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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圣女

序章——圣女

阴沉的天空下,笔直街道的两侧,人们熙熙攘攘,只为见证魔女死亡的那一刻。与其相反的,是空无一物的街道中央。

然后,在不紧不慢的马蹄声中,在士兵的引导下,圣女踏上了这条街道。她身穿白囚服,金发早已污秽不堪,双手被镣铐禁锢,双脚也被小石子咯得生疼,可那张坚毅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

道路的尽头,是卢昂的老集市广场,其中央,是一根火刑柱。

有人高呼其名字。

有人辱骂其身份。

有人因她的外貌而惋惜。

有人因她的处决而伤感。

而故事的主角,圣女贞德,却淡然地被绑在火刑柱之上。

愚蠢。

愚蠢到无可救药。

这种女人居然是拯救了一个国家,被万人歌颂的圣女?

我可能会因此捧腹大笑。

所谓的圣女,居然和一般民众一样,愚昧到引人发笑。那群狂热的宗教信徒也好,那群被舆论随意操控的愚民也好,根本就没能察觉到——

我才是真正的魔女。

突然,圣女贞德不断呼喊,祈求他人给予她一枚十字架。

这个愚昧无知的女人到底还想出多少洋相才够。

我叹着气,将小小的十字架攥在手心,朝她走过去。然后,在她的耳边,以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音量,我轻声说道——

“白痴。”

“海,很漂亮吗?”

愚蠢的女人,这么向我回应。

弱者就是弱者,愚者就是愚者。

这就是愚昧无知的小女孩,自作自受得来的结局,士兵与神父都迫不及待地进行最后的审问。这一形式过后,他们终于能丢下那日思夜想的火把,让小女孩脚下的火焰,袅袅升起。

煌煌的火光,就这样,将祸害世界的邪恶魔女,包裹其中。

活该。

罪有应得。

在火焰扭曲的视线之中,圣女的脸到底是怎样的呢,是在笑吗,是在哭吗。

有点看不清呢。

与贞德的相遇,也不过三年。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正午,英国军队的那些绅士,潮水那般涌进一个小村庄内。法国的居民们,一个个在血泊中倒下。

我只是偶然在这里借宿,对这种只为掠夺的屠杀,既无能为力,也不想在意。

毕竟,我只是一个魔女。

邪恶的魔女。

不过。

虽然对这些蝗虫一样的军队无能为力,也无法让那对好心的夫妇死而复生,但是,既然我在屋内休息,看见军人拔刀走近一个小衣橱时,蒸发掉他的脑浆还是做得到的。

打开衣橱,里面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眼泪与鼻涕都混搅在一起,却死死捂住嘴巴的小女孩。

原来是这样。

我才发现,贞德的愚蠢,在那个时候已经存在。她并没受伤,却沾满鲜血,想必是那对夫妇舍弃性命,才能让她逃掉。

所以才蠢。

既然家人都已经死光,那还有什么必要回家。

“快逃!”

衣橱中的女孩,这么对我说着。

她刚才紧咬过的下唇开始溢出血,颤抖的身躯也更为蜷缩,如同暴风雨之夜的一只小猫。

“逃?为什么?你是白痴吗?”

我将贞德一把拉出来。

“因为因为!”

她过于紧张,反而说不出话。

我重重弹一下她的脑袋。

“好痛!”

她捂着额头往后缩。

“没必要蜷缩,没必要躲藏,你又不是错的一方。”

我说这句话的同时打个响指,身后传来倒下的声音。转过头,理所当然的是一个想偷袭的蠢货,活该连惨叫都做不到,脑浆就沸腾了。

“那我该怎么办。”

她带泪的双眼凝视着我。

“前进。”

“欸?”

“抬头挺胸,换上你最喜欢的衣服,光明正大地从这里离开。”

我用手指抹去她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种小村庄,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条路。我跨过尸体,踏在血液染红的土地上前进。既然知道贞德会从哪条路走,那我就在离开前,顺手在相反的方向点一把火。至于那几个拦路的蠢货,脑浆沸腾一下就好。

好累,魔力也有些不足。

来自英国的蠢货们,自然都被那一把无意义的火吸引了注意力,没能察觉到逃跑的法国村姑。

不,有一个。

一个离开村落解手的士兵,发现了这个村姑,并且追赶上去,将她疲惫不堪的身躯压倒在草丛上。

即使相隔数百米,身为魔女的我,仍能看得一清二楚。士兵狂笑着解掉腰带,将佩剑丢在一边,狰狞的脸孔让我作呕。

可惜,我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

我将储存在戒指中的一把剑召唤出来,拔出鞘,随意丢出。剑如同一支利箭,瞬间跨越数百米距离,轻而易举地横插在男人的脖子内,旋转。

将他的整个喉咙锯断。

男人的头颅飞到一边,伤口断面的血液朝四周喷射,然后如红色的雨水落下。

真是一个麻烦的蠢货,居然能让我耗费这么多魔力。

贞德全身上下都被染红,她的眼中,却再也没有畏惧。

“主啊,感谢您的恩赐。”

她虔诚地下跪。

“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

贞德的双手,捧起那把剑。

真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村姑,这种人被随便丢掉的话,肯定活不下去。

至少也得教会她基本的生存手段。

只可惜这个蠢货的性格发生了剧变,居然希望直接见王室的人,要求指挥军队。

在得到理所当然的回绝后,她却没有一丝气馁,反而跟随我一同在法国各处穿梭。她宣称自己是神的使者,到处插手麻烦的事,甚至正面迎击来袭的小队。

真是不知好歹。

虽然我不愿意被卷入这种麻烦事,但偶尔一次两次偷偷出手,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在山贼用烂斧头砸碎贞德头颅前,用幻觉让他停顿;再比如,突然降下暴雨让贞德免于死在火灾之中;又比如,轻而易举地推测出敌方全体的动向与位置,让贞德仅凭一人,也能神出鬼没地瓦解敌方战力。

贞德不会知道这种小事情,也不需要知道。

她只需要活在英雄的歌颂之中,身披他人捐赠的铠甲,毅然一副英雄的模样。

即使私底下依旧是那个缠着我一起睡的小女孩。

她与那群愚民都一样,坚信这是神迹。她命中注定的救国圣女,而我却是被教会唾弃的毁国魔女。

多有趣。

明明我的魔力量连杀一支小队都成问题。

而且,她糟糕的品味才是真正救不回来。在贞德身上,我总是能找到惊叹的地方。她居然认为每天能换上干净整洁的白衣就足够了,甚至试着去穿男装,蠢也该有点限度吧。

连衣裙,短裙,礼服……我为她买了数不尽的衣服,试着教她搭配,教她颜色与颜色的组合,教她贵妇人的举止,教她上流社会的礼仪,而她的心思,往往扑在剑术或战局上。我再努力都好,一转眼,都能看见贞德穿着方便行动的布衣,或者毫无美观可言的笨重铠甲,挥舞着我最初给予她的那把剑。

明明稍加打扮,连那群富家小姐都能完胜。

“姐姐!魔女姐姐!”

某日,旅馆内,她一开门就兴奋地朝我跑来。

“你就这么想把我送上火刑架?”

我坐在床沿,将手中的书合上。这可是一个靠捕风捉影的线报,就能将魔女头衔套给女人并丢她上刑场的时代,神职人员最为美好的时代。

也就这个一根筋的救国圣女没在意过。

“衣服呢。”

我甚至不需要看都能知道,贞德一定换上难看的衬衣与轻型铠甲。

“送给穷人了。”

她直率地笑着,并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需要我再次强调那些衣服的金额吗。”

我并没有心痛钱,而且已经习惯了。

“所以才能用来救济,代行主来施恩。”

“我可是魔女。”

“比起这个……姐姐!我想去看海。”

她揽着我的脖子,亲昵地靠上来,丝毫不顾脏兮兮的铠甲给我带来的冰凉。

“神让你去救济鲨鱼了?”

“才不是!”

她气得鼓起脸。

“哈哈。”

我戳了戳她的脸庞,然后帮她脱掉那该死的铠甲,把那把除了坚固就没任何优点的剑丢在旁边。

十几岁的小女孩,并不适合这些东西。

“去吧。”

我抱住她,用脸去蹭她的脸,感受她脸颊的温度,感受她急促的心跳。

这是我唯一的安慰手段。

因为我很清楚,能让贞德做出这种考虑的,想必是历经了数不清的挣扎。她考虑到了恐惧,考虑到了死,但她的职责,她的使命,迫使她不得不迅速投身这场战争。

所以,这个小女孩,想去见一次,自己一生都没看见过的,可能以后都没机会看见过的海。

可惜。

她的一切使命都只不过是自己臆想出的错觉。

这里并不存在主,也不存在神迹。

在这里的我,仅仅只是一介魔女。

贞德对主的不断祷告,最终并不会传入主的耳中,能听见的,能知道的,也只是我。

也只有我。

可怜啊,真是可怜的女孩。

只有魔女在回应着你。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打击。

区区一个村姑,怎么可能有资格叩见国王。如果能成功,这种滑稽的现实反而会能让我捧腹大笑。

自然而然的,她也没能看见海。

无论我再三强调路途的遥远,贞德都只是微笑着给予我肯定,转身就被卷入事件当中。或是拯救什么,或是保护什么,似乎这才是她人生的所在,回应着他人的期待,回应着他人的愿望,回应着他人的祝福。

然而,她却没有嫉恶如仇。

她杀伐果断,却会为歹徒的不幸而落泪,会为贫困的盗贼而捐赠。

一番周转,便到了隔年二月。

在无数次回应他人的索取中,贞德不断奉献自己,不断代替神来救赎他人,自然也不断将自己的需求抛于脑后。我好不容易逼她挤出时间时,奥尔良的惨状再一次传入我们耳中。

“自出生以来,你就没见过海,这次也要轻易放弃吗?”

我在马车上激动地说着。

“奥尔良已经被围攻将近半年,这样下去肯定坚持不住。”

贞德穿着破烂不堪的轻型铠甲,站在路边对我说。

“坐上这辆车,沿着预定路径,海就触手可及。”

“可目的地不是那里,不该是那里。主不会对奥尔良的惨状坐视不管。”

“那你自己呢?你索取的又在哪里。你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

我从马车里出来,与贞德对立站着,面面相看。

这只是一个魔女捏造出来的梦,梦的尽头,什么都不会有。而眼前这个愚蠢的女孩,却幻想着自己是梦中的主角。

愚蠢透顶。

无聊至极。

可是,贞德依旧是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庄重严肃地这么说着——

“在奥尔良。”

她似乎早有觉悟。

我将她拉入马车,这一次,与大海再度擦肩而过。

查理王子的确不会有什么理由不得不见一个村姑,即使她已经小有名气。

但又无妨。

我可是邪恶的魔女。

在抵达查理王子所在领地前一晚,我与贞德告别,孤身一人赶路。

查理王子所在城堡的重兵守护,对我根本不存在任何作用。我轻而易举地进入到内部,停在皇后的房间前,犹豫要不要立即行动。

“都来到这里了,不进来吗?”

里面传来女人平静的声音,仿佛是在招呼一个熟悉的朋友那样,镇定自若。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自然也不甘示弱,打开房门,油灯照亮的华贵房间内,皇后独自一人坐在金属小圆桌后,用手示意我坐在她对面。

“感觉而已。”

桌子上摆满糕点与红茶,皇后拿起饼干,咬一小口,证明没毒。

“你真是大胆。”

我也坐在小圆桌前,发现皇后一直端着的,并非是茶,而是酒。

真是狡猾,大概是想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用酒杯砸碎我身后的油灯,这样火焰就能封死房门,并且吸引卫兵来驱逐掉我这个不速之客。

“年轻的魔女小姐,你想聊点什么呢。贵族们的绯闻?还是他们之间密集的肉体交际线?”

皇后脸带微笑地拎起一个白色的小蛋糕,轻咬一口。

“我的特长是将人的脑浆蒸发。”

本来以为这种程度的威胁,能让皇后也严肃起来。

“可你是一个温柔的魔女。”

她却依旧平静地吃着小蛋糕,甚至将保命的酒一口气喝光,仿佛已经看出我思路,然后反过来嘲讽我一样。

“轻视人命是我优点。”

“那我保证,贞德可以顺利会面。”

她自己给自己倒满一杯红茶,然后一口气喝光。

我们的话题似乎一直都不在一条线上,又似乎刚刚好对得上。

“疑惑吗?你是个温柔的人,能无声无息走到这里仍淡定自若,自然是有恃无恐的魔女。联想一下最近能有关联的事情,也只有宣称能拯救奥尔良的贞德,也就是说,你之所以愿意坐下来与我谈话,就是为了贞德能顺利会面。这样就不难猜想到,贞德最近的传奇,都是你在背后顺水推舟。我这样的答案,你是否能接受呢。”

她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真相说出来。

“如果说,我是来否定这次的会面呢。”

“先回答我,法兰西现在,是优势还是劣势。”

她似乎一直都在掌控着对话的方向。

“劣势。”

“单论兵力呢。”

“优势。”

“所以我才许诺,你的目的会达成的。查理明天会准时会面。

她自顾自的提起话题,又自顾自地结束,仿佛其余人都只是皇后的附属品。

“我一点都不温柔”

我用食指对准皇后的头颅。

“难道不是看透了法兰西的现状,你才愿意制造圣女吗。”

她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微笑着看我。

法兰西的现状确实挺滑稽,勃艮第人想将一个英国国王推上法国国王的宝座上,简而言之就是明抢一个国家,而且民众还慷慨到漠不关心。

“我对制造死人没兴趣。”

我自然清楚,所谓的圣人,就是利用价值发挥完毕后的死人。

“真是不坦率的魔女。”

“这只是观察她可悲的一生。”

“让我猜一下的话,妨碍你的士兵,估计都晕掉了吧。”

“也许我会杀了你。”

“所以说,真是一个年轻的魔女小姐。”

回忆起来,这段对话简直是我的耻辱,完全就是被玩得团团转。到最后,我也没下手,而第二天,如同皇后许诺的那样,查理王子与贞德见面了。

虽然他特意与部下交换身份,但查理王子缩在角落却目不转睛扫视贞德的模样,早就暴漏出他才是真正的国王继承者。

我稍作暗示,贞德便迅速跑到真正的查理七世面前,抱住他,并且告诉他,神的指示,只能由他一个人来听。

短暂的单独会面后,查理七世相信了贞德,并且派人过来对贞德进行全身上下的检查。

很自然的,检查的人被我自己偷换上去了。

进入到白色帘布遮挡的区域,全身**的贞德就这样平躺在床上,脸色羞红。

“真是不错的光景。”

我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怎么是你!”

她吃惊到声调都变了。

“嘘。”

我迅速捂住她的嘴。

“怎么回事?”

“你就那么想让别人盯着一丝不挂的你?”

“才没有!”

贞德慌张地捂住自己的胸部。

然而并没有任何意义,在场的两人,性别都一样。

“那就让我们开始常规的检查好了。”

“难道不是装个样子吗?”

“那也得装得像一点。”

“好吧……”

她极为不情愿地松开手,嗯,发育得还算正常,当了那么多年营养不良的村姑,吃了一年正常人的三餐,胸部就开始膨胀了。

虽然一起洗澡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感觉到一股怨气在心底冒出来。

“首先,举高双手。”

“好。”

贞德颤抖着环视四周,确定白色帘布后没人偷窥,才放心举高手。

“然后坐在床边。”

“嗯。”

“左腿朝左,右腿朝右,伸张开,最好脸带微笑。”

“……”

“怎么不动了?”

“你……该不会是乐在其中吧?”

“这只是普通的检查,检查。”

“……”

贞德一言不发,站起身,把自己的衣服穿回去,满脸怒火盯着我。

“贞德。”

“嗯?”

我与她,并排坐在床边。

“结果呢。”

“我能率领五千人去解救奥尔良,只要检查通过,我仍是处子之身的话。我可是代替主来救赎,这种程度也很正常。”

“很遗憾,为了阻止你——”我两手擒住贞德的双腕,将她按倒在床上:“你宝贵的经验看来得在这里——”

“才不要!”

她轻而易举将我推翻,我只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下一刻,自己就已经被贞德轻而易举地,反过来推翻在床。

“明明才一年,那时候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贞德不再是蜷缩在衣柜中发抖的无助女孩,并在我不知不觉间,成长至如此优秀。

正因为常伴我身,所以我才没能注意到蜕变的一瞬间吗。

“你才是应该多锻炼吧,整天都在房里看书。”

她垂下的金发,将我的脖子搔得有点痒。

“海,以后再一起去。”

我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你也和我一起去奥尔良吧。”

“哈?为什么你会有这种错觉。我只是想看见自己亲手捏造的虚伪怪物,能走到何种境地。”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比不过她。

“可你很寂寞啊。”

“愚蠢,这种程度的错误判断完全就毫无根据。”

“我很任性吧。”

“当然,快放开我。”

“对不起。”

“你总是这样,为了他人而奔波劳碌。”

我已经放弃抵抗。

“战争的话,这些头发也是时候剪掉。”

她这么说着,眼神却有着几分落寞。

“战争又不是头发的错。更何况,这么好看,剪掉多可惜。”

我轻轻拨动她的金发,如果能好好打理的话,想必不会输给那群贵妇人。

真是个可爱的人。

被藏身暗处的我,依靠魔法所制造出来的,圣女的幻像,也不过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皇后也好,查理七世也好,居然将颠覆国家局面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没有任何特殊才能的村姑身上。

引人发笑。

现实才是最为荒谬的笑话。

而且。

我也一点都不温柔。

一点都不。

如同皇后的许诺,如同查理王子的信任,贞德身穿崭新的铠甲,手持战旗,带领五千人的部队直奔奥尔良。

就和我与皇后的推测那样,法兰西的军队,面对敌军的攻击,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战意。

“怎么办!”

贞德看着不断倒下的我军,急得几乎快哭出来。局面已经混乱不堪,仿佛法兰西的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战火纷飞之地,我估计是唯一一个能平静说着话的人。

“前进。”

“你这是要让我怎么前进!”

“拿着你这旗子,朝对面冲过去就好。”

“然后呢?”

“砸烂指挥官的头。”

我轻描淡写地说着。

“但是,中间不是有很多敌人挡着吗?”

“这和你前进没有任何关系。”

“对面的箭怎么办。”

“对面射箭,和你前进,没关连。”

“……这样就好了吗?”

“对,前进,不断前进。”

“……”

贞德一言不发,然后将头盔的护眼放下,骑上马,挥舞着那无论在何处都无比显眼的旗帜,朝着敌方深处,一路冲刺狂奔。

没错。

就是这样。

皇后和我都很清楚,法兰西缺乏的并非是军力,而是战意。

所以才需要圣女。

无论真假,圣女就是圣女,圣女就是拯救所有人的圣女,圣女就是拯救法兰西的圣女。

名为贞德的圣女。

好好享受来自上帝的恩赐吧。

所有射过来的箭矢,都由我来抵御;所有图谋不轨的敌人,我都会在他们接近你之前,大脑沸腾一下;所有阻碍着圣女贞德前进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疯狂地透支自身的生命,将兑换而来的魔力,创造出名为圣女贞德的奇迹。

在所有士兵的眼里,圣女贞德无所畏惧,她不会被箭矢击中,不会被敌人击倒,如同一道幻影,却又是确切存在着的奇迹,跨越无数敌军,将敌人的指挥官斩于马下。

予己援助,予敌痛楚,予人勇气。

这就是圣女贞德所做的,所必须做的。

圣女的奇迹,将法兰西的军心一口气凝聚起来,所有人高呼她的名字,为她骄傲,为她自豪。奥尔良之围,帝国花费半年以上建立起的优势,在名为圣女贞德的奇迹之下,被迅速化解。

仅需九天。

“我不惧怕,我生来就是为完成这任务。我所说的是:勇敢地攻入英格兰人之中,而我也会攻入他们之中。”

圣女贞德的思想在她身先士卒的行动下,感染了所有追随者。所有的人都相信着,圣女会是拯救国家的奇迹。

即便这是邪恶魔女的一时兴起。

更何况,神迹远比其他人想得廉价,只要知道攻击贞德就会死,就没什么人敢对着她冲锋;知道箭矢对贞德无用,对方也会省点力气,这样我也能省点力气。贞德的恐怖,多数都是建立在敌人对她的无知与幻想上。

只是,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所想的,能放松到不需要一刻不停盯着贞德。

在一次攻城战之中,她跟着冲锋,爬上长梯,却被箭矢穿透铠甲缝隙,当场晕厥。

“白痴。”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唯有这种因重伤而躺在床上的时刻,她才有片刻的喘息。

然而,贞德却惨叫着醒来。

“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居然能白痴到,将射入肩膀的箭,一手抓住,直接拔出。浓郁的血液迅速从她身上流下,染红了被子与床单。

贞德刚走出几步,便无力地跪倒,流出的血液把脚底的地面也染红了一片。

“你会死的!”

我拦在她身前。

“除叛国之外,我无所畏惧……我无所畏惧,因为神与我同在!”

她脸色惨白,却依旧想站起身,然后倒下,再站起身……

如此衰弱的贞德,即便是我,都能轻松地摁在地面。

片刻后,她就像没事人那样,站起来。

“前进吧,如果前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

贞德随即回归战场。这也成了圣女贞德数不清的传奇故事之一,被神庇佑的少女。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邪恶的魔女就这么靠着墙,倒下。

既然能透支生命来兑换魔力,那自然能反过来,将我的透支而来的魔力,兑换回贞德的生命力。

毕竟,这可是我养出来的怪物。

夺回兰斯后,查理王子就堂堂正正加冕为法兰西的王,成为了查理七世,至此,圣女贞德的传奇,被我所捏造出来的传奇,终于有了成效。

仅凭一人就能拯救法兰西,而幕后黑后,却是被所有人唾弃的魔女。

这多好。

真想看看他们知道真相的表情,法兰西居然是被应该送上火刑架的人救了。

查理七世愿意将贞德封为贵族,但她却仅要求免除家乡的税收,并且执意要驱逐英国人,让这群该死的侵略者滚出法兰西。她并没就此罢手,反而更加活跃在战争中。

海,也没去成。

只懂得听取愿望,只懂得满足索求的少女,今天也是活力满满地,扛着那一面耀眼的战旗,成为所有人的希望。

然后把自己的愿望置于脑后。

最后,在那场著名的战役前。

“明天就要开战了。”

星空之下,贞德与我并坐在草地。

“贞德。”

“嗯?”

“和我去看海吧。”

“……”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摇头。

“查理七世准备通过协约来换取和平。”

“这只是忍辱求全。不把他们都驱逐掉,法兰西不会有真正的和平。”

“协约有明面上的,自然也会有暗地里的。”

“政治的事情,我不懂。”

“你也是被协议献祭的牲口。”

“……”

贞德一言不发,似乎早已有了觉悟。

“你会死。”

我平静地阐述着结果。

“我知道。”

“只是一场必败的战役。”

“我知道。”

“所有的条件,都只是为了将你扼杀”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逃!”

“因为我想前进。因为,还有人在对主祈祷。我也在对主祈祷,代替主来救赎这场战争中的受害者。”

“不可能的!”我头一次那么激动地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你再怎么祈祷,神都不会听见,所有人的祈祷神都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啊!”

我甚至揪住她的衣领。

“可是,你知道啊。”

她抱着我,笑了。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面对着必死的棋局,她笑得非常灿烂。

我无言以对,只能牢牢地抱着她。

抱了好久好久。

好久好久。

在日出前,看贞德睡脸最后一眼后,我轻吻她的额头,并且离开。

圣女贞德是奇迹,圣女贞德是勇气。

所以,圣女贞德不会逃跑。

她是拯救法兰西的希望,她是拯救法兰西的英雄,她是无论何时都当身先士卒,如同神明庇佑那般,免除一切伤害,为法兰西带来荣光与胜利的圣女。

所以,圣女贞德必须前进。

她要前进,即使前路满是荆棘。

她要前进,即使未来没有希望。

她已前进,即使身后早已背叛。

和所有人都知道的结局一样,圣女贞德大败,被敌军捕获。法兰西人民自发性凑够一袋金币,只为赎回贞德,而促使这一切的查理七世,自然不为所动。

所以,贞德才愚蠢。

为了一纸文书的和平,她甘愿舍弃至今为止的一切。

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本该支援贞德的部队并没出现。当所有人准备后撤到城里死守时,在贞德准备回城的前一刻。

城门关闭。

法兰西人,为拯救了法兰西的圣女,关闭了求生的那道门。

贞德就这样,和某个被隐藏的时间点所发生的,被隐藏起来的协定那般,成为了俘虏。

其后一年,贞德被当作魔女,遭到各色审问与检查,在监狱里险些遭到男性欺凌。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屈服的吧。

所谓圣人,最为方便的肯定是死后追封,我与皇后早在那一夜便对这件事情心照不宣。

圣女贞德想成为所有人认知中的圣女贞德,就必须接受这种事实。

可能是一百年后,可能是两百年后,可能更久,等到法兰西再度需要圣女的奇迹时,她的事迹才会被拖出来翻案,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女。

在这之前,贞德都不过是一个,会在巡游时被丢石头的灾祸,被称为魔女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我能回忆起的,名为贞德的少女,愚蠢的一生。

煌煌的火光之中,贞德的脸越来越扭曲,热量与浓烟都在妨碍我的视线。

可惜。

我是魔女。

邪恶的魔女。

邪恶的魔女自然不会让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发生。

燃烧吧,燃烧吧。

净化的火焰褪去了邪恶魔女的服饰,将邪恶魔女的赤身**,彻底展现在法兰西人民面前。特意调整过位置的火焰,并没能完全烧到魔女。满身都是烧伤的魔女,除了扭动,什么都做不到。

活脱脱的就是一场充满**的法兰西少女**秀。

这是我用谎言堆凑成的怪物。

这是我用谎言堆凑成的恶意。

这种结局,理所当然。

高呼耶稣如何?

对天大笑如何?

嘲笑根本不存在的神,然后嘲笑如此愚蠢的自己,把所有无谓的事情都干一遍,再死掉也不迟。

所以,回忆一下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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