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雪依旧在继续，本来像苗响家这么得空阔，更该能清晰地听到呼呼的风声的，只是他们听不到，不对，是听不清才对。
饭桌上那络绎不绝地陶瓷碟子碰撞声，完全盖住了风声。那张超长的欧式饭桌上，那一座座摇摇欲坠由碟子堆砌的高山。而碟子堆起的高山数量还不断增加着，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一座、两座、三座……
两个小时，没间隙的停顿，碟子山已经完成了占领了整张长饭桌的伟绩。吃光了苗家一星期分的后备粮。
而那坐在椅子中间那位“女孩”，那个连自己都不如吃完堆起来的碟子山高的女孩。她已经搞定了送来的第八十五碗白饭。
白皙的小指握着，对，就是握着筷子，含着樱色的小嘴里，金色的瞳孔带着无比的渴望，望向了伊丽莎白的送饭的方向。
显然，还没有吃饱……
不断擦着冷汗的伊丽莎白，做饭都做得手颤抖，从厨房端来了最后一碗白饭和红烧 鲶鱼放在了女孩的面前，望着那还能打算吃的女孩，带着颤音问道。
“小朋友，你没有事吧……你已经吃了整整你一个人体重的饭量了。”
可是，下一秒，伊丽莎白都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有点蠢了，是的，她偷瞄的视线，那坐在欧式高椅上的女孩，她娇小的肚子还是平坦如大漠上的草原，完全不知道那些饭量去哪了，简直就是无底洞，再来一轮都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完全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除了之前跟自己少爷骂了一句“错字，没有！看不懂，苗候，饿！”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但是她，作为三个孙子的奶奶，却知道了一样东西。
——这个女孩，在害怕着自己和少爷。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金色的瞳孔倒映着他们的身影，带着畏惧，她送饭每次的靠近，都是她后退的开始，自己的离开，女孩才会快速地动着筷子。
就像现在，她的手伸向了他，哪怕拿着白饭。女孩在微微地后退，白袍下的娇小身子紧紧地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头上的黑色猫耳朵下意识地缩了缩。
“小朋友，不用怕。我和少爷没打算对你怎么样。这饭是免费的，不用付钱。”
和蔼的语气，还是蜷缩的身子，老人心生怜意，望着那张可爱，却莫明会心疼的小脸，作为奶奶辈的她还是心疼这样的小孩。
“好吧，小朋友，别缩起来了。快吃饭了，亮了就不好哦。可惜这是最后一碗了。家里没有饭了。”
这一次，女孩波澜不惊的小脸却意外地有了表情，细长的柳眉微微地皱起了可惜的弧度，金色的瞳孔透着失望，嘟着小嘴微张，欲言却止，之后却是 紧咬的小唇。这次她没像往长一样，见到饭就动起来了手。
而是选择了停下之前吃饭哼着的无名愉快小调，停下了够不到地面晃着的小脚丫，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老人的耳边只响起了一声低语，女孩的低语。
“谢谢…...婆婆，饭！好吃！”
“我得回去了……要不爷爷，生气的！”
随着话语弥散在寒风中，呆滞的老夫人，她的眼前就已经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椅子，那张还残留着悠悠处子香的椅子。
……
“少爷！小女孩呢？”
老夫人的失声尖叫，女孩就这样原地消失了似得，就像隔壁东方的一个小岛国所说的“神隐”别处一致。
可是，坐在饭桌另一边的少年发着花痴还没反应过来了。
“啊？干嘛啊伊丽莎白，女孩不是吃着饭吗？知道吗？伊丽莎白，我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生，你看看她多可爱，吃饭都不会用筷子呢，嘴边总是饭粒，还一脸蠢萌蠢萌的样子！还有啊，你说她那对那么真的猫耳发夹是哪里买的啊？还有……”
没说下去，被女仆长一声大喝打断了。
“少爷！人都不见了！你还在幻想些什么啊！”
“不是在碟子后面……吗？”
少年绕过了碟子山，那只剩下空着的座位，他失去了对话的语言。
“伊丽莎白！那小女生去哪了？”
“这是我问你的台词啊，我想问少爷你有没有看到她从你那边过去了！”
然而少年呆滞的脸已经告诉了伊丽莎白答案。
“少爷别呆着啊，那个女孩不太懂事的样子又穿得少，假如她跑到外面怎么办了啊？”
“哦，我现在去找找看！”
呆滞的少年和着急的老人，游走在了这件硕大的房子，这一次，他们能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外面冰冷的寒意萦绕在了心头。
只是，他们的寻找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一场连躲猫猫都算不上的游戏就迎来了结束。
……
（二）
楼下那紧闭的客房门打开了，浓浓的白烟带着刺鼻的烟味从里面飘了出来，淡淡得灰，透着他道袍上的深黄，一根古木烟斗穿过了烟，被长着老茧的 食指和拇指握住，放在了那偏深的色的嘴唇上。
已经束好长发的道士，右手拿着烟枪，左手托着右手肘，微微弯起的腰靠在了门槛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在角落寻找女孩的苗响。
“响，别找了。那个笨蛋吃完饭就回去睡觉了。”
转身，少年的双眼里是一个沧桑的身影，明明是个年轻的阴柔道士，下意识地着不屑，他讨厌做作的人。
“呃.....？大哥？就这个称呼吧。虽然你救了我这条小命，我很感谢你。但是你为什么要把小女孩放进这么一个小木桶里，还有你是不是虐待她不给她吃饭！看看她都饿成什么样了！”
靠在门槛边的道士看着那张年少的脸，那握紧的拳头，下意识地笑了，五百余年，不对！七十六年的老烟鬼笑得呛烟了。
白色的烟雾从鼻子了冒了出来，顿时什么大师风范都没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咳咳咳！我！我虐待他！他不虐待我就不错了！还有你什么态度啊，响，知不知道我是你的谁啊？”
再一次将烟枪放在了嘴上的道士，用着下巴瞅了一下少年，然后将之前明明就碎成了渣滓的木桶变戏法的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而木桶里传出来的是“呼呼呼”的熟睡声。
道士那上位者加老人家的靠着木桶，鄙视少年的姿势，放在了这年轻阴柔格外的别扭。
不满的语气，少年驳嘴了，袖子里藏着的拳头握得死死地。
“我敬你一声才叫大哥的！小女孩是在木桶里吧！信不信我告你虐待儿童啊！而且你也年长不了我几岁吧，还一脸拽样，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我的…..”
“父亲！”
可是，那不是少年喊得，他的话后面的词汇是“爷爷”的，所以那一声“父亲”自然不是他喊得。
而那一句“父亲”的发声源，来自在那被打开的大门，已经开始小起来的大雪下，那辆停靠在门口的莱斯莱斯。
数个黑衣人为那台莱斯莱斯开打的车门，里面走出了的是一个面容憔悴，和苗响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而且，那个本该在少年印象里就没有多少表情的中年人，现在却一脸的兴奋，完全不等黑衣人为他撑开雨伞。
一向要面子的中年人这一次冒着大雪，冲进了屋子，无视了站在一边握着拳头的少年，对着那靠着木桶上抽着烟的道士，弯下了腰，弯下那本该无数员工要对他弯腰的身子。
“父亲，你终于来了！”
……
屋外的雪开始变小了，屋内的温度却更冷了，
空阔的大厅，飘进来的雪花，呆滞的少年，弯腰的中年人，抽烟的年轻道士，安静的木桶，命运的棋盘上，已经布好了阵，等待着戏曲的发生。
……
（三）
“嗯，思涅，你也一脸老相了。看来我真的不小了。”
道士，嘴角掀起的苦笑，带着无奈，望向了那兴奋的中年人。
而思涅，是苗响的父亲的名字。
眼前的一幕，少年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坏了，是的，眼前的年轻道士却是自己的爷爷……脑中想象的慈祥老人不断崩坏化成了碎片！
咆哮了！少年咆哮了！
“爷爷？骗人的吧？爸！你老糊涂了吧！”
弯着腰的中年人却不开心了，抬起了头，是带着怒火的双眼。
“响！他是你爷爷，你在无礼些什么！你现在有这样的生活，你还的感谢你爷爷呢！”
“屁话！这样冷冰冰的生活，我还要感谢他啊！他怎么会是我的爷爷！老爸，我看疯的是吧，工作过度脑袋烧坏了吧！”
他怒咆，中年人抬起的手掌，对着了那倔强的脸
落下的手掌，带着能打掉牙齿的力度，却没有打出应有的响声。
中年人的耳光，被那一只随时都会断掉的烟枪，轻描淡写地拦着在半空，之前还是一脸讪笑的年轻道士，现在阴沉着脸。
“思涅，孩子不是这样教的……当年我没这样教过你吧！”
“是，父亲，教训的是……”
坐拥数万员工的老板在一介外人看来就是神棍的年轻道士低下了高傲的头。
莫名地咬紧了牙关，望着这一幕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火得不行。
大概是幻灭了吧，自己的梦想，脑中描绘的爷爷死了。
“贱人！”
丢下了一句对象不明的脏话，他选择了冲向了茫茫的大雪，没有人敢阻拦。
因为道士抬起了手，示意全部退下。
那年轻的身子，弯下了身子，他用烟枪敲了敲那木桶，用着淡淡地语气说了一句。
“笨蛋弟子，该报一顿饭的恩了，他是你哥哥，就由你去追了。而且这是命数，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自己去追吧。”
木桶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有得只是道士望向了那敞开的门外。
茫茫的大雪上，地上除了少年的鞋子印外，还有那一串串的小脚丫。
……
“第九次，你不能失败了，纳。我只能帮到这了。”
他又是一口浓烟，笑得看着隔壁一脸尴尬的中年人。
“辛苦思涅你了，又要你当坏人了……”
“父亲，哪里的话，两父子，有什么还计较呢。”
“呵呵，你比你儿子奸诈多了，所以我更喜欢我的孙子，虽然他是我间接的仇人。”
“那父亲这一次为什么要帮自己的仇人呢？这么久不下山的你，这一次你又打算干什么了？孩儿我又有什么能帮你的呢。”
道士笑了，用着烟枪敲了敲中年人的脑袋，然后将其递了过去，放在了中年人的嘴边，一道青色的道火，点燃了烟枪。
“思涅，在红尘混多了的你，又来敲你爸我的懵棍子！这一口烟，十年阳寿了，现在还记恨我当年不救阳子的仇吗？”
一脸酸爽的中年人抽着烟，眼角的不屑一闪而过。
“哪里敢记恨父亲你这个老妖怪，最多敢像这样敲敲你懵棍子，骗你一点阳寿，方便你早点进管材而已罢了。”
门槛上席地而坐的两父子，便没有了对话，有得只是轮流的抽着烟枪，吞云吐雾。
“不愧是我儿子，和我一样肮脏…..”
话被雪声盖过，不留下意思痕迹，有得只是开始变大的雪和呼啸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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