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还是那样宁静,漫天的繁星,晴朗地不像话,假如不是眼前的大坑,那遍地妖尸,晚风吹过带来那浓浓的血腥,志远是不会认为这里是百鬼夜行祭的爆发地。
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话,就像四百年来风雨无阻地在这个时候他来这里替那名少女收尸,总是安静像死人的坟地,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明明这是救人的医馆。
应该是充满生的希望与爱的重逢才是。
可是,他的眼里是一片萧然。
明朗的圆月,璀璨的星空,漆黑的夜下,焦黑的土地,深不见底的大坑,无一幸免的断树,堆积如山的妖尸,腥臭无比的血河。
还有那把裂痕满布的断剑,倒插在那大坑边,简直是……
——索哑的墓碑。
他拿着那个装着还魂丹的精美盒子,草鞋毫不介意地踩在那无数恶心又黏糊的妖尸上,毕竟,他习惯了,他习惯了杀戮,每隔数十年他都要重复着和索哑同样的工作,已经见怪不怪了,血液不过是别种颜色的液体,妖尸不过是别种生物的肉块罢了。
自己,也不过是她为了她,一种别样的棋子,一种别样的工具罢了。
面对着那大坑,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百米的深度,他却脚尖轻轻一点,落地也激不起一丝灰尘,而麻木的视线,在看到坑里最中心躺着那两块手指骨。
棕色的瞳孔还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心头涌起了莫名的感受。
假如当年她是那种冷血的女人的话,当年自己的下场就是和索哑一样吧。
尸骨不全,仅剩的两根指骨,在时间的肆虐下,要为化作成灰,要么成为狗儿的零食,没有墓碑,没人记住,存在过的痕迹也将化为虚无。
握住盒子的手,颤抖着。
“师弟,你和我都是无可救药的蠢货啊。”
无奈的苦笑下,一颗普通到不能普通的黑色药丸从那精致的盒子扔了出来,漂浮在了空中。
“睡醒了,就离开我们吧。你不能再走我一样的路了。长生才是最折磨人的惩罚,一个个挚爱离自己而去,伸手能摸到只能是冰冷的墓碑,不会说话的尸体。这是师兄四百年来得出的经验,要好好记住。”
大坑里亮起了一道冲天的黑光……
……
那显眼的黄色道袍从大坑里跃了出来,他的后背,是**的少年,明明之前只剩下两根指骨,现在却是四肢健全,甚至皮肤比他之前还要白皙。
还有不同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
——那对标志性的湛蓝瞳孔消失了。
“对不起,师弟。师兄贪污了,你别介意。毕竟,总有一天会你会知道师兄的用苦良心了,长生和天眼不是你该背负的,你该回去这个正常的世界了。”
他把那用剩的那颗还魂丹扔进了他那似乎能装下任何东西的袖子里,背着自己的师弟,来到了那没有半点损坏的叶氏大宅。
可是,那少女的闺房,门是敞开着的,之前的红色符文也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地波动,没有任何犹豫就走了进去。
——那是红色的世界,这并不是指到了异世界。
——仅仅是少女的闺房被她自己红色的鲜血溅满。
——那床上只是一块糜烂得人性都看不出的肉块而已。
“还是这样的结果,孽。你和我无论怎么样都逃不过命运。”
黄色的道袍伸向了那团烂肉之间,抽出了一样透明的东西。
明明这只是简单无比的回收工作,他却哭得像床上死的是自己一样。
哪怕已经经历了同样六次的工作。
……
(二)
他的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眼睛似乎因为太久没有睁开过,现在仅仅是睁开一条细缝,柔和的阳光涌入了那变成了正常人的棕色眼球之中,他却疼得在床上不断地打滚着。
“怎么回事!好痛!我的眼睛好痛!明明我记得我已经死了,对……我应该已经…..”
在床上像咸鱼一样翻滚的索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失去了该有的思绪。
对,自己应该是死了,自己引爆了天眼,应该是尸骨无存,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才对,可是……
逐渐恢复的视线,意识动着的是自己的双手,虽然老茧都不见了,而且皮肤白得不像自己,但是痛觉是不会骗人的吧!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摔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痛!”
能听到自己蠢得无可救药的声音,脸上传过来滚烫的痛觉也是真的。
自己没死?他至今仍没有相信这个事实。
他吃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从上铺的床滚了下,狠狠地摔了在地上,已经顾不上疼这件事了,假如自己真的是复活过来的话,那么等等能做到这件事的话,那么就是是真的了。
摔在地上的他,毫无犹豫地把手伸进了下铺的床位,摸出了数本带着奇怪恶臭的书籍,迫不及待地翻开。
——第一页是朦胧地水雾露出的藕臂,飞溅的水花,那半羞半遮的俏脸,俨然就是孽的出浴图!
——第二页是一脸醉醺醺,红着脸躺在桌上,全然不知道胸部春光大泄的孽!
——第三页是左手一只鸡腿,右手是一份大号撸串,嘴上还粘着米,蠢萌的孽!
……
没错!看来自己是活过来了!对!眼前的就是证据!因为天堂是不会有师哥的床位!更不会有师哥冒着生命危险以各种神角度用道术偷怕师傅的写真集!而且师兄这股浓烈的xxxxxx的味道天堂更不会有!
“啪!”
门,被用力地推开,仅仅是随便套上一件衣服的索哑,步履蹒跚地奔跑着。
“喂!叶倩,我来兑现承诺了!我偷到师兄的珍藏了!”
那雀跃的身影,顶着艳阳,梦想着他与她的承诺。
兴奋得忘记穿鞋的他摔倒了,脸蛋在地上摸出了血,没有停顿,站起来,再跑着,他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夜,那天眼引爆的那一夜,仅仅是自己灭掉了妖海的那一刻。
他以为他完成了对她的承诺,他以为他能再一次见到她,他以为他能再一次像那一夜和她笑着骂着谈论着他和她最爱的孽。
“叶倩,我来了!”
本来一眨眼就能从神社跑到叶氏大宅的他,如今却气踹嘘嘘地来到叶氏大宅前。兴奋的他,握着师兄私藏的珍品,站在了门口。
他笑了,从来没有笑的那么开心,就像第一次见到自己师傅一样。
他梦想着他推开那扇门,他就能看见她,再一次看见叶倩。
可是,他伸向叶氏大宅的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手,被那穿着黄色道袍的另一只大手握住了。
“师!师!师!师兄!”
他的回眸,是站在叶氏大宅门前的志远,阴沉着脸。
“索哑,你来这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不该来这里!”
志远咆哮着,这是索哑九年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师兄生气,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师、师兄?对不起,我是偷了你的私藏品!但是我不会被师傅发现的!你放心!我只是像给叶倩看看而已,她也是师傅脑残粉,你不是说吗!要善对教徒吗?咱们的爱孽脑残粉协会,不应该一视同仁吗!你就别这么小气啦!”
这个时候,应该志远会暴跳如雷,或者会搭着自己的肩膀一脸**地跟自己传教的。
可是,都不是,一切都似乎因为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觉,世界都变了。
索哑他不懂,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眼前的师兄为何会这样地看着自己,师兄,你不是说过自己的角色设定是逗比吗?
不是说过会让所有人都笑着生活吗?为何要哭,为何要替我哭,看着我的脸含着泪,为何要头上带着一条丧礼才用的白头巾啊?
“索哑,对不起。我应该趁你沉睡的时候,就该把你的记忆给全部抹去的,没想到你这么早醒来,对不起,师兄我,对不起你。”
没人的枯林,吹起风,纷飞的阴司,陆续来访的百姓,刺眼的丧衣,那一个个花圈,那一声声泣声哀悼,都指向了真相,他能猜到的真相。
他,双眼失去该有的神色,他肆意挣脱着他师兄握住的手,做不到,他的手挣脱不到,他哭了像傻子一样哭了,他喊着,肆意地哭喊着,像得不到玩具一样的孩子哭着赖死在地上。
“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找叶倩!你放开我啊!求求你放开我啊!叶倩在等着我!在等着我给她带来珍品的!她说过会等我的!她说过会……等我的。”
他软倒了地上,手依旧被牢牢地抓住。
失去湛蓝色的双眼,看着那抬丧的轿子,从他身边走。
他能看到那黑白的画像,是笑着如花的叶倩。
手握住的书籍,衰落在了地上,左胸膛下的那样东西碎便了满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叶倩!”
他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之上,依旧唤不醒那沉睡在棺木中的她
………
(三)
这是他和他最后一次,以师兄弟的身份,坐在了神社的阶梯上。那天是晴天,阳光很好,风儿也格外的柔和。
距离叶倩的死,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他掏出了志远给他的烟枪,本该在一个月前就抽的烟枪,这一次,指头冒起的道火,再也没有冷水来泼灭。
白色的烟雾,徐徐升起,伴随着他的不会抽烟引起的咳嗽。
“索哑,你真的要走了?虽然你被逐出师门了,但是不代表你可以留在神社啊。”
坐在他身旁的志远,也拿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烟枪开始吞云吐雾。
他摊了摊手,无奈地一笑。
“师兄,没有师傅的神社,我又有什么可留的价值呢。”
沉默,无话不谈的两人在此时此刻失去了对话的匣子,有得只是不断的白色烟雾从烟枪里冒了出来,直至抽不出任何的烟。
“索哑,恨我吗?恨我没帮你恢复天眼吗?现在怎么样都看不到师傅。其实,现在她就在神社的桌上喝着酒呢。”
“师兄,我从来就不恨你。就一开始,包括未来。”
毫无犹豫的回答。
“呵呵,对我这么好,明明你大概什么都猜到了。”
“没有呢,师兄。我只是猜到个七七八八。所以我才不恨你。要恨就恨我自己太无能罢了。明明就差一步,还是失败了。”
“别自责,我和孽,也失败了六次,每次都是最后一步。”
“师兄,你说这是天意吗?”
“我不知道,索哑。这个我给不了你答案。或许你能在剩下的旅途能找到答案。”
志远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包新的烟草放进了烟枪,然后随手把一只朴素的竹笛扔到了他的手里。
“索哑,这是我给你的饯别礼。这是神木笛,一旦它断成两半,你就丫的撒腿就跑吧,因为出现了连我都对付不了的妖。虽然天底下就只有那么一只。呵呵。”
接过笛子的他,没有回答,只有笑,不断地傻笑。
“好的,我尽量听你的。毕竟你也曾经是我的师哥。那么,索哑现在就改名为索亚吧,把口永远留在这。我不再是那个不断索取,还是哑巴一样不知道道谢的傻小伙子了。”
“这一次就让你师弟我,好好为你们做完最后一件事吧。”
“铲——除——所——有——的——妖,那么下次就没有百鬼夜行祭了,那么你们下次也轻松点。”
而地平线上的艳阳此时此刻终于完全爬上了苍穹,刺眼的光,山腰上的阶梯,并肩而坐的两人,斜斜紧靠着的两个影子。
“谢谢你,志远。谢谢你救了我,替我向师傅问好。”
“别谢,作为前师兄应做的。我会好好照顾那老**的。”
“再见,然后,永别了,师兄。”
“嗯,再也不见。我前师弟。”
紧紧依靠的影子,背道而驰,他走向了山下,他留在了山上。
她,孽,醉醺醺地坐在神社里的椅子上,视线穿过了门,穿过了阳光,穿过了远走的他,扔出了一把冒着寒气的剑,倒插在他的面前,然后没有回头,喝着酒,消失在了神社里。
他笑了,山腰下的他笑了,望着地上的剑,笑出了泪。
……
(三)
八十年后的他,再一次,遇见了她,不一样的脸,却是熟悉的背影。
“师傅。”
没有喊出口,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在他的身后,八十年的屠妖,让他有了另一对“天眼”,可是没有躲,他选择了结束。仍由着那对小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因为他看到了那对充满仇恨的金色瞳孔。
——这八十年来的屠杀还是没帮到她吗?
——真是失败啊……
——既然不能和她在一辈子,那么这条命由她结束掉,也是不错的。
——弟子索哑累了。
她的剑割下了他的头,他苦笑着。
——她亲手埋葬了他的头颅,明明她根本可以弃尸于荒野,全然不顾。
——她还是那么伪善,那么温柔。从开始到见面,一样没变过。
索哑的人生画上了句号,腥臭的泥土完全盖住了那可怜的头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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