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离去之后，以李寒衣那经验老到、沾花惹草的能力，很快就和姑墨郡主打成了一片，况且其本身就古灵精怪，不似丽人榜上的其她美女那般矜持高冷，而是对什么都保持一副好奇的态度，此刻见季牧二人身份不凡且谈吐有礼，自然心生好感。
但好感归好感，能否追到可是两码事，在好感之外，姑墨那种距离感明显的可以感觉出来。但李寒衣这次可能是动了真情，竟然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耐心，苦心经营，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季牧由于知晓内情，所以特意与她保持距离，故而造成了接下来几日这俩人几乎是黏在了一起，时不时传来盈盈笑语，对此，那烂陀寺的和尚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不说他们与圣僧沾亲带故这一点，单就以身世而论，毕这俩人的身份哪一个是易于之辈？
季牧等了几天，发现李寒衣彻底陷落于温柔乡中，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圣僧那句大有深意的话，最后他叹息一声，单独找到了李寒衣，将他暂时从姑墨郡主身边拉了出来，但他还不待说话便被李寒衣珠连炮似的口水攻势埋没了。
“师兄啊，你不知道，她太可爱了，我想我真的喜欢上她了，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真的！”
“见到她我才知道以前遇到的那些女的是何等的庸脂俗粉，而她不同，她有一颗圣洁的灵魂！”
“她…”李寒衣还要兴奋的说下去，却被季牧无奈的伸手打断。
“这么说你暂时是不想回去了？”
听到季牧的话语，李寒衣沉默了下来。他不傻，他怎么会不知道季牧这会儿来找他是为了什么，所以他才故意的想转移话题，因为在师门和爱情的选择面前，他一直下不定决心，但他没想到季牧会这么直白。
“师兄…我……”李寒衣垂下头去，一时间似是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季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说道。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回复师命固然没错，但追求真爱也不能说不对啊，无非是一个先后选择罢了。”
李寒衣闻言沉默半晌，最后抬起头说道。
“师兄，我想留在西域。”
季牧点了点了，显然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他再次拍了拍李寒衣的肩膀，这次却没有说什么。
“代我向师父告罪一声。”
“告什么罪，别看他那邋遢样，年轻时说不定怎么潇洒风流呢。”
师兄弟相视一笑。
季牧定定的注视着李寒衣，微微一笑，说道。
“我走了。”
“保重。”
“你也是，下次再见到你时你要是打不过我别指望我能同意你俩的事情。”
“满满的恶意啊……这都不忘了管我……”李寒衣愤愤的嘟囔道。
季牧哈哈一笑，背起事前就准备好的行囊，转身离去。
这时，姑墨郡主从不远处走出，向季牧微微欠身行礼，以示送别。
在季牧即将消失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李寒衣突然大喊。
“师兄，记得别忘了去找嫂子啊！”
季牧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回头看着此刻李寒衣与姑墨郡主站在一起目送自己的身影，笑骂了几句，然后摇头消失在天边之外。
“玉依香…么……”
季牧心头缓缓浮现出那个一袭火红如艳阳般照进他生命的绝世女子，最后摇了摇头，将那身影暂时从脑海中压下。
他放眼望了望大漠沙雪，来时有伴，如今身后再无他人，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他初离江南的时候，孤寂凄清。但他面容平静而坦然，一如临大敌而面色不改。
他知道，他在老翁船上选择睁眼的时候，便再没有了退路。
他的人生，只剩前路，未有归途。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求的，是向天问一个理。
这注定了他只能孤身一人，但他无悔，亦无惧。
老僧说的对，孤独，也是强者的必经之路。
虎狼，总是独行。
西风烈烈，吹动着衣衫哗哗作响，为他干净的面容染上了一层风尘。季牧眼望千里，大漠狼烟，垂垂直上。视线平静的顺着那远方扶摇直上的烟柱抬头看了看青天，一如既往的苍茫冷漠。他呵呵一笑，伸手摘下了腰间临行前特意备好的酒壶，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把。烈酒醇香，辛辣入喉，此际狂风肆虐而来，他站在风中，气吞万里！
西风入口，旋即他仰天以狮子音快意的大吼一声，将胸中的郁郁浊气尽数挥散在云从之上，斥退了一片风云！
在他身边，只有秃鹫苍凉凄清的叫声伴随着他前行，但他非但不做寂寥之态，反而引吭高歌！
“拈弄溪山诗伎巧，吐吞风月酒神通。
且将诗酒瞒人眼，出入红尘过几冬！”
哪怕背负的再多，这位初入仙门的少年书生也不曾停息，而是坚定的迈着脚步，不论快慢的走着他要走的路，不管那路的尽头通往何方。
……
在季牧离去后，姑墨郡主默默的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孤影，轻声说道。
“总感觉他心里藏了很多东西……”
李寒衣默然良久，最后喃喃自语道。
“他抗了太多，但他藏的太深，使得没有人能触碰到。就像不可凝视的深渊，又深、又暗。而这些事情就像山一样，又沉、又多。压得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像其他人一样去做别的事情。但我相信他，他是一个内心受得住风霜侵袭、经得起海浪拍打的人，他的强大不止体现在外表，正如深渊虽暗，却永远凝望着太阳。终有一日……”李寒衣话语一顿，抬头凝望着天穹，目光如剑，然后缓缓吐出了下半句未说完的话。
“他会让这苍茫惊叹！”
……
…
注:
文中沧海的比喻引自元稹的《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比喻见过大海的波澜壮阔，就不会再被别处的水所吸引。陶醉过巫山的云雨梦幻，别处的风景就没资格再称之为云雨了。
暗指见过玉依香的绝世，就不会再被世间的庸脂俗粉所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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