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泰凯斯·芬利仍是迷迷糊糊的。
“怎么回事…”他垂下了头，双臂搭在膝上。事实上，现在他正靠坐在一个陌生的水池边，试图清醒意识。
“呃……”泰凯斯打开了护目眼罩。这里看起来并不危险……或者说，比他曾经生活的地方美好太多。
让人不敢相信的宁静。
他向旁边挪动了一下沉重的左手。似乎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发出。振动感沿着手臂传向他的躯干。
他的手正包裹着金属。不如说，他全身都包裹在金属外套里。这“外套”厚重，结实，和他的脸庞一样棱角分明。然而这是极端先进的科技产物——内部的一切电子原件、组件和功能——他却还清楚知道——全是为战争服务。
他碰到了自己的重机枪。漆黑发亮的超大枪身，可能和他本人的手臂等长；巨大的弹夹和从中冒出的一串串子弹，似乎正释放着杀意。
然而这枪浑身是磨掉了漆的伤痕——正像他身着的、棱角被磨得发亮，以致已露出底色的“战衣”——这套令人骄傲的动力机甲。
但无论怎么说，这枪于他显得格外亲切。
2
“呵，还不错。”
泰凯斯坐着思索着。现在，他正叼着一根雪茄一边思考着自己是否还有更多线索。
至少空气还不错。天空碧蓝澄澈；而就像盘中嵌玉一样，肥大臃肿、或清小的云静静地浮在其上。在阳光的衬托下，云的边缘处闪耀着金色，格外耀眼。
只是太阳有点猛。
一股烟飘入了他的视线。他向下暼了一眼，雪茄似乎还是一点也没变短。
眼前走过形形色色的东西，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他很不习惯。这里是哪里？真是诡异。
“恐怕得先转转了……”他抓起枪，从水池旁站了起来，却似乎有点踉跄。“呃……腿都酸了。”
3
“呃……好吧。请问……这里是哪里？”
憋了半天。泰凯斯终于文雅地说出了想问的事。
他“问”过很多人了——然而，事实是……要么还没等他走到面前，就在远避了；或者刚走到面前，对方才发现眼前有一个服装特异的人，然后远避。而现在这位眼前的人，是第一个停下听他说话的人——或者说，他本来就一直现在路的另一端，像在等着谁一样。
“啊……我想想。”长久的停顿，风在这停顿中似乎变得更加清凉。“来吧，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话一出口，对方毫不犹豫地开始带路。没空思考这诡异的对话。泰凯斯很快跟上了他，并才开始关注起他的着装。他的服饰也十分奇怪……如果非要用某种话语来形容……他只能想到：这是极度原始的服装。他曾经了解过一点地球的服饰，但即使只是一点，他也有这种感觉。这种服装……绝对是战衣。
这里的阳光似乎很猛烈。泰凯斯并不在意——至少目前，他的盔甲内部的控温和供氧系统似乎还没出问题。不过带路人看起来就颇为奇怪了——肩甲，重胸甲，金属护腕，皮制手套，以及下半身的铁护腿，金属靴，难以想象这样的家伙能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世界；刚才打招呼时记得还看到了他的正面装束。极宽的金属腰带正中，发紫的嵌孔四周是华美的花纹，而两侧雕成了鹰展开的双翅；一颗四棱的无暇绿宝石镶嵌其中。然而瞳仁似乎是瘆人的血红，真是令人在意。
他的手非常大——甚至和穿着盔甲的泰凯斯的“手”一样大。
“啊……不过……”
泰凯斯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像刚才的思考让他忘记呼吸了一样。
“呼。”
真是怪人。大热天穿成这样。
4
“好啦，到了。快请进。”
两人弓着腰，勉强钻进了低矮的门。他们都没少吃服装的亏。
里边的光线并不充足。
“哈，好像不错……”他借着胸前的照明灯，看清了一些东西。他的面前，是一片古老的建筑。事实上，这里混杂着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房屋。然而用“混杂”并不合适…这里的房子交错，是时空交错的奇景。至少…他似乎已经好久没看见过地球上祥和而美好的建筑了。
“所以，可以说说你是谁了吗伙计？哦……顺便一问，我这是回地球了吗？要是我真回去了，那还可真是奇迹了……”泰凯斯终于可以端起机枪、预热、向前瞄准，同时好好地问问题了。他跟来的一路上没有一点恐惧——他自己也清楚，疑虑是没必要的。至少身为机枪兵，他很难畏惧。
“朋友，我可以理解你的疑惑。我也是不久前受到召唤而来。我是一位战士，仅此而已啊。”
他从约七八步远处转过头来，眼睛却仍然清晰地带着和他和蔼的笑容全然不符的红光。肩甲上雕刻的，原来是强猛的虎头。不过此时并不应该好奇这个。
这一瞬间，对方仿佛充满怒火。但恐怕那只是错觉。手无寸铁、只有护甲的人能在机枪面前做什么呢……
“我只是位战士，所以请相信我。我也顺便一问……地球是何处？”
“呵！”泰凯斯一边嘴角翘得高昂。“我好歹都知道……实话实说，伙计，你到底哪里的人……”
“嗯。我恐怕来自另一片大陆。目前不好告诉你……总之我们处境一致。至少我找到了一个……相对这个世界更为合理的地方。朋友，我觉得你……也需要这种帮助，或者……我们的确需要你……”
“别啊，”泰凯斯声音轻快了起来，声音因笑音而轻颤着，“别这么快就和我混成朋友啊。再说了，一见面就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
泰凯斯不打算重伤眼前这个两手空空的家伙——至少这样的胜利并不仁。特殊的推进系统给了他轻捷的闪避身法——他清楚这种闪避能力对自己战斗的战略意义。趁话语结束的瞬间，他直接突进了上去——强劲的冲力直接把他送到了对方面前；风迎面而来，泰凯斯感受到这略腐朽的空气的同时，防护目镜降了下来。站稳脚跟，手随着惯性，同时使上气力把机枪撞出，正如使攻城锤。
这一套连招来得极快。从开始到达成，恐怕并不过一秒。
“哈啊！”他喝了一声，以便使上力气。
“呵，朋友，你还是怀疑我啊。没办法了，坏人怕是要做到底了……”
当对方说出这句话时，泰凯斯的手臂感受到猛烈的震击。
“记好了，我叫兰登！！”突然从他的口中，蹦出一声大喝。
如果不是回声，那一定是他有着远古原始的力量，那声音绝能震得人肝胆颤抖。兰登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极宽的刀。最吸引人的是，刃上布满了红色的、正涌动着的细流，盖住了上边部分铭文，汇集成了正中间刺眼的血红。这些线条的另一段在兰登的前臂处。但那不像是血，更像是实体化后的怒气。
刀径直挡在兰登自己和机枪正中。完美地挡掉了这次猛烈的冲撞。
甚至没有一点颤抖。
甚至兰登的表情没有其他变化，除了能明显感受到的战意。
“嚯，留情可真是失手。”泰凯斯嘟囔着，同时切实感受到了压力。似乎对手并没有用力，或者说……他恐怕还有还手的余力。
这样估量着。他瞬间后悔起了自己的冲动，一边往后慢退着，同时右手摸向了机枪射速的切换按钮。攥紧的手时刻等待着对手的破绽。
他的突进是极大的优势，然而这不合理的位移也的确需要极大的能量。因此两次突进之间至少需要间隔30秒。
兰登却一动不动，把右肩甲朝向他，似乎是仍在预备格挡。他两只巨大的手，甚至把刀柄藏得毫无踪迹。
泰凯斯仍在后退着，甚至已经快回到了初始位置。还要等20秒。
“哈啊！！！”兰登在这一声狂吼下纵身跃起。他蓬乱的头发已经飞起了。一同飞舞的，还有他眼睛中的红光留下的残影。
声调浑厚而充满怒意。绝不只是战吼的程度。
刀已经被高举过头，竖直地向泰凯斯劈来。
那红色的细流们，似乎随着其主人怒意的迸发而变得鲜红。它们正在吞噬着怒气。
泰凯斯明白自己躲不开的。闪避最迟也还需要15秒。一边快步退着，刀却仍然准确，且重重地打在他的胸部。
惊讶的是，机甲并没有留下深深的沟痕——如果这是他的劈砍，那只能说这刀太逊。他随后才反应过来，兰登是用刀面重击的自己。
然而。嗡嗡嗡。
太低估对手了。这简直是后劲十足的一击。力量充沛的一击。绝对足够撕裂任何一个对象的一击。
一阵头晕和呕吐感。
只是一瞬间，有着像胃袋被人抓住玩弄，却无法还手的恶心感、无力感，让他冒出了大量冷汗。
恐怕比被一刀劈下来更为难受。
比心中某种无名恐惧来临时更为难受。
嗡嗡嗡。
。
◇◇◇
“醒醒，朋友。”
“呼……哈呃！”在某种外力的摇晃下，泰凯斯稍显失态地醒了。
向上望去，看见的兰登英武高大。扩张的鼻孔格外明显。
真是丑陋的仰视图。他赶紧直起身。
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怎么可能。至少还没被打失忆。
“好了吧……别再睡啦。好吧，进入主题……主观地说，我们真的需要你。”兰登在他的右手边缓缓坐了下来。
“嗯……你先别急啊。我必须先问你点问题。”泰凯斯企图猛嘬一口，结果说完话才发现自己抽了好久的雪茄早就掉了。
“你最好老实点说完，不然机枪可……”
他下意识抓了一下，结果抓了个空。
“好吧……我承认了，你还有两把刷子。”
发现自己的机枪不见以后，语调却仍毫无变化。他独特的音色，使得他本人多了一分轻蔑。
“我明白我明白。你刚才让着我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这里可不是大牢，我们关住你也没意义，或者说，很不利。问好以后……我需要带你去见一下‘同伴们’。
“至少我们处境一致，请相信我——好吧，哪怕看在刚才的份儿上。”
兰登手上并没有拿武器。可在这漆黑、只能借助微弱的自然光照明的小房间里，他的气势仍在回荡、凝聚。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好吧好吧。”泰凯斯没有屈服。只是暂时的信任。
“伙计，倒是先说说，你从哪里来的？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什么东西了。”泰凯斯尝试着点雪茄，也许是以此躲避视线——当然更有可能是火柴已经被他在摩擦生火时折断很多根了的原因。
“艾泽拉斯。不过说到底……我只是渴望为了荣耀和更好的和平而战才选择成为一名战士，仅此而已。”兰登瞥向右侧，不知在看屋子角落的什么玩意儿，“哎，说来真是不巧啊。在组队时和拉格纳罗斯战斗时……出意外了。
“我太冲动了。实话实说…我连天赋也没好好点。不出所料中了大量伤害，牧师圣骑携手都奶不起来。我的意识就此中断了。直到迷迷糊糊来到这里，受人引导，我发觉了一点这里的秘密。
“我还有记忆，但这一点其实并不和你不同。我的记忆是因为战斗胜利才赢得的——不过目前来看，似乎细节还没赢到。不过我有预感……我们的曾经似乎是被设计的呢。
“总之现在没有被设计着，至少可以自由生活。除了战斗还是一样……”
“等等，这恐怕有点啰嗦。”泰凯斯趁他叹气的空档插了一句，“我说，你怎么知道你的过去是被设计的呢？再说了，这听着可没什么道理。你能好好说说，这究竟什么意思呢？”
“我……我并不好解释。事实上……这是这边的前辈告诉我的。我仔细思考过，这样的人生未免过于光耀。我参加了一切能够参加的重要战斗，亲身见证历史。要么就是自己的确是英雄……或者说……”兰登眼皮微垂，像是失去了什么，“太奇怪了。我们这里的很多人都来自不同地方，唯一的特点是……都非常英武，各有特色。我脑子有点乱……我只是想说……如果这只是神灵为了刺激而构造的故事呢？”
泰凯斯笑了笑，“伙计，虽然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可能是你文学作品看得有点多。不过我不太在乎。我连过去都暂时还‘没有’，哪能说呢。再说了，我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别扭。会好的，别担心……只要你把枪完完整整还给我，保证什么夸张玩意儿都能给你打下来！”
兰登苦笑着。“你如果指的是你拿来打我那玩意儿……那恐怕得没收了……”
“别，收我的枪，不如把我这身动力机甲给我收走，算我拜托你了！”泰凯斯感到烦躁。突如其来的奇痒，用手却挠不到。自己的机甲还因为神秘的原因无法脱下。真是可恶。
“呵呵呵呵……只是玩笑话。但先说好……给你后……可不要乱整。”
兰登浑身散发着不属于一位战士的慈祥气息。非常诡异。
“这儿。你这武器蛮大的。嘿，顺便一说，你不用平时都拿着的。我教你个咒术，你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取你的‘武器’了。”
“啊，我这‘武器’叫机枪。再说了，你自个儿都把刀放腰边，还来教我这门子咒术？可别把我当傻子耍！”
“我又不是只用这一把武器。看你也蛮累的，我觉得教你把你的……‘机枪’，给‘储存’起来，感觉还不错吧。
“好了……来吧，别管了……跟我学着些吧。”兰登开始低吟咒文。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一般的错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伸出的手指，却似乎正极为用力地弯曲着，不知是外力作用亦或是自己在营造气氛。
眼前瞬间出现了一片暗蓝。一个大孔径直开在空中，开在他的手前。他把手伸入，并拿出了一把链枷，在泰凯斯面前摇了摇，又放了回去。那孔就像盒子一样，关上了。
“如何？”兰登笑道。
“还行吧伙计。”泰凯斯勉强应付。他实在不想用这样的技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是……这样子做，虽然刚才的全过程只有5秒不到，但非常耗时间。也就是说，遭遇突如其来的战斗的后果就是被乱打五秒。而……刚才被兰登打翻似乎也不过五秒。想想都可怕，兰登居然这样设计，来让自己时刻能被收拾。不如把自己关节锁死，这恐怕保险得多。
不过咒文……他还是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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