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斧头,往上举起,最后用力挥落,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可劈砍之处稍有不慎便会有所偏差,而坚硬的树皮便会无情地把力量弹回双臂。
所以只有呼吸、节奏、速度以及重心移动全都完美配合的情况下,蕴含在沉重斧刃之中的威力才能准确传达到树上,让这一砍发出清澈悦耳的声音。
不过,尽管脑子明白这个原理,可实践起来却怎么都不容易。
由于引起工坊爆炸的主责,尤吉欧在自己师父的惩罚下接过伐木工作,可直至同年夏天,才大约每十下里才能出现两、三次这样漂亮的一击。
教导如何挥动斧头的前任巨木伐木手卡利塔爷爷可是百发百中,那无论挥动多少次斧头都不会露出疲态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尤吉欧自己不过挥动五十次便已经两手麻痹、肩膀发疼,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四十……三!四十……四!”
尤吉欧彷佛鼓励自己一般,一边拼命呐喊,一边将斧头猛烈地挥往大树上的狭长缺口。
然而喷出来的汗水已经让视野一片模糊,潮湿的手掌更是滑溜有些握不紧斧柄,这种种原因让命中率不断降低,最后有点自暴自弃连同身体也跟着手里紧握的伐木斧一起甩了出去。
“四十……九!五十!”
挥出最后一下,尤吉欧的动作完全失去了准头,直接砍中树干深邃缺口之外的树皮上发出一阵相当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很有经验,尤吉欧在爆出火花的反作用力反馈前便熟练地放开斧头,退了几步跌坐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大口喘息起来。
之后,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五十次里只成功九次,十个回合加起来嘛,呃……九十四次吗?看来今天到鲁卡大叔那里是你请客啰,尤吉欧。”
声音来自稍远处坐在地上的同龄少年,不过尤吉欧无法马上回话,只能坐在地上抓起来皮革水壶大口喝下已经变温的清水,稍微感到舒服一点便用力盖上壶盖说道:“哼,你还不是只有九十六次而已,我下次就会追上你了。来,该换你了,谦人!”
“好咧,来啦!”
这个名叫申谦人的黑发少年,是不久以前被甘多夫老师带回工坊的落难者,自从尤吉欧开始这段令人忧郁的惩罚以后便成为了搭档。
除了初期斧头的命中数落下许多,之后好像突然理解了什么数量不断紧逼,到了现在已经变成稍高明一点的可恶家伙了,明明刚来时还是承受不了一巴掌的病弱模样。
申谦人撩起被汗水濡湿的黑发浏海,两脚往正上方抬起用力一声轻快地跳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捡起斧头,而是双手插腰抬头向上看去,这让尤吉欧也跟随着将视线挪往空中。
史菲格大陆如地球一样有着四季之分,冷热之别。
高挂中央的太阳正从空中放射出无限光芒,天空一片蔚蓝,只是所有的光线都被面前大树朝四面八方扩散的枝桠遮住了,几乎播散不到尤吉欧与申谦人所在的树根处。
正当两人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大树依旧不断地以无数枝叶抢夺太阳给予的恩赐,更用树根无止尽吸取大地惠及的恩惠,持续修补尤吉欧与谦人辛苦砍下的裂缝。
不论白天怎么努力,休息一晚之后隔天再来到这里,马上就会发现昨天所砍的裂缝已经补回了一半。
“嗨……”
尤吉欧轻声叹息了一声,同时将目光从天空移到面前的大树上,对于身高只有超过一梅卡尔半的尤吉欧和申谦人来说,它看上去完全就像古代巨神一般高大。
‘基加斯达,光凭普通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砍倒。’
每当尤吉欧看见树干上那由前人砍出的断面以后,总是忍不住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楔形裂痕是历代巨树伐木手好不容易扩展到大约一梅卡尔左右的深度,可剩余树干却还有超过断面五倍的厚度。
春天,不情愿的尤吉欧和自告奋勇的申谦人一起被多兰带到镇长家里时,除了临时接下这份工作之外,还听见几乎令人晕厥的一段话。
基加斯达,远从卢里德建立前便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随着镇子不断发展伐倒这棵大树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自是从初代伐木工算起,直到前任的卡利塔爷爷已经是第六代,尤吉欧与谦人以及后面的接替人算是第七代。
直到目前为止,卢里德居民在这棵树上已经花费超过三百年的时间。
当时申谦人亲眼见到这一梅卡尔多点的断面,实在难以想象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历代伐木工是怎样面对微薄的收获无数次挥动斧头,仅为了一个自己完全看不到的未来。
基加斯达依靠着巨大躯干与旺盛生命力夺走周围大片土地的阳光与营养,遭到大树影子覆盖的土地就算洒上种子也长不出任何作物。
镇子的东、南、北三面因为有防御保障的深沟与岩石高墙不可轻易掩埋和拆除,想要拓展就只能是有阻隔高崖的西方森林,可入口已经被基加斯达的树根所盘据,不先除掉这个麻烦根本没办法继续拓展下去。
事情看起来似乎相当单纯,可大树的木质就跟刚铁一样坚硬且无惧火炎焚烧,想要连根铲除也因为根部长度与树高差不多根本无法办到,就算被拥有超凡力量的职业者攻击也丝毫无损,甚至好像得到了什么让它的叶子越发翠绿起来。
因此,只能用开拓卢里德先人所流传下来那柄足以裂金断铁的龙骨斧来砍伐,然后把这份工作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
由于沉重使命感而开始发抖的年老镇长讲完这段话以后,尤吉欧用怀疑的态度质疑道:“为何当时会选在这种地方建立居住地?难道卢里德的先人们没有预计……想来应该是了。”
尤吉欧自顾自说着,这让站在一旁的镇长稍微愣了一下还不尴尬,随即火冒三丈用完全就是装饰的拐杖狠敲了尤吉欧的头好几下,那矫健的模样完全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这段日子里两个人就这样轮流挥动龙骨斧不断挑战着基加斯达。
可能运用斧头的技巧未臻纯熟,大树上的断面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变深,不过这是之前已经花了三百年才有的成果,所以两个小孩子短时间的努力依然看不见什么显著变化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可对两名当事人来说,这份工作实在感觉不到半点成就,也不怪镇子上找不到人来继承这份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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