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澎湃的人潮涌向街道,全鸟巢的人都在为我欢呼胜利。浑身沾满血渍的我在人群的包围中十分不自在,我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睡一觉。
“你真强!奥维第·塔维路奇。”说话的是一个红色眸子的小孩,长长的头发耷拉在他的额头上,“粗暴鲁安杀了我哥哥。”
“打得不错啊小矮子,我该把我的剑给你。”这好像出自一个俘虏我的山贼之口。
“你是一个真正的剑士,奥维第先生。”一个矮小的老头赞扬到。
我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多恨鲁安,但我基本可以预料到,如果结局是鲁安杀了我,他们同样会说着“鲁安真是壮得像头牛!把那个自称是卡拉索人的野种打得落花流水。”之类的话。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尚武的城市,每个人都只尊重强者,因为这个世界野蛮无理,生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够在这片人间炼狱生存优越的人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因而这个世界会不断地进步,越发地强壮。
卡拉索人究竟有何不同?这些人是兽人吗?歌莉娅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叫梅林堡的蓝眼男子究竟想抓我干什么、或者说,奥维第究竟是谁?
我对这个世界仍有太多疑问。卡布西药效过了,我冒着冷汗,在人群中等待着来接送我的卫兵。一杯一杯的酒被送到我面前,我尝了一口,觉得很苦。
一直烤鹌鹑送到我面前,可是烤肉那肥美的外观和让人垂涎三尺的气温却不断让我联想到挂在我剑上喷薄血液的鲁安的手臂肌肉,我忍不住吐了。
最后前来接我的士兵在酒吧门口的青石砖上发现了我,因体力透支和药物副作用我全身无力头昏脑涨,士兵遣散了众人,有一个人将我扛起,带回整备区。
整个要塞不到十分钟归于死寂,死斗场的火光早已熄灭,人们散场的散场,混酒吧的混进酒吧,暗夜瞬间吞噬了整个鸟巢。
高寒地区夜间狂风大作,白日里壮丽的峰峦到晚上就如同百鬼呼啸,山涧里传来怒吼般的声音,震得那些远望去本就极其险要的吊桥在暮色中危如累卵,风剧烈地卷积,我和扛我的士兵的袍子在风中被刮得直响,我漠然地盯着身后这一切,只能感到似乎有痛彻心扉的寒冷,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我们来到了布莱恩的那个破败的建筑外,士兵把如一滩烂泥的我放在地上,开始敲门。
“喂,别把我带这里来。”我无力地抗议到,“带我去整备室,放我回去!”
“这是布莱恩老爹的命令,待会儿回去我会给你安排的。”士兵在等待开门时对我解释道。
我还想回嘴,门开了。士兵仍然是轻松地把我扛了起来,径直走向那个熟悉的的小客厅,我看见走廊上暗色调的墙纸就觉得脊梁隐隐作痛。
“先生,奥维第来了。”士兵敲敲门,喊到。
“带他进来。”明显是布莱恩的声音,像枯叶掉落声一般苍老。
门开了,还是那个红木茶几和烛火,窗户也是紧闭着,这里的夜晚确实和白天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区别的话,就是布莱恩。他穿着一套蓝紫色旧呢绒大衣,窝在茶几后的大椅子里拼命抽着烟,不过不再是浓重的麝香烟卷,而是一种说不出名字的草本植物的淡雅香味,长长的白鬓和两片胡子滑稽地翻飞着。
“来了?”他眼珠上翻盯了我一眼,“让他坐。”
我于是被士兵安置在了下午埃林坐的那个位置,他把我的手反拷在背后,用一条写有什么符文的长带子把我手绑好。
“你怎么杀的那头怪物的?”布莱恩单刀直入展开话题,“听说你没有使用任何魔法。”
“我说过了,我不会魔法。”
“你撒谎,小畜生。”
“我真的不会。”
我紧紧地盯着布莱恩的眼睛,他也凶神恶煞地盯着我。
“那你记不记得你用剑杀死过一个穿着双层大衣的金黄胡子的人?”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拉涅。
“没有。我没有杀过。我用剑杀过三个人,一个长着羊角的男人,一个胖子 ,还有鲁安,如果不包括很多年前杀的的话。”我极其肯定地说,但我心中却满是不安,杀人的感觉很不好。
“多年前?你当老子好骗!”看来布莱恩也是爱甩人耳光的人,我稍微向下瞧瞧并不怎么痛的脸颊,然而瞧不到。
“小畜生,你几岁了?你先学杀人再学走路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降生在这个小东西身上了。”
布莱恩明显觉得我们俩无法沟通,他猛地一踢茶几,将自己的椅子向后退到贴到墙的位置,站了起来。
“那真是奇怪了。”他吐出一大口带着香气的烟雾,“你是用剑杀了粗暴鲁安的?”
“是的。”
“我的圣主啊,天知道你是怎么杀的他。”布莱恩语气有些舒缓。
“也许确实如你所说。”
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了。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杀你的小拉涅,快把我放了。”
“这可不行,虽然拉涅不是你杀的,但是确实是你这副身体杀的。”布莱恩走到我面前,“你必须把债还清。”
“这副身体的主人杀了你的儿子真是抱歉。”我苦笑道。
“儿子?”布莱恩刚又从一个小包里拿出香烟,听了我的话居然笑了出来,“那畜生是我儿子?不不不,你可能搞错了,他是我手下的死斗士!未尝一败的王牌死斗士!都是你这个狗娘养的,毁了老子的摇钱树!”
“不过没关系,我感觉我又有个摇钱树了。”讲到这里,肥头大耳的布莱恩开始满意地微笑起来,满脸红润的他完全不像刚听到死讯的苍颜白发的老人了。
“你这老东西!”我感觉自己被欺诈了一般,我心中对这个老头唯一存有的抱歉也消失了,我之前的所有负罪感荡然无存。
“怎么?教育我吗?我真是失败啊,被一个杀人犯教育要珍惜生命了。”布莱恩嗤笑着说道。
“你回去,把身上的油臭味都洗掉吧,给我好好把拉涅能赚的份赚起来,顺便再好好学学魔法,要不然你怕是要在我手里干一辈子了。”
面对布莱恩的嘲笑,本来疲惫欲死的我现在只想跳起来把他的笑脸撕烂,然而捆绑我的带子完全限制了我的行动。
“带走!”
布莱恩继续吞云吐雾,在极度愤怒的我视野中渐渐变小。
此时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了,每隔两三条街,可以看到一些提着盆火的夜巡卫队。我被两个士兵架着带到一条大街旁的地道里,进去时只有几只老鼠逃窜开,这里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估计等待我的是地牢吧,我想。这里一股青苔味,我倒是习惯了这种腥味了,但是想到要在这里居住我确实挺反感的。
“哟,这是今天那小子?”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削的年轻男子从阴影里冒出来,朝士兵搭话。
“滚去喝你的松子酒吧橡木腿,别挡路。”架着我的一个瓮声瓮气的士兵对那个叫橡木腿的男人说道。
“松子酒很棒的,你要不要?”橡木腿没有理会士兵,转而对我说话,“不过按你们卡拉索人的规定小孩子可不能喝酒。”
说着他拿出一瓶咖啡色的东西喝了一口,“真好喝!”他笑嘻嘻地对我说道。
我们没有再理会这个奇怪的流浪汉,继续在黑暗中前进。不久,我们来到一个巨大的木门前。
“这就是你的新家了,进去把,里面有你的兄弟们。”说完,两个士兵放开架着我的手就走了。
失去支持的我差点倒地,努力站稳后,我没想那么多,用力推开了木门。
“嘿,奥维第!”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年男性,穿着布衣,长相有些滑稽,脸上的肉有些皱,他看见我好像很高兴。
“我叫托克,这里的人都在谈你,听说你把那个鲁安杀了?太妙了,可惜我没去看。”托克的舌头好像有些跟不上他那过快的语速。
“来来来,见见朋友们。”
于是我看向了他背后。
在四面火把照耀下,看出这是一个宽敞的石制大堂,中间有三张灰绿长桌,像极了列昂尼亚的教堂。
长桌边还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感觉很高大结实,但脸蛋却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两个赤膊的男人,一个面皮光滑,一个则是蓄着络腮胡 ,还有一个穿着感觉很严谨的上衣的男人,在独自喝酒,桌上有残余的鸡肉和水果,四个人都在向我招手。
“这位女士是泰兰娜多,那位……”托克正在很热心地跟我介绍人时,那个叫泰兰娜多的女人用温柔但有些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
“介绍什么的明天再说吧,这孩子肯定累坏了,带他休息去吧。毕竟杀了一头鲁安那种山一样的怪物。你没见他脚都在颤抖吗?”
“诶,是啊。”托克点头。
我感觉这个女人像这里的头子一样。
“对了,卧室的话只剩红尾猫旁边的那个可以用了。”
“红尾猫……”托克话不想说完一样,“没别的地方了吗?”
“确实很抱歉,只剩一个不太安全的位置了。”泰兰娜多转而对我说道,“将就一下吧。”
“托克你带他去洗个澡,他满身都是那头猪的血。我马上带些吃的过去。”说完,这个令人心安的大姐姐就从大堂另一边离开了。
我对另外三人点头示意,三人也对我默默点头,继续吃喝。
“来吧,奥维第。”托克示意我走另一边,“你能走的动吗?”
“抱歉。”
托克扶着我穿过大堂上了楼。
我被安置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房样式的房间的稻草床上,房间里的壁炉熊熊燃烧着。虽然稻草有点扎人不太舒服,但是对这几天的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托克又出去给我打了滚烫的热水来,。
“我看你是去不了澡堂了,你就在这里洗吧。”他扛着一个大澡盆进来,又提了几桶热水进房间。
托克转身要离开,但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走过来小声对我说道:“晚上别出门,听到隔壁有动静也别理,小心惹麻烦。”
快累死的我对托克的忠告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草草答应后我立刻脱下恶臭的灰袍,将身体泡进热水里。
“啊,是真的爽……”我感叹道。
再醒来时,壁炉已经熄灭了。我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而不是在刚才的澡盆里,身上盖着一层毯子,黑暗中隐隐可见身边的盘装面包和葡萄。
啊,是泰兰娜多把我弄到床上来的吗?但是我那时应该是在洗澡才对……
我猛然发现毯子里里的自己自己现在是**,感觉脸在发烫。
有些冷,或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坐了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身边有准备好的干净衣服,不禁对那个温柔的大姐头感到无尽的感激。
穿上衣服后,吃了点冷掉的面包和葡萄,我却想小解了,于是有些不情愿地离开房间,向楼下走去。但走着走着,我才发现自己一点不认识路,上楼时我完全都不是自己在走,而且这地下街的建筑结构不是一般的复杂,墙上也没有火光可以照明,完全找不到厕所。
在转梯上来回几次,我自己的房间在哪里都忘了。在一层完全找不着北的楼道里,我却看到内走廊远处似乎有火光。本来就如图无头苍蝇打转的我只有走了过去。
漆黑的楼道被这道惨白的火焰照亮了,依稀可见构成这栋建筑的石块不知是本来就是青色,还是被地衣侵蚀成的青色,映射着诡异的幽微光芒。
我一步步靠近那团火,但却无法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感受到一点温暖,反而空气中有硫磺燃烧的臭气。
等我完全走到时,面前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魔法阵。
我盯着这个奇怪的魔法阵一直看,只见那些离奇的扭曲文字发着冷白光芒,在四层同心圆里慢慢爬行着。
我凝视着这个姑且可以称为魔法阵的变幻图像,眼光随着一个蛇形盘桓的字符移动,有些出神。
一丝冷汗冒出来,我感受到了杀气。
背后,有东西。
“你最好别动。”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环绕在我四面,听不出音源。
我猛的转身,看到的是一头怪物紧跟在我背后。
那怪物身形像匹狼,但长着比狼长得多也密得多的鬃毛,獠牙反射出凶光,而那裂开的大嘴之上,是一个锋利的独角,长在它的长脸之间;他皮毛丰满,身材高大,四只爪子在地面上游曳着,寻找进攻的最好姿势,就像我曾见过的狮子,但外形却十分像狼。
不等我反应过来,那怪物就冲了过来,把我撞翻在地,而它越过了我,盘踞在了魔法阵旁。
我爬起来就跑,跑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我像激发了隐藏的潜能一样,在楼宇间乱窜,凭着生存的强烈意识不断远离那个魔法阵和怪物,我能在自己急切的脚步声中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自心理对死亡的恐惧完全支配了我。
奇迹般的,我居然跑回了房间,冷静下来后,我才想起托克让我不要在夜间出门的忠告。
我立刻用栓子拴上门,跳到床上,衣服也没有脱,就这样想立刻睡去,并祈祷那怪物不会追来。
紧张的我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可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一直等待着,等待着,我睡着了。
再将我吵醒的是急切的敲门声,我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天光穿过窗子照进来,我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怪物,就听到托克的叫声。
我放下栓子,打开门,只见几个士兵站在我的门口,而托克愤愤不平地在旁边抗议。
“死斗士每次都至少是休息三天,这不公平!”
“布莱恩老爷才是公平,要不就是你要代替他去参赛吗?”
托克不出声了,只是怨恨地盯着几个士兵。
“你们昨天看到一个狼一样的怪物了吗?还有一个魔法阵。”我问托克。
“你睡糊涂了吧,先不说这个,布莱恩又要让你上场了!你这次打不过的!”托克看起来很急。
我知道反抗没有用,加之如果反抗肯定会把这里的人都卷进来,我已经欠了别人人情了。
他们看我出门了,立刻用昨天那种符文带子绑住我的手,我猜那大概是防止我施法的吧。
“布莱恩大人要你参赛。”
看着像士官长的男人重复了托克的话。
我使劲挣了几下,换来的是那个士官长把刀放到我喉咙旁。
“至少这次请给我剑。”我绝望地开了一个玩笑。
我被押着出门了,泰兰娜多从房子里追出来。
“你们干嘛?想打架吗?”
我分明看见大姐头手上缠着布。
“头的命令,别为难我们。”士官长好像知道泰兰娜多的战斗力如何,苦笑着解释。
“我不管那老头说什么,规定就是规定,三天之内你们别想从三角乌鸦公寓带走任何人。”
士官长和大姐头争吵着,我抬头仰望这栋巨大的圆石建筑,原来叫三角乌鸦公寓。
“哟,真巧啊。”是布莱恩的声音,大腹便便的他在几个侍卫随行下走来。
“奥维第是个好孩子,我们带走一下。”布莱恩笑着对泰兰娜多说,这时泰兰娜多本想再争辩几句,最后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布莱恩在鸟巢势力有多大,看起来泰兰娜多很怕他,而我也不能再欠人情了。
“让我去吧。”我突然对泰兰娜多发话,“承蒙关照,谢谢你昨天帮我……”我有些害臊不想把话说完。
“诶……诶……没关系。”泰兰娜多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马上态度又转而严肃,“注意安全,我的小英雄。”她在我的额头上浅吻了一下。
……
我又一次站在这个疯狂的舞台之上。
眼前都是疯狂的观众,空气中是疯狂的气味,耳畔是疯狂的鼓点。
我吃了点食物,但没有用卡布西果,那种脱力感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脑子里一直想着昨天晚上的经历,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谜等着我去解开了。
我身着泰兰娜多为我准备的一身米白便服和金色衣领的底衫,手执着轻盈的中长剑,站在赛场正中间等待我的对手入场,清晨的晓风吹拂着我漂亮的衣角,颇有些威风。
活下去啊,活下去,只有杀死对方才能活下去。
我还是暂时释怀了那头怪物,看着地上昨日鲁安未被打扫的血迹,我又有了些失落,但这些失落随即在对面进场门开启的噪音中消散了。
黎明的曙光高照于我身上。不知为何,这个场地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热烈和癫狂,这是我在从前的世界从未感受过的。
“昨日斩杀粗暴鲁安的新秀、卡拉索的剑士奥维第·塔维路奇,今日对战的是红尾猫爱丽!鹿死谁手,拭目以待!”那个震破天地的嗓门吼道。
等等,红尾猫?!不就是昨天托克和大姐头告诉我的……我的邻居吗?
对面进场门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罩在红斗篷里的身影。他身材并不高大,却穿着过于宽大的褪色酒红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脸,斗篷敞开的部分明显可以看出里面穿着的是轻型甲胄,不过也和斗篷一样因为年代长久而失色磨损。
他将兜帽取下,一头比晨光还耀眼的白发瞬间散入风中,那头白发下,是个无与伦比的美少女,向周围的世界辐射出诱人的魅惑,却又如同高岭之花一般可望不可即。那个给我留下了强烈印象的路人,我还未谋面的险恶邻居,也是我即将与之死斗的对象,红尾猫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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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扬·勒不梅特尔已知的情报:
*圣主
即萨摩林圣主,东部南部异民族共同信仰的唯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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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乌鸦公寓
鸟巢几大角斗士工会之一,收纳各种流浪剑客,角斗士和死斗士,由于传统直接叫做公寓而不叫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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