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我我我！”
站在我前面的家伙一个侧身挤开两人，奋力突出重围，成功抵达柜台。
“把你的资料证件都给我。”
“给，都在里面呢。”他从钢化玻璃下面把一沓纸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接过资料，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打。
电脑背对着我们，屏幕上显示什么我们也看不到，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偶尔工作人员会把嘴巴凑到话筒上，通过扩音器问几个问题，他也就嗯嗯啊啊的答应着。
“钱已经打到你卡里了，一共一万两千块。”
“一万两千块！”他激动地重复了一遍，“太棒了，终于有钱了，谢谢谢谢！”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又把那一沓纸重新收好，春光满面的走了。
“下一个。”
“我，是我！”
我学着刚才那个人的样子挤上前，索娅因为受不了如此拥挤的队伍，已经抛下我独自到大厅外的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东西都给我。”
“都在都在。”我如法炮制，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全交了过去。
柜台里的老阿姨一如既往的开始敲打键盘。
“你是第一次领这个钱吗？”安装在钢化玻璃上的扩音器里传来老阿姨的声音。
“对对，第一次。”我赶忙答道。
她也不理我的殷勤，自顾自地盯着屏幕，手指滚动着鼠标，不再讲话。
过了两分钟，她塞给我一张单子，说：“核对下信息，看有没有错。”
我快速扫了一眼，都是一些基本资料，并无差错。
“没错，都是正确的。”
“右下角签名。”
“好的好的。”
我用柜台上放着的黑色水笔签完名，把单子推回她面前。
她拿起单子瞄了一眼就放下了，随后键盘鼠标上又是一阵忙活。
拿到钱之后要干什么呢？趁着老阿姨操作的空档，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首先去买个智能机，下次出事能第一时间找人帮忙；然后再去请索娅大吃一顿，毕竟到地府这边她还是帮了我不少忙的；再然后嘛……
“一共七百三十块，已经打到你卡里了。”
“多少？”我憧憬美好未来的笑容僵在脸上。
“七百三。”老阿姨看了眼屏幕，面无表情的重复一遍。
“怎么就这么点？”我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多啊。”
“我在人间的时候，看家里人烧纸钱都是一沓一沓的烧，光一张就几千几万，不可能只七百多呀，而且我刚死，按理来讲只会多不会少，您再看看，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玻璃柜台另一面的老阿姨再次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你的所有入账换算成冥币就是七百三十块。”
“那刚才那个人怎么一万多？”
“他的父母给他烧了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和智能手机，都是真家伙。”
在老阿姨冷漠的目光下，我逐渐失去了色彩。
“天朗哥哥！”
见我终于从人潮中走了出来，等候在外的索娅精神十足地和我打招呼。
“领到钱了开不开心？”索娅在我面前左蹦右跳，“天朗哥哥，你怎么苦着一张脸呢？”
“唉——”我摇摇头，“回去了。”
“不是说领了钱去逛街买东西的吗？”索娅失望地说。
“贫穷使我克制。”
我拿出一张提货单给索娅看，说：“对了，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吗？刚才工作人员说我还有一个快件要取。”
索娅非常认真地盯着提货单上的地址看了好大一会儿，很坦然地说了句“不知道。”
一路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取货的地址。将提货单交给门口正在喝茶的老大爷，他便转身进了储藏室，很快拿着一封信出来。
“这是你在人间的朋友烧给你的。”老大爷说完，把信交给我，继续坐下喝茶。
信封上的署名让我鼻头一酸——立莫雨。
我在楼下找了一处长椅，和索娅一起，深吸一口气，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缓缓拆开了这封信。
——天朗……不，还是称呼你魏天朗同学吧。
没想到，菁菁走后，你也跟着走了。你们两个大混蛋，跟商量好了似的，要把我一个人留下，让我独自承担失去挚友的痛苦。而你们，却在另一个世界潇洒快活。真是卑鄙。
其实，那次在医院，你说“报仇这种事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应该预料到的。虽然你平日里总是一副“二次元天下第一”的姿态，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会义无反顾站出来的。你知道菁菁的死不是自杀，也知道杀害她的人是谁，我太自私了，我不该去刺激你，也不该对你说什么“报仇”，不然，你也许就不会死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我大致能猜到，你肯定是去替菁菁伸张正义去了。你个白痴，这种事就应该叫上我的，否则，我就不会有这么重的负罪感了。
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狠狠揍你一顿。
你个傻瓜白痴大笨蛋，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好不好，谁让你一个人逞英雄的。你倒好，撒手不管了，剩下这烂摊子，让我来给你们收拾吗？简直过分。
你知道吗，警察说你是被人入室抢劫杀害的。我探过其他人口风，貌似知道你和菁菁的死另有隐情的人，只有我一个。好孤单呀。
我该怎么办？你和菁菁到底是被谁杀害的？我要不要报警，要不要通知你们家人，如果告诉他们，他们会不会有危险？为什么你当初知道菁菁和我可能会遇害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警方，你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不能曝光的秘密必须要隐瞒？
如今你俩都不在了，我是要公布真相还是和你之前一样缄口不语？
好矛盾，好痛苦。是谁让你自作主张把这些难题推给我的。
魏天朗同学，你真是做了一件让我无比讨厌你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的。
所以，为了赎罪，到了那个世界，要帮我好好照顾菁菁，绝对不能让她再受半点委屈，听到没！
——必须做到，给我发誓！
“天朗哥哥。”索娅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站起身，张开双手活动了下筋骨。闭着眼睛，压住涌动的情绪。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对索娅说。
这天，七百三十块被我用掉了七百块。
然后，第二天，我收到了姚菁菁的邀约。
“菁菁，怎么突然想着邀我一起出来玩？”
坐在光叔甜品店里，我们点了两杯奶茶。
“其实，我想给你看看这个。”姚菁菁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我。
我慢慢打开，信纸上的字迹和我昨天见到的一模一样。
——亲爱的菁菁，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你知道的，我是个不擅长打交道的人，本来朋友就少，你算是关系最好的那个了。可现在你去了另一个世界，就连魏天朗那家伙也跟着你走了，只留下我孤身一人，太可怜了。
菁菁，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好做一辈子的朋友，你说走就走，难倒就没有那么一点舍不得我吗？现在，我每天上课的时候，看着你空出来的课桌，回家的时候，望着你空出来的房间，仍然不敢相信，你这么活泼爱笑的一个女孩，就这么没了。
其实我想过搬家，搬回到宿舍，人多了，也许就没那么孤独了。可我担心，你要哪天回来了，找不到家了怎么办，虽然我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可还是会异想天开。你的东西，已经被你爸妈打包带走了，你的葬礼，我也参加了。那几天，他们仿佛老了十岁。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我的人缘不好，伤心的人会少很多，你说对吧？明明还有那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想跟你讲老师的八卦，想跟你说未来的计划，想跟你一起熬夜刷剧，想跟你一起出门旅游，想跟你一起欺负天朗，想跟你一起聊聊女孩的小心思……还有好多好多。可惜，全都没机会了。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现在肯定哭花了脸吧。你就是这样，看电视都能看哭，受不了一点委屈，但又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没有我陪你，记得把脾气收敛些，否则吃了亏就没人帮你鸣不平了。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魏天朗同学了，让他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遇上什么麻烦，记得找他哦。万一你惹了什么祸，全推到他头上就好了。切记切记！
——最后，记得想我。
“天朗，”姚菁菁红着眼眶，“她是谁，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我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真的失忆了吗，明明不记得这个人，心里却难受的要死。”姚菁菁的眼里闪着泪花。
“没错，你确实失忆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帮你恢复记忆的。”
“之前对你态度那么冷淡，我很抱歉。”姚菁菁低下头，像是在自责。
我浅笑：“其实你在人间的那会儿，对我的态度也没多好。”
“我有那么讨厌你吗？”
“应该……算不上讨厌吧。”
“那你能跟我讲讲，我们在人间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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