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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云游

第一章:云游

亘古之初,鸿蒙未明,阴阳不分。故神于长夜开眼,于是星辰高悬苍空,以俯视世间。继而世界树生,分化鸿蒙,撑开云天,阴而暗者在下,阳而明者在上,神创世人居于其中,叫他们主宰这一方云天!

——《创世纪》

云天世界,无尽南域,长夜之中。

月光如水银般泻下,铺洒开来,月下的云海有若涨潮般云雾起伏。云海中一块巨大的阴影缓慢地游动着,后边的云雾在一条藏于其中隐约可见的尾鳍的搅动下升腾起来,袅袅的云烟散开,而这块阴影则借此缓缓地前行着,就像一块浮动的小岛。

这是一头巨大的云鲸,它的庞大的背脊时而现于银月之下,呈现出一种黑色绸缎般的光泽。时而又有云雾淹没这个庞大的身影,只余一片阴影在云雾中游动。

少年一袭月牙色的长衫,站在其上,那身雪白的长衫时而与云烟相融,时而又在云鲸背上显得黑白分明。只是那个身影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瘦削而又透着几分纤细。他的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在风中微微起落,束起长发的白绸布条亦随风飘飞,上边精美的水墨般的刺绣在月下隐约可见。

他的身后负着一柄四尺多长的黑铁剑,修长纤雅,却像一柄中看不中用的佩剑一般。一般十四五岁的少年在这个年纪都会有的情绪在这个少年身上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他抬眼看着那片在半缺的巨大银月照耀下呈现暗蓝色的苍空,眼眸中一片清明,却悠远平静得如同古井。

半缺的银月暗下去的那部分并没有完全消失,依然可见其上的神秘复杂的纹路,如同创世神精心雕琢而出的一般。高悬东天的光影并存的圆月周围,除却几点星光还在闪烁,其余皆已在银月的光辉下黯淡。盛夏的夜中,星河横亘中天,与银月交相辉映。

少年视线下移,转向北边。北极星几乎沉于云陆之下,然而飘荡的云雾无法遮断极星的光辉,诸星依旧绕着它在天空的轨迹上运行,它也依旧在引领着这片云界的方向。

迎面的风带来郁积得愈重的湿气,少年微微皱起了纤长的剑眉,那张精致俊秀的面孔闪过一线思虑,却转瞬即逝。

越来越重的湿气代表再有三个时辰,云陆中会掀起一阵风暴,,届时云鲸就得潜回渊尘之中。

少年的神识向四下延展,他的听觉顿时变得异常敏锐。但附近的云陆中并没有其它相对温和的大一点的云兽,遑论世界树,他也就暂时没有办法离开。

云陆对于人类而言依旧是一个神秘的世界。近千年来无数云游者不惜己身深入云陆中,至今依然没有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全貌。云陆之底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在距云海表面几千里的下方,那里的环境对人类就像是一个地狱,类似毒瘴的渊尘流窜于那层地界,因为渊尘比云气略重,所以不会在云陆的表层流窜。

深渊中的尘土,带有毁灭之意。龙渊阁中的那些博物君子这样称呼那些夺走了无数云游者生命的东西。

而大多数云兽则生活在那片地域,甚至被人类视为容身之所的世界之树也是在那片地域中生根。

人族将云陆与天空限界之下的部分统称云界。

云界中唯有世界树方能在固定的地方不动,而成体的世界之树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岛屿,人类就是靠着世界之树的庇护,才在与云陆诸族的抗争中存活下来。

至于为何如此,龙渊阁中的博物君子尚未找到答案。

世界树形成的人族聚集地一律统称为空境。大部分以世界树的大小划分,但也有异类,比如被称为帝国的“自由港口”的商墟。它的世界树根基并没有完全成长,但这整个城市就是以无数的云木——可以在云陆上漂浮的木材——搭建而成,至今依然在扩建。尽管帝国内部不知情的人都以为这棵世界树迟早会被压垮,但是那些设计的博物君子对此表示了他们对民众无知的轻蔑。

事实上,只要这个城市足够重,就能在云陆中固定在一个地方。况且这个城市已经建成,就算会离开世界树,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帝国是一个由数百个空境组成的国家。虽然如此,每个空境还是拥有很大的自治权。但是王庭并非真正的统治组织。

在帝国内部,神庭是最大的权力组织。

数百年前的战争中帝国王庭再无能力取得民众的信任,权力自然落到神庭手中。神庭空境同时也是帝国内部最大的空境,其世界树的树冠远望过去,遮天蔽日。

少年收回思绪,听觉再次扩大范围。方圆数千里的动静隐隐传来,但只有风声在呜咽,尾鳍搅动云气的细碎声音几乎掩过所有的声响。云层中隐隐有云虫在嘶叫,时而汇聚成浩荡的洪流淹没了闭上双眼的少年,时而又在其它云兽的呓语中安静若死。

名为林逸轩的少年收回神识。

他只有先天境界的修为,虽然神识的强度已经和地境巅峰相差无几,但这已经是极限了。况且,再远一点,他也没办法到达那里。

渊尘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真正的威胁是生活在渊尘界的黑龙。

黑龙本以世界树的种子为食。

数百年前,人族即帝国繁盛之极,于是统治阶层便实行了一个保护世界树的成长的计划。而这个计划触怒了整个黑龙族,于是两族开战,在战争的最惨痛代价就是王庭空境的世界树被黑龙王尼德霍格吞噬大半!

从此帝国陷入一种古怪的分裂状态。

但那些跟林逸轩无关。

少年正想改变体内的《剑诀》的运气路径,换成《流云诀》,以削弱他的气息。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的雷声。他的清明的眼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云层并未有雷云聚积,那么……

那阵雷声仿若在昭示什么一样,再次作响。

苍翼。少年心底流过这个字眼,俊秀的面孔依然一片冷静。

苍翼是神庭的巡天者的坐骑。

巡天者是一个类似骑士团的组织,但它并非一个真正的骑士团。它的成分极其复杂,所能定义的就是它是维持神庭统治的工具。它是只能掌控在神庭手中的利刃。

声音愈近,那阵苍翼的长啸传入耳中,仿若山谷中回荡的雷声。视线所及之处,一个小小的黑点从云海边缘升起,逐渐变大,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轮廓。与此同时,苍翼的长啸犹若雷霆在少年的耳际炸响!

少年测算了一下距离,随即就从怀中拿出一根竹管,伸向空中,左手一拉引线,但见一线明烟瞬间逆风冲向高空,然后炸开,形成一朵火红的烟花。

应该察觉到了那朵烟花——虽然林逸轩根本只是拿这东西来玩的,事实上,烟花可以报信,这在云游者中是个常识。但少年并非云游者,他只是处境相似。

那道身影愈近,少年的清明的眼眸便愈加清楚地倒映着它。这是一头苍青色的苍翼,形似一只巨大的蜥蜴,横生双翼,长约三丈,身躯纤细,更加纤细修长的尾部的末端流淌着刀剑般的危险清光。细密的鳞片覆盖着它的整个身躯,在月下流转着熠熠的清辉。它的头部如同一个狰狞的图腾,尖锐的鳞片遍布其上,拳头大的眼瞳中金黄色的光芒璀璨,威严四溢。它的双翼伸展开来,亦是三丈多长,在那层薄薄的肉膜下纤细的骨架隐约可见。四个纤细优雅的龙爪紧握,在空中无处借力。

龙族异种,苍翼。

它滑翔着,在夜空中就像一个巨大的十字迎风招展。

少年见其接近,随手就扔掉了竹管,青色的竹管滚落,坠入无边的云海中。

苍翼背后的人影被修长的如同蟒蛇的脖颈遮住,少年并不能看见。

林逸轩雪白的身影在云鲸漆黑的背上分外鲜明,那头苍翼绕着少年在空中来回转了几个圈——那是苍翼在释放威压令云鲸平静下来,随后缓缓地落在了云鲸的背上。

苍翼扇动的双翼挥起的风一时驱散了周遭的雾气。它恭敬地区伏在地,缓缓收起双翼,整个身形就像一个巨大的蜥蜴,在俯首跪地。

一个雪白的纤细身影从苍翼背的鞍座上直跃而下,径自走到少年身前,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对方就径自抓住他纤细瘦弱的右手,拖着他,来到苍翼的下边,直接一甩,就将少年扔到了苍翼背后的鞍座上。

这时少年反应过来,眼见就要狼狈地掉在皮制的鞍座上——此时鞍座上还有另一个人,但少年根本来不及细看,他在即将跌落时,忽然伸出纤细修长的白皙右手在鞍座上拍了一下,一股气劲瞬间贯穿经脉,到达指尖,他指尖用力,整个人的身形顿时翻转起来,洒落地在空中倒转翻飞,随后轻盈地落下,脚尖触地,如云中白鸟,飘然若雪。

少年神色微起波澜,居高临下地看向对方,但眼中一片清明,就像了无在意一般。

下方的人冷冷地看向他,精致白皙的面孔一片冷然,隐隐有怒气积蓄着,但尚未爆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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