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废物!”
老太太尖酸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拐杖毫不留情地打在音无的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音无连忙跪下来,将老太太打翻碎裂在地的茶杯碎片一一捡起。
一不小心,手又被瓷片划伤了。
老太太用手里的八仙红木拐杖重重地敲击了地面,冷哼一声,离去了。
音无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一滴滴的滑落。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得这么卑微了呢?
在以前,大家只会围绕在她的身边夸赞她的琴声,感慨着这是一双怎样的妙手,竟然能带来这般美妙的音乐。
而现在,这双手似乎变得很笨很笨,什么都不会做。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
音无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弹琴是什么时候了。她甚至连摸一摸青泠,都是匆匆一过。
父亲大人,也许我真的错了。一切都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琴瑟在御,却不静好。
司白许下的承诺历历在目,却抵挡不过老太太无理取闹的一次装病。
千里之外的父亲大人,肯定以为自己过得很幸福很快乐吧?
在爱情里迷失自我的音无,渐渐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被掩藏在角落里的青泠,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
原来,没有音无的琴声,自己只会一步步的散去意识。也许有一天,会什么也感知不到吧?
不知道下一次音无用琴声把自己召唤出来时,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我。
青泠,有些绝望。如果它能拥有眼泪,只怕是一直一直在流了。
音无,没了你,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青泠有些疲倦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大夫,你仔细看看。”
音无紧张地看着老大夫搭在自己脉上的手,言语中满是急切。
“莫急,让我好好瞧一瞧。”
老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闭眼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忽地,他睁开了双眼,只是——言语很是迟疑。看着眼前女子殷切的模样,要他怎么把那句话说出口呢?
“大夫,请问我是不是——?”
“尊夫人,先天体寒,怕是——”老大夫欲言又止,有些话不必完全说出口。日子过了那么久,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不,不会这样的。怎么会呢?”
音无很是痛苦,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庸医,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把不孕这种事实说出来呢?开玩笑的对吧?
她不会相信的,不可能!
“可还有法子?”音无怯弱地开口,如果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自己恐怕在这个次城主府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老太太一直不喜欢音无,她讨厌儿子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女人。成日弹着靡靡之音,不问人事,成何体统?
她厌恶着音无身上那股仙气,所以她使了劲要把音无从神坛中拉下来,回到人间的烟火气中。
每当看到音无一脸落魄地干活时,她总觉得心里一阵暗爽。
儿子是她亲手养大的,自然与她亲近,这音无算什么东西。
不过,司白当时也是明媒正娶把音无抬回来了,老太太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这若要是让她早点知道这件事,这音无连门都进不了。
要她来说,女孩子只要知道相夫教子就可以了。读那么多书,弹那么多琴,有什么用?
“没有法子,尊夫人还是趁早和家人商量此事吧。”
老大夫摆摆手,叹了一口气,双目里满是同情。寻常人家倒还好,大户人家对子嗣可是很看重的。正室若是没有生育能力,只怕……
而且一直以来都听说这司家老太太不好对付,儿子司白又是一切以她为标准。
想来眼前这个女子,日后怕是更不好过了。
老大夫起身走了,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了,无能为力,还是趁早离去吧。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音无失神地站起来,嘴里喃喃自语。
这件事她要怎么说出去。
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音无突然想起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那个被她抛之脑后,她曾说过要共度一生的东西。
青泠,青泠,音无跌跌撞撞地走到那架琴面前。琴布上竟然积满了灰尘,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它了?
音无趴在上面小声地哭了起来,她若是哭得太大声,很快就会有人把消息告诉老太太,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责罚。
我该怎么办?
司白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一直是什么都点头答应,从不敢违背母亲意愿的模样。
把自己娶进门,大概是司白从小到大以来对母亲唯一的忤逆了。只可惜,他的这份勇气,也仅仅中止在音无嫁进来以后。
司白起初还会为音无说几句话,后来他学会了袖手旁观,任由自己的母亲对妻子大加羞辱。
再后来,他甚至会和老太太一起责怪自己。
他的眼里,慢慢充满了厌恶。司白,开始变得夜不归宿。
音无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儿媳,好妻子,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她摸着青泠的琴弦,甚至想不起想弹的音谱。
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什么都不是。
青泠一醒来,就听到音无的抽泣声。那双手,明明就在自己的身上,却再也弹不出曲子。
青泠不知道音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因为它已经沉睡很久很久了。
不要哭,我的姐姐大人。它在心里无力的安慰着,带不来任何实质性的结果。
“要是你是一个人该有多好。我一直觉得,你是懂我的。对吗?青泠”
“我好想家,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我以为他会爱我,敬我,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谁能来救救我。”
音无对着青泠自言自语,等待她的却只有漫长的沉默。
她的苦痛与泪水,都不会得到回应,一丝回应都没有。
音无悲痛地把琴布重新盖过琴面,扭头离去。
青泠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的心声传给她呢?音无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琴声已经唤醒了这把琴的意识。
所以音无也不会懂得,她的痛其实是有人一起感受的。
青泠听着音无离去的脚步声,它的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我儿,你真应该好好看看自己到底娶了个什么东西回家。”
久违的,三人再一次坐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两个人高高在上的坐着,而音无落魄的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司白了。他也不是不回家,只是回了,却独自一人睡在书房。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音无身体有疾的事情被人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才会有现在这一幕。
音无早就想过会有今天,却没有想过要怎么去面对。她真的不愿意面对这种结果。
“都是我不好,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我可以接受司白纳妾,没关系的。”
音无语无伦次地说着。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看着地上那个失了魂的女子,心里很是得意。看吧,再怎么仙气飘飘的人,也抗不住现实的敲打。
自己现在只要发怒地用拐杖敲击地面,她就会唯唯诺诺地道歉,就像条狗一样。
只是,老太太想要的远不止这样。
“司白,你说话吧。”她斜眼看了一眼身侧的儿子。
“我……母亲,那件事还是不要为妙。”
司白心里也很是为难。你要问他爱不爱音无,他自然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的把她娶回家,只是渐渐地,音无在他心里,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自己当初也是在音无父亲面前承诺过要好好照顾她的。
可按母亲的意思,自然是要休妻。
这样,不好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老太太看见儿子眼里的迟疑,毫不留情地把话说出口。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我明白了。”
孝道在司白心里,永远排在爱情前面。
音无没有再哭了,她开始打量着这个坐在面前的男人。这就是自己一心相向的丈夫,唯自己母亲是从的男人。
要怪,就只能怪当初的自己太莽撞,也太年轻。
太过轻信男人的承诺,太过轻信他们那薄如纸翼的爱情。
司白还是留了情了。
他没有把音无赶出家门,只是递给了她一纸休书。
音无从正妻变为了来路不明的妾。
“音无,对不住了。”
他抿抿唇,双手背负着。
“你知道的,我母亲性子就那样。”
“但你放心,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名号而已。这次城府内,该属于你的都不会少。”
可谁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府上的丫鬟们,平日对音无本来就有些轻慢。但碍于正室夫人的名号,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今非昔比,一切都不一样了。
音无失去了名号的保护层,在这个异乡他人的家中,过得更是艰难。
像是一只无处可逃的飞虫,只能接受命运无情的审判。
老太太真正想要的,是扼杀这个儿子心中唯一的忤逆。
她不想看到也不允许,这个异数的存在。
(真的没人点赞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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