是呢。」
「我會努力當一個好天使的。」
「妳就是妳，別給我跑去當什麼天使，否則我現在就斃了妳。」
「希達堤娜小姐真是不會安慰人呢。」
迦邇菈很清楚希達堤娜雖然嚴肅，但也是個對誰都很用心，而且不計較，是個溫柔的人，所以自己絕對不能在這裡逃避，就算希達堤娜的這個舉動並不是在安慰她，但心裡多少也有被溫暖到。
「因為，妳是天使。」
「嗯，我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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