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临意坐在把两柄小太刀仍在一边，抱着头蜷缩身体的叶月泠岚身旁，他把左手抬至最高处，然后重重砸下，石料碰击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洛临意抬起左手看了看，发现石料毫发无损，不禁有些沮丧，他扭头看向身旁蜷着身子不断倒吸凉气的少女。
“算我赢了吧？”
“……”吸凉气吸凉气。
洛临意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两条交错着斜切而下的血痕，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洁白的布料。这样的刀痕在腹部有一道，左侧肩膀上有一道，右肋下也有一道，衬衫被切出五条利落的裂痕，让洛临意有些心疼。
叶月泠岚还在不断吸凉气，洛临意低头看着右手手腕，袖剑不断刺出收回。其实他也很疼，刀痕如火烧般传来阵阵炙痛，但他不想叫也不想吸凉气，所以就以这样的方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叶月啊，你得赔我一件衬衫，还得出医药费，别想赖账，我在这里一穷二白……”
他瞄了一眼还在抱着脑袋的叶月泠岚，叹了口气。
“算了，你的医药费和我的医药费抵消吧。别捂着脑袋了，过去这么久早就不疼了，输给我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输给一只尚未开化的猿猴竟然还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叶月泠岚面无表情地松开脑袋，转而抱着双腿，无神地注视着前方。前方是洛临意。
“你其实是想说，你练了三天好歹算是个前辈还动用了【神赋】却还是打不过一只刚刚来到的菜鸟吧？想和你正常交流真是困难，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你既然自称姐姐就给我好好说人话。”
“用你的话来反驳你，我们都不能算是纯正的人类——”
“那就是说你不会说人话咯？那世界语会说吧？”洛临意低下头看着叶月泠岚的侧脸，扯出笑，“还是说……你连世界语是什么都不知道？”
“……”吸凉气吸凉气。
“很好，我也不会。”洛临意用右手打了个响指，“那就麻烦了，你不会说人话我们就无法交流，我也没法把你牵出去溜达见人，这会令我很困扰，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请你认真学习人类语言，如果你被人认为是还没开化的人猿，我就不得不与你断绝关系了……”
洛临意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用食指点着下巴微微仰头。几秒后他又扭头看着叶月泠岚，双眸眯起扯出夸张的弧笑。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叶月泠岚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洛临意的表情，她压下心中不自觉漫起的火气，清空脑袋回想在哪见过，见过这样的弧笑。
一个银紫色头发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脑海中，叶月泠岚终于响起洛临意这副故意扯出的笑在哪见过了。
她曾无意间在电视里某个叫市丸银的角色脸上见过这样夸张的弧笑，里面只蕴着一分笑意，其它九分就都是刻薄、讥讽和不屑，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狡黠狐狸。
看得令人火大。
但她不能发怒也不能表现出有一丝怒气，她的脑细胞飞速消耗，思考着如何反驳洛临意。这就是新的一场战争，上一场战争她落败了，所以这场就绝对不能输。
“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身为尿溺器就得有身为尿溺器的自觉啊，我允许你说话了吗？不乖的尿溺器是会被扔掉的。”
“这个梗你又要拿出来用了？看来你已经江郎才尽了，叶月。不是有意思的梗我可不会接，不过……你真的不会因虐待儿童罪被逮捕吗？”
“啊嘞？原来你这家伙是儿童吗？我还以为是某只不知好歹的小猪猡呢，抱歉抱歉。”
“看来你并不否认虐待我的事实咯？很怀疑你有反社会的性癖啊——顺带一提，虐待动物也是违反人伦道德的，你说不定会被动物保护组织起诉……再顺带一提，把狼看成猪猡的你应该去看看眼科，这已经不是近视的问题了，我怀疑你的视网膜也出了问题。”
“是大脑皮层出了问题，可罪魁祸首就是你啊白痴——”
“哦吼，恼羞成怒地爆粗口了吗叶月小姐，真是失礼至极啊……话说你竟然只反驳了视网膜出现问题而没有反驳近视？我是不是应该拿个小本子记下——叶月泠岚有近视——这样的字样？”
“明明打断别人说话才更失礼……”
叶月泠岚又开始感觉头痛了，她终止谈话平复心情，或许……她就不该看着洛临意那张令人火大的笑脸说话？
“抱歉抱歉……”毫无歉意的笑，“因为难得看你说话不谨慎，就情不自禁的抓住弱点来发反击，那么，请你继续你要说的话吧，我会洗耳恭听的。”
“洛临意……”
“嗯哼。”
“我喜欢你。”
“……真让人意外，按照正常流程我是不是该回答，你是个好人——这样的话？”
“可你那细如牙签的小**实在满足不了我，所以我就瞒着你去找其它男人**，内心的羞愧让我向你坦白实情，希望你能够原谅我，毕竟我变成这样的女人都是怪你太纤细了……希望你能够好好反省一下。”
洛临意看着叶月泠岚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没有一丝起伏跌宕的话来，内心有些感慨，抛弃了羞耻心的毒舌果然很恐怖。
“所以说你现在变成了那种凌晨站在街头贱卖自己的女人了吗？以你这样的身姿就算是五块……五十日元也会觉得贵吧？不过，这样经验丰富的你是有资格鄙视还算是童贞的我的，这大概也是你唯一可以自豪的地方吧……真是可悲啊……売春婦。”
叶月泠岚嘴角在抽搐，虽然最后那句日语的发音有些不标准，可还是能听出洛临意在说什么。她早就料到这样的攻势对洛临意可能没有作用，可到现在他都没有反驳——
“话说恶意诽谤他人可是犯法的啊叶月……”
洛临意解开衬衫最后的三颗纽扣，露出洁白如雪的腹部，一滴殷红的血珠自刀痕边缘滑下，在白皙的肌肤上就像滚落的红豆。他叼住衬衫的一角，整个腹部都暴露在叶月泠岚眼前，雪白的肌肤、狰狞利落的刀痕、初具雏形的腹肌，还有裤扣解开现出的灰色内裤边缘……
“……要看看吗？”
叶月泠岚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了。
于是洛临意看着叶月泠岚的脸颊瞬间红透，她用双手捂住脸蛋，摆出一副娇羞的姿态，他觉得奥斯卡欠叶月泠岚一尊小金人。
“可……可以吗？”叶月泠岚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要炸了，大脑说不定也会因为充血过多而坏掉。
但她必须赢！
“……”
洛临意窒息了，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一脸娇羞的叶月泠岚，然后默默把所有纽扣都扣上，用左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叶月泠岚脑袋一下，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我要和你断绝关系，变态。”
叶月泠岚没有理他，坐起来捡起扔在身旁的两柄小太刀，把刀身贴在自己脸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叶月泠岚脸颊微麻。
可还是如晚霞般殷红。
洛临意走到广场上，寻找着诺休的位置，他发现诺休竟然靠在入口通道上睡觉，觉得这个家伙真是懈怠。洛临意拖着沉重的左手灵活地穿过交战的学生间，左手小臂因为一直低垂着充血而发麻，他三步并做两步，可却小心不发出丝毫声响。
就像一只正在觅食的猎豹。
诺休在洛临意距他只有五步时就已经睁开了双眼，并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哈……让我猜猜……你赢了？”
“有没有奖励啊？”洛临意抬起左手。
“有啊，不收你的医疗费。”
诺休抬起手，五指微曲，就好像握住了虚空中的什么东西，又恍若神的印玺。
“还原。”
一缕清风遵循神的旨意吹拂在洛临意身上，左手上包裹的石料就像灰烬般化去，随风飘散，一滴血珠被清风拂动，然后融入肌肤之中，伤口在眨眼间愈合，就连衬衫上的五道划痕也随着刀伤一起消弭，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形态。
洛临意放下手，左手的袖剑依旧能正常弹出收回，诺休倚着墙重新闭上眼。
“斯达贝尔愿意教你了？”
“嗯。”
“那就好好学，觉得可以出师了就去圣炼部报道，好歹是他们还原的阿萨辛刺客技，你学会了掌握了对他们的数据采集会有帮助，表现得好说不定他们会扔给你几件好装备，免费的，多好的事。”
“知道了。”洛临意犹豫了几秒，“……诺休老师，我能主动申请和混沌种搏杀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又不是猫。”
“我想尽快掌握我的神赋。”
“……别太急，洛临意，你还有很多时间——至少三个月。”
“早会早熟练嘛。”洛临意咧了咧嘴，“刺客技不可能一日练成，我得多握几张牌，不然连输十次的名头可能会落在我头上。”
“……虽然说得挺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不想同意。”
“诺——”
“可不想同意不代表不同意，你去找尤迪安，他会帮你的——小心别被吓哭了。”
“圣斗士不会被同一招打败两次。”洛临意一去不回头。
“……但你的小宇宙……可不能燃烧啊。”诺休一愣，然后喃喃自语道。
尤迪安睁开眼，洛临意距他还有十米远，可他已经察觉到洛临意的脚步，他看向来者，洛临意有些紧张，心脏快而重地跳动着。
洛临意在尤迪安身前一米处停下脚步，梳理着语言，也调整着心态。
“教授，我是来——”
“洛临意？我知道你，也知道你的目的。”他的声音厚重而低沉，就想用刀剑奏响的战鼓，“不过……我不认为我像伊利丹，那个家伙太幼稚也太可悲了，就像一只急于证明自己的幼兽，还没长大就对着自己的天敌咆哮，可他的兄弟和爱慕的雌性已经成年，而他还在死守着那么一小块领地，一意孤行……这样的家伙上战场，就只能被战友保护，然后感受自己的无力，把仇恨化作力量，用复仇拼命燃烧自己，最后化作灰烬，一点不剩……”
洛临意有些惊讶，但他很快想起诺休曾告诉他的东西，也就释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用说，面前的这尊魔神就能明白他的一切。
但他真没想到尤迪安竟然能看到这么多。随即他又担心起来，他害怕尤迪安会看到她——
“既然诺休已经告诉过你，你就不必太惊讶，你有你的秘密，我没有窥探别人心底的习惯，可那些碰巧都是我知道的事……洛临意，你现在还太弱了，你知道的、学到太少了，我无法判断你选修这门莫须有的刺客技是不是正确的，但既然她没有阻止你，就说明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她？！
洛临意瞪大了眼睛，心中的惊骇如狂涛般冲刷着他，忽然间，他感到了恐惧，最原始的恐惧。
“是的，就是她。控制好你的情绪洛临意，你是被她选中的人，就握紧了至高无上的权柄，你注定会成为皇，皇从古至今都是孤独的，孤独的……不、不、不，你不一样，你身旁会有她的位置，她的身旁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们会一齐走到世末终焉，可我……我们不会，我们就注定战死，用战友的尸体和自己的尸体为你们铺路……”
“为什么？洛临意？告诉我为什么？凭什么你就得牺牲全部兄弟为你们筑造通天塔？既然她说皇注定孑然一身观天下，那么她又凭什么站在皇的身旁？她不就是这个天下吗？我们为她……为皇挥舞战旗，可为什么我们就连死后灵魂也要继续征战？我已经厌倦了厮杀和鲜血，但你……和她为什么又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你不是她，可我依旧怒火难消，我在质问你，也在质问她——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为什么？！”
尤迪安如雄狮般怒吼着咆哮着，旋风般的火焰在他的口罩边漫出，撕裂着空气，他的愤怒如爆发火山中的熔浆般喷勃而出，他不再是冷冽的魔神，而是暴戾的怒目金刚。
“看着我！洛临意！”
洛临意的耳边溢出血迹，他的耳膜因这般如百千战鼓轰鸣的咆哮而受损，他忍着疼痛下意识抬头，直视尤迪安的眼睛。
一直蒙着尤迪安眼睛的铭文绸缎已经被他扯下，显露出那双被封印的眼眸。
那双一双璀璨至极的金色眼眸，仿佛有赤色的流金在瞳孔里盘旋，又好似金色的火焰在眸中熊熊燃烧，升腾如龙。
这双眼眸璀璨瑰丽得就像面映照出整个世界的明镜。
镜子里，世界在漫天的金焰中倾塌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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