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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忠诚

绝对忠诚

苍木应征入伍那年,正好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在向简土的印象中,那时候的他长得很斯文,身材瘦弱,而且不善言辞。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也正是因为他沉默寡言的性格,经常会遭到战友的欺负,夜里被迫洗袜子,莫名其妙被扇耳光,都属于家常便饭。甚至有一次十二月的酷寒天,苍木的棉被遭人抢走,他都只是呆呆缩在床上。许多人都觉得很奇怪,是不是他的脑袋有问题?连队部的长官都不禁产生这样的疑惑。

出于试探,向简土在私下曾问他,而苍木隔了好一会,才回答他说:我只是一个人,不需要太多东西。

这听得向简土一头雾水,可继续问,他又再不肯开口。

其实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向简土才终于明白苍木那句话的含义。他想说,自己只是一个人,羞辱、痛苦、忧虑、快乐,一切的感情,都没有人为他分担,他不需要为别人做什么,更不需要顾及旁观者的感受。因此,才无所谓。

但就是这样的他,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赤城的心。因为,苍木是在国家的养育下长大的孩子,他进入军队的初衷,只为报答那份恩情。

在训练的时候,苍木比谁都要刻苦,他的嘴里从未有过怨言二字。慢慢地,在血汗中历练的他,开始变得健壮,变得悍于周围所有的人。五公里负重越野,海军自由潜水,百米冲刺,苍木在此期间打破了众多所属部队的记录。

他有着自己的使命感,他是天生的战士。

两年之后,在各方面都极为突出的苍木,被选入了某只特殊作战部队,而作为他同期的向简土,也应邀在列。

反恐与营救,以及纵深潜入,是这只特殊部队的主要任务。苍木在那里依然保持着以前的行事风格,但却得到了大家的尊重。他低调寡言,然而在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承担起先锋和殿后的角色。正是这样的品德,换取了队友们的敬意。

在特殊作战部队的第三年,苍木已经升任队长,并以优异的战功而名声大噪。

军队和国家就是我的生命。他曾经这样说过。这句话向简土至今都记忆犹新。作为一名宣誓的军人,苍木的忠诚谁都无法比拟。

直至,那件事的发生。

记得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上面忽然召集了包括苍木和向简土在内的六人。这些人,都是特殊作战部队的精英。他们连夜在军用机场集结,而等待的人除了长官之外,还有一名政府官员。

境外作战。当长官把那四个字从嘴里吐出来,就象征着这次任务的特殊性。

但令人意外,最后布置行动的是那名政府官员,而并非他们的长官。

他说了这样一段话——

各位同志,这两个人带走了会威胁到我们国家声誉的重要情报,如果他们成功从东南亚逃往欧美,政府会在国际上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请各位务必完成任务。

嘹亮的军嗓在夜空中响起。以苍木为队长的临时特殊作战行动小组成立,众人宣誓,登上了军用飞机。

七分钟之后,军用飞机升空。机舱里面的六人都很沉默,相互之间只有寒暄,没有过多的交流。倒是苍木,他却一反常态地多讲了几句,看得出他很重视这次的任务。熟悉苍木的向简土心里明白,他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要求他们。

但直到军用飞机平缓越过边境线,向简土终于意识到这次任务和以往真正的不同。

现在的边境上空无疑是最短的路线,但在近二十多年的历史里,这里因领土问题发生过大规模军事冲突。直到今天,双方依旧布置着严密的防空系统。自己国家可以理解为事先有过航空通知,但对方竟然会保持沉默,实在太匪夷所思。

接着,向简土发现了,他们乘坐的并不属于空降兵的运输机。他们是在一个弹药被掏空的投弹仓。这是一架轰炸机!极其珍贵的隐形战略轰炸机!所以才能轻易飞越严密编制的防控系统!

全世界的第二批型号,战争中的空中幽灵,竟然已经在自己的国家服役了!

他们的国家,竟然瞒着全世界,已经拥有了最尖端之一的科技结晶!这次的任务,绝对非比寻常!

在没有地面标识的情况下,苍木他们从三千米多米的高空跳伞,空中大概下落二十分多分钟之后,六人相继降落在一片大面积的雨林里。以距离目标最近的人员为中心点,他们又迅速集结起来。此时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苍木和向简土一行人,趁着仅存的夜色赶往地图上的坐标。到了中午时分,村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这是由政府民间武装力量控制的村落,为了避人耳目,苍木带着他们绕过岗哨,登上了离目标最近的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六人隐蔽在丛林的灌木中,用望远镜观察目标,那是间用木头搭建的二层楼建筑,里面的装饰,在当地应该算得上豪华。但周围虽然有岗哨,却不见里面居住的那两人。

但正好是在原定计划之内,他们需要时间去安装遥控炸弹。

首要任务自然由作为队长的苍木承担。以现在这个陡峭的山坡,能顺利下去并且再次攀爬上来的也只有他了。

苍木把炸弹放进腰间的包里,从上面纵身跳下,他踩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当缓冲点,一头栽进繁茂的植被里顺着枝条下去。苍木的动作堪称完美,仅仅是半刻钟,他已经在二层木屋的后面。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其余的人目瞪口呆。只有向简土的内心相对平静些,毕竟他常常与苍木组队搭档。

木屋的面积比较大,所以三个人的岗哨相对而言薄弱了些,苍木很快从窗户潜入安置完遥控炸弹。他原路返回,抓住向简土抛下来的绳索,凭着过人的臂力,沿着黑绳攀回几十米落差的陡坡。

回到预定地点,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向简土架起狙击枪,以防原计划失败可以进行枪械点杀。但事实上,那样的几率真的微乎其微,里面的TNT当量足以移平整栋房屋。此时返回最近的空军基地加油的战略轰炸机已经回来,充当空中指挥,在七千多米的上空盘旋。

收到的情报里,目标是两个中国人,应该可以轻易和肤色较黑的当地人区分开来。

苍木在望远镜的视野里静静等待着目标的出现。隔了两个小时,他们的目标终于出现了。但,苍木和向简土明显察觉到了异样,确实是中国人,能从皮肤以及容貌判断。只不过,女人和孩子......

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以及十来岁的女孩......

苍木立即拿起自己的无线电呼叫空中指挥。“刀锋”呼叫空中控制,“刀锋呼叫空中控制”,目标未出现,目标未出现,是女人和孩子,请求指示。

然而,里面传回来沙哑的电流音——空中呼叫“刀锋”,目标正确,目标正确,原计划执行,原计划执行。

苍木愣住了,脸色铁青。目标正确。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敌人的人应该是长相凶恶,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但现在,他手里的目标却是女人和小孩,一对母女......

无线电里面又传出沙哑的声音,是那个下达任务的政府官员。

空中呼叫“刀锋”,空中呼叫“刀锋”,我明白各位的心情,但为了大义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希望同志们明白,这是为了正义,为了国家。

苍木依然傻傻楞在那里不知所措,脑袋里不断回响着无线电里沙哑的声音。为国家,为正义。

如果放着即将成功的任务回去,他们必将会受到制裁。除了向简土和苍木以外的四人,眼神交汇,已经默默达成了共识。那背通讯器材的魁梧士兵,漠然拿起了遥控起爆器。

为了正义......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入伍?报效祖国?祖国是什么?政府又是什么东西?我又为什么在卖命。这些问题犹如海水般涌苍木的思绪。

这时候一个画面突然跳出在苍木的眼前。幼年时,他母亲人杀害的场景。

正义?!见鬼去吧!!!

苍木忽然狂吼起来,一把拧住想要按下起爆器的魁梧通讯兵。那黝黑高大的身板,在苍木面前竟动弹不得半分。其余的三人见势扑上来,苍木拽住一人的头,砸向自己的膝盖。抢下起爆器的瞬间,两拳分别打在他们脆弱的肾脏上。

在他们痛苦的间隙,苍木把起爆器丢向空中,拔出手枪连开数枪将它凌空打爆。最后一颗子弹,则卡在向简土的狙击枪拴上。

枪响已经引起下面人警觉,土著语顿时乱作一片。那母亲则抱着自己的孩子慌张环顾周围。

而向简土这时却坐在地上静观其变,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眼前已经发狂的男人。

苍木拿起通讯器材,说,“刀锋”呼叫空中,任务失败,开始撤退。

但,对讲机里的沙哑电流音却如此回答:A计划失败,开始B执行计划。

B计划?B计划是什么?

但片刻后,呼啸声划破天空,数不清的烈性炸弹从天而降,倾泻在山谷间。

苍木跪在地上,他已经彻底绝望。

隐形战略轰炸机开始投弹了!

向简土吐了口烟圈,他终于回忆完了这些成年往事。

但听着他在讲的两个孩子,已经彻底呆住。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今夕追问。

“整个山谷都被炸平了,苍木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认为,那对母女的死是因为自己,他同时也觉得,他深爱的国家和军队背叛了他。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憎恨着军队。”

“那么,他帮助我们的理由......”今夕的声音细微。

“苍木只是不愿意那样的悲剧重演。”向简土笑了笑。

“我错怪他了。”今夕低下了头。

“不过那样的好人,也已经死了。”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个短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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