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小梓，请揍我一顿吧！”
“嘿？”
刚进入教室不久，我便对着坐在前桌的小梓如此请求。当然，没能如愿。
小梓先是大吃一惊得不知所措，但下一秒却用嫌弃的眼神瞪着我，还骂了一句“有病吧你”。
确实，一大早的突然向小梓提出这种要求很不合适，简直像个做事不经思考的受虐狂。但是，看到小梓竟然回来了，还活得这么有精神，除了幻觉还能是什么呢？
“再说了，碰你的话，不就会变回那副惨状了吗？真是的……”
说起来是那样没错。真没想到，有时小梓意外的挺关心人的。
我挠着后脑勺，故作傻笑的说：
“抱歉，差点忘了。对了，你妈妈还好吗？”
“诶？问这干嘛？”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想知道一个星期前发生的那件事的后续而已。实在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哦。”
“嗯……那个啊……”小梓用右手食指抵着下唇稍作思考，“我记得那一天很多人都消失了，我也一样。不过，第二天竟然在床上醒来，真的很不可思议呢。而且我更开心的是，妈妈也回来了。”
“之后呢？”
“之后学校不是停课一周吗？”说着小梓向我瞟来白眼，像是在对着一个笨蛋说话。
原来在我沉睡的一周内学校一直在停课，这倒是挺让我感到吃惊的地方。
没记错的话，那一天，小梓在学校走廊上消失了，周围的人也在不断从我的视线中消失，而阻止这场灾难的人——是小爱。
在那个陵园内，小爱只是一味的哭诉，说什么自身是魔法世界的根源，只要自己死掉就能阻止世界的倒转，就带着她的坟墓回到了那个世界中。
——只牺牲她一人。
——拯救了这个世界……？
开什么玩笑！
我气愤地一拳砸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小梓被吓了一跳，不仅如此，原本嘈杂的班级顿时鸦雀无声，我能感觉得到无数双胆怯的眼睛正投向这个角落。
“小星？……你的脸，很可怕哦。”
“呜呃！……”
被小梓的话语拖回了现实，我装作咳嗽两声，旋即把头扭向窗外，右手拖着下巴不发一言。
此刻响起了悠长的上课铃声，正好打破了刚才由我引发的僵局。
虽然小梓还是很担心的问了几句，我仍是用随意的语气去回答她，说只是自己感觉很不爽而已。
其实心里实在略感难受。
上课期间，我的视线时不时会瞥向那个曾被小爱坐过的，本是苏昕的位置。
如今却空无一人。
向小梓打听时，原来是苏昕由于父亲调职的缘故而转学了。所以现在空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仅仅是这样吗？
完全没半点头绪。醒来时已经是一星期后，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这个世界处于“空”之中，由于人们厌恶“无”，便驱赶了“无”，世界就只剩下身为“物”的我们。寄生于“空”的内部，再也不必担心自己或他人突然就被“无”所吞噬。
这样子，这个世界真的能得到永久的和平了吧？
然而从早上起，内心的这份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好在意。
却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些什么。
“呐，小星……”
如果这是小爱牺牲自己才换回来的和平，我真的，能够安心……
“喂！有在听我说话吗？！”
随着一声严厉的斥和，我的脑袋发出一声“咚”的沉闷声响。
好痛！
“干什么啊？！”我摸着头上刚起的小包，用愤怒的口气回敬面前这个正拿着一本现代汉语词典的暴力女。
“谁让我叫你，你自己却一直发呆呢。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咯。”
环顾四周，班上的同学零零散散还剩几个，其中一个女同学正拿着粉笔擦抹去我还没来得及记下的板书。
原来已经下课了啊……
我摸着头上的痛处，没好气地对小梓说：
“拜托，下次提醒我时能用更温柔点的方法吗？而且还是拿着超~厚的词典来砸我的头诶。”
“没办法嘛。叫你又不听，也不能用手碰你，你稍微有点自觉好不好？”
“好好，我知道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爱使用蛮力的呃……”
看到小梓不满地举起词典，我瞬间就失去了气势，只能双手投降，赔着笑脸，把刚要说出口的“暴力女”强硬咽回了肚里。
不过，闲时就先搁一边吧。
我唰地站起来，径直走向后门——
“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这样的疑问。
“小卖部。”我习以为常地回应着她。
确实，我每天都去小卖部，而且只能去小卖部。
小梓也知道的。当我第一次踏进学校食堂时，自己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耳边更是传来各种难听的窃语。在被一个男生恶意挑衅时，就忍不住打了他一顿，还送进了医院，呵，谁叫敢当着我的面侮辱小梓呢！
所以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然而小梓自那以后总是要求我要好好吃午饭，少吃小卖部那些没营养的东西。真是的，又不是我的老妈。
“那么——”
对于小梓的劝阻早就听厌烦了，只能装作无视地拉开后门。正要跨出脚步——
“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咦？
*
难以置信，小梓居然没有阻止我，反而还请求和我吃同样的没营养的东西。
本来我还想去老地方吃的，小梓却用“那里风太大啦”“天气太冷啦”各种理由来劝退我。
于是——只能返回教室。
只有两个人，吃着不像样的“午餐”。
“你今天还真是奇怪诶。”我咬下一口面包，如此断言，“这可不像平常时的你。”
“人家才不奇怪，小星你多疑了吧？”
哪有人说自己不奇怪的，这样反倒让自己更加可疑而已。
小梓同样坐在对面啃着面包，看着她既生气又害羞的表情，还有粘在她嘴角边的碎屑，在我眼里略感滑稽。
唉，算了。
我无所谓的再次大口咬着手中的肉松面包，丝丝酸甜的味道不管吃几次都不会腻。
回想起来，我从没邀请过小梓到我家里，而对于她的邀请我一概都是立刻拒绝，那天在食堂也没能好好的坐在一起。
——仅有的一次。
难道说，小梓是刻意迎合我的喜好吗？
还是说……
不，仅仅是错觉罢了。
我用力甩一下脑袋，扭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汽水。
——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怀抱这个疑问，让我考虑了一个下午。
窗外透进寒冷的气息，收起来的窗帘微微荡起涟漪，夕阳色渲染着整间教室。
如同那天一样，教室内其余学生早已走光，但她却没有留下，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我前面的小梓。
“呐……”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哦。”
小梓抢先一步站起身子，双手将书包按在裙摆上，面对着我——
“小星，一起回去吧？”笑着说。
“……嗯。走吧。”犹豫片刻的我，稍有疑虑地拿起了书包。
以前和小梓并肩走在一起时，我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想着只是顺路一起回去，到了分叉口再分开而已。
但今天我很开心。
小梓，是妳让我暂时忘却了心中的不悦，还陪我一起任性，吃了一顿挺不像样的午餐，真是抱歉了。
还有，本想满足妳最后的请求，但这次可能不行……
在教学楼的大门前，我冷静的站住了脚。脚步声却没有停止。
小梓像是没注意到我一样，渐渐离我远去。
借用你的一句话，不管我怎么努力，与你心的距离始终都接近不了一厘米……吗？
好的，这句话我帮妳打破了，这下你开心了吗？
“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得马上去处理一件事不可，所以……
我转过身背对着小梓，便跨出脚步，全力向着楼顶奔去。
“呼……呼……呼……”
站在铁锈色的门前，我缓和了一下呼吸，然后——打开了门。
风还没有停止。
在栏杆前，那头紫色的头发随衣服拂向一侧，看似将要带离远方一般——小爱正站在那里。
宛如圣洁的天使，小爱将双手十指交叉合抱，像是在祷告什么。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没给我回答的，就如同自问自话，她像念台词般继续开口。
“一个拥有和平的世界，不正是人们所希望的吗？”
声音掺杂着些许忧伤。
“在这个世界中活着，会很幸福吧？”
转身面向我，莞而一笑。
“为什么你非要回头不可？就那样走出去，融入这个世界中就好了。究竟是为什么，我很不明白……”
哭得像个笨蛋一样。
啊啊，果然我还是不太会应付女孩子呐。
不过，有些事很令我忍耐不住的。
我来到小爱跟前，伸出右手，轻轻抚在她的头上。
“笨蛋，我这是在担心你啊。确实，告诉我活着的美好，让我不再畏惧人体消失现象，都是多亏了你的功劳，谢谢。但是呐——”我双手用力抓着小爱的肩膀，“不顾别人的感受，把幸福强加在别人头上，你果然是宇宙级的大白痴诶！你难道是猪吗？啊，对不起，猪都比你聪明！”
还是对着她大吼大叫了起来。
“人、人家才不是猪！”
小爱攥紧双拳，涨红着脸反驳说。
其实我是想问为什么她还能出现在我面前，还有就是魔法世界到底怎么样了。
当事人就在眼前，我的嘴巴反而不听使唤了，结果却演变成了争吵。
“……对不起……”
欸？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小爱垂着脑袋，胆怯地向后退了两三步。
“……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
“……说吧。”
当小爱抬起头时，眼泪早已如雨般濡湿了她的脸庞。
“你愿意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吗？”
……什么意思？
是在试探我什么吗？
如果真要我回答的话——
我装作镇静地阖上双眼，深深吸了吸鼻子。
果然。
微冷的空气，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令人感到舒心。仔细回想一下，对，就如同那天，和小爱在本班教室相遇时所感受到的空气，完全没变啊。
“小爱。”
“在。”
“这个世界——”我说出发自内心的话，“我很喜欢哦。”
然而——
“问我愿不愿意生活在这个世界，说得好像这个世界是你创造出来的。”
话音刚落，小爱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开始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大概，她现在眼中的我是个不识趣的烂人吧。反正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叫我接受别人的施舍，怎能像只败家犬安心的享用呢？
“已经够了。小爱，一个星期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实世界又怎么样了？”
我投出认真的眼神，可能在小爱眼里我是在凶狠的瞪着她。
一阵冷风很偶然的从正面刮来，小爱的回答和在风里，残酷的扑在我的身上。
身体无法动弹。
嘴唇在轻微抽出，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远处，一群鸟儿似乎被什么惊吓到而一齐扇翅飞起，发出噪耳的叫声。
在我没回过神时，脚下传来足可以撼动大地的轰鸣，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猛烈摇晃起来。
楼房如纸张般被撕裂，各种惨叫声混在轰鸣声中，不断刺激着我的耳膜，很难受。
然而我的双脚却像石头一样无法动弹，心里渐渐失去了逃生的欲望。
终于连脚下的地板也崩塌了，我的身体随着碎石块沉重的向下方坠落。
看着天空中弥漫着大量红褐色的铁粉，我似乎能感受到同小爱相等份量的痛苦了。
原来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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