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里开始鼓起狂风。
人群混乱起来。
——细小的雹粒夹杂着枯叶砂石劈头盖脑的打在人脸上，女性尖叫着后退，男人们则是怒骂着试图维持秩序，然而推挤中很多人都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跟着恐慌起来，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风声开始变得越发尖锐，空气像是被什么体型巨大的物体破开，隐隐约约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这一刻，莫名的心悸感在所有人的心底里迸发——
它蛮横地把人心化作了腐败的沼泽，各种阴沉黑暗的情绪如同自淤泥底下翻腾上来的气泡，又仿佛疯长的野草一般肆虐。
精神上的剧烈波动反馈到肉体上，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浑身汗毛炸立，整个人像落入冰窟中，身体各处都展现出被寒意侵入的表象，脊椎发麻，四肢僵硬，呼吸变得稀薄而急促。
有人双膝一软，抓着胸口直接摔在了地上。
风暴息吹中，不知何时高空上投射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的灵魂在恐惧哀嚎，恍惚间如同时间回溯到了太古时代，作为被捕食的一方即将迎来死亡的结局。
意识到这一点后，理智就如同拉到极限的皮筋一样崩断了，恐惧化为潮水吞没掉最后的冷静，人群终于失去控制，尖叫着四散而逃。
天空之上，极光绚烂如初。
只是原本的光幕这个时候仿佛变成了被打开的门扉，有庞然大物的群落从那儿穿过，一边下坠一边扑打着翅膀极力拉升，有些运气不好或力量不足的就折断翅膀坠了下去，剩下的则向下盘旋着四散离去。
人群的乱流中，冯子钦磕磕碰碰的维持着身形。
不远处，天上有什么东西正往下坠落，速度之快仿佛自天穹之上朝下拉出了一条白线。
越是接近地面，就变得愈发清晰和庞大，短短的几秒之后，一头鳞爪具现的庞然大物就映入了他的视线。
白色的巨兽奋力扇动翅膀对抗着地心引力，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见它身形一歪，轰然声中，那东西就一头撞到了鸣海市作为标志性建筑物而一直为人称道的，142米高的金融大厦上。
大楼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混凝土大块大块的剥落，露出内部承重的钢筋和桥架，粉尘和窗玻璃在撞击中飞扬四溅。
烟尘滚滚中，墙面被巨兽带爪的四肢犁出几道长长的深坑，坑道中奇异的冰晶开始一簇簇的蔓延开去。
烟尘被风雪吹散，巨兽固定住身体后昂起头，张开下颚，大量寒雾随即从它冰锥一样的利齿间逸散而出。
它攀在墙上，抖了抖身子，全身的鳞片几度开合后吸了一口气，腹部微微鼓了起来，接着对其下四处逃窜的人群张开嘴。
下一刻，宛如雪崩一般，白色的洪流淹没了一切——
“呃……这……我，呃……”
冯子钦张开嘴，呃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真的假的…
我看到了什么！？
冯子钦喉头滚动了几下，刺骨的寒气扑面袭来，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浑身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树冠一样分叉的角……
冰凌一样长在颚下的须……
夜蓝色的筝形鳞片……
肉膜之上布满棘刺的巨大翅膀……
随着将这庞然大物的外貌逐一映入脑海里，冯子钦眼前的色彩变得扭曲而灰败起来起来，对于时间的感官逐渐变得模糊，那一瞬间，意识仿佛是被沉入了水中，明明睁大了眼睛，可眼前的一切却变成了只有黑与白的噪点。
人群已经失去了理智，像是聚食的蚂蚁被踩到一样朝四面八方扩散逃跑，推挤践踏，不时有人摔倒后再也爬不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冯子钦被人潮带动着逃跑，混乱中旁边有人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冰凉柔软的触感传递了过来。
那人靠过来，气息中带着股水果的甜香，似乎是个女的，冯子钦现在满心恐惧，脑子已经不怎么清晰了，连思考都时断时续，一时间也来不及分辨是谁，只是本着能救就拉一把，救不了也无关紧要的想法抓起她的手拨开人群跑了起来。
……
“——！”
如同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冯子钦觉得自己这一刻的意识仿佛是从深海中被人捞出来一样，虽然清晰却又湿哒哒的软如烂泥。
他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超市的某处地下停车场。
身上大汗淋漓，气喘如牛，眼前则是一阵阵的发黑，唯有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自己逃跑时各种各样人由于恐惧而发出的不成调的惨叫声。
再往前的记忆，画面就有些支离破碎了，脑海中有着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的印象，但它具体长什么样却又记不住了。只有“巨兽”“龙”“死”“霜”这几个概念仿佛烙印一般刻在了心底。
“真要命啊……说起来那感觉到底是什么？负情绪光环？龙威？邪恶生物灵气？还是说……”
抹了一把脸，冯子钦把背靠在墙上，喃喃自语中无力的滑下去后瘫坐在地上。
这样子虽然难看了些，但好歹人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作为一个生活在如今信息爆炸时代的人，各类的主流奇幻游戏或者小说他其实都有接触过，类比一下心里也就多多少少有了个数。
静下心仔细想想，不过是影响心智和情绪的能力罢了，其实算不得多罕见。
但是……
他妈的……在游戏小说里享受幻想世界是不会真把命搭上的啊……
他心里骂着娘，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但所幸基本的思考能力总算还在。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大大小小的疑问仿佛气泡一般从脑海里升了起来。
那怪物是怎么出现的？有什么目的？和漫天的极光有关系么？除了看到的这头之外还有其他的么，数量有多少？波及范围又有多大？
诸如此类的问题让他一度想得头大，但奈何事态实在过于超出常理，而且也没有足够的信息进行推断，不得已他只好先把很多问题压在心底，转而关注当下更为实际一些的东西。
例如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自救的话要做什么，如果有外部救援的话又最有可能在哪里……
“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谁！”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冯子钦一跳，他转过头看到安幻珊衣服凌乱和他一样瘫坐在墙角。
“拽我胳膊的那个人原来是你啊……”
应该是恐慌加上剧烈运动的缘故，冯子钦看到安幻珊现在精神萎靡，眼神都有点失去焦距了，只是手还是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就皱了皱脸，嗯了一声，示意对面松手。
“没想到你真的会救我……明明是个连把雨伞都不肯借的人。”
安幻珊松开手，往边上挪了挪，语气有点惊讶，脸上的表情看着倒是尤为平静。
“淋点雨又死不了人。”
冯子钦心里科科冷笑，明明之前还怕死怕的要命，都拽人胳膊了，现在又摆出一副植物系少女的脸给谁看呢？
一点也不受吊桥效应影响，冯子钦喘了几口大气后，咬着牙站起来走到消防窗边上，取出消防斧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回头对安幻珊指了指头顶。
“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先当成自然灾害来处理了。我们尽快远离那条龙的活动范围是最优先的，可以的话最好能弄清楚现在社会上对出现了这种事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还有人群聚集地什么的，呃……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了，除此之外……尽量保命吧……能挨多久就挨多久，挨不下去了，也只能死在这里了。”
冯子钦说完吁出一口气，几度权衡后虽然仍旧感到心里慌得很，但自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事情发生的仓促离奇，与之对抗的可能性在个体的角度来说是不存在的，这个时候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人类作为集体的反扑和应对能力了。
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这让冯子钦很不舒服，但事已至此，他除了在心里骂娘也只能尽力活下去了，只不过在这些作为无力者挣扎的间隙当中，偶尔的也会浮现出一些如同儿戏般可笑的期待和质疑。
——说好的天灾有了，巨大的怪物也有了。
——那么超凡的力量和巨大的人形兵器是不是也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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