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务必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约翰堂恩、欧内斯特海明威
崔潽的第一部手机是旧的红色滑盖功能机，还带有小饰品挂绳，是他表姐三年前不用后送给他的。因为这部手机里面自带有一个**的黑白弹幕小游戏，他一直舍不得扔。每当上语文课、英语课、物理课的时候，他总要玩这个游戏打发时间。右手放在课桌上，压着随便翻开一页的课本。左手握着手机半探进抽屉，他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拇指在数字键和十字键间飞快移动。时不时才看一眼桌上的课本。
有时候他在课间也玩，因为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经常一个人坐在座位发呆。所以他只能操纵那架小小的黑色飞机，一次次躲避敌方的弹幕，击落比我方强大得多的丑陋飞行物。久而久之，班上的人就给他起了个“飞机”的外号。
“飞机，帮我递这份试卷给前面的老张。”
“飞机，今天是你们组值日，放学后记得留下来。”
“飞机，地理作业还没交啊，再不交我记你名字了。”
崔潽从不介意别人给他起什么样的外号，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散漫样。
当然，他还有另一部安卓智能机，是家里装网线时买的国产合约机。5寸的屏幕，800万像素的后置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对他来说相当有用，他总是拿这部手机去偷拍自己暗恋的人——那个帮家里小吃店干活的妹子。看见她穿着自己初中母校的校服，他才知道她的年龄比自己要小。当然，崔潽每一次偷拍都不敢拍她的正脸。或者说，找不到机会拍她的正脸。她总是低着头工作，很忙的样子。多数情况下，拍到的都是背面，或者侧脸。崔潽总是坐在店内靠墙第三张桌子靠左的座位上拍，特别喜欢她的耳朵和小腿。
她系着马尾，鬓角附近过长的发丝别在耳后，耳后有着可爱的轮廓，似乎忽略了年岁的增长，还保持着孩提时的稚嫩模样。脖子和耳朵一样白，有时还会因出汗而泛微红。碰上星期天或者长假，还有一定机会看到她穿裙子的身影。她小腿的形状相当好看，这道夺人心魄的弧线一直延伸到脚踝。脚着一双浅绿色的凉鞋。那时崔潽就会拍她的小腿，连拍几张。
晚上回到家，他拿出手机躺在床上，看着她小腿的照片，想象着这双腿站在夏天早晨的小溪里，清凉的溪水拍打着她小腿的情形。还有阳光，还有蝴蝶......崔潽觉得自己的血液变成了清凉的溪流，或者令人不安的电流。他手伸向自己的裤裆，撸完一发再去洗澡。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撸多了的缘故，今天下午的崔潽没什么精神。第三节数学课过后，崔潽在想放学之后要不要到那家小吃店去......王海梧捧着一大沓试卷走过来。抽出最上面一张放到崔潽的前面，打断了崔潽的幻想。
“一会放学后别走，男生全都要留下来开会。”
“开什么会？”
“关于校内足球比赛的组织动员会，今年学校新增了足球比赛，我们年级每个班都要参加。”
“反正我不参加。”
“就是因为班上没几个人想参加才要开动员会。”
崔潽回忆起小学和初中时在学校的篮球场踢球的经历，读小学时放学后经常踢球踢到7点多，家长打电话给班主任，结果两边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读初一时在操场无意中一脚把球抡中路过的主任的儿子，被请去政教处喝茶，通报批评的大字报贴在校门旁的宣传栏足足有两个月。这两年自己所在的高中倒流行起校园足球来了。不过，他已经没有踢球的兴致。
全班有47个人，只有20个男生。放学后果不其然还是有3个人开溜了，只剩下17个人开会。有的围成一圈玩三国杀；有的在抄作业；有的在傻笑着玩手机，时不时还对着话筒录语音；还有人坐在桌子上用手指转动篮球，总之没一个人听王海梧说话。
如果王海梧不是崔潽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崔潽也早就开溜了。
夜里，王海梧把房间的灯关了，只有电脑的显示屏还是亮着的，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免得让家里人察觉出他还没睡觉。他正在玩的游戏是上古卷轴5，不满意自己创造出来的妹子角色的发型，他又输入指令重新捏人。mod提供的发型一共有两百多个，他一个一个的挑，挑着挑着眼睛就累了，打了个哈欠后，他连电脑都没关就摘下耳机离开椅子倒在床上。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睡着。他已经觉得很累了，但就是睡不着，而且他被自己的一声叹息吓得睁开眼睛。自己为什么要唉声叹气？好像自己的嘴巴不受自己控制的样子......苦恼啊，明天一大早还要回学校上课的。干脆起来打游戏打通宵算了？可是现在自己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啊。
想到游戏，弹幕天邪鬼打到第七日咲夜那关就打不下去了，秋之回忆7千夏还有一个ENDING还没打出来。之后，他又想起刚才玩的上古卷轴5，脑补自己也置身于游戏宏伟而漫长的地宫中，一边格挡雪精灵的暗箭一边忍受陷阱的喷火前进。
王海梧侧身躺着，还是毫无睡意。他又想起班主任给他的任务，要组织好班上的男生参加这次的校园足球赛。可以在第一轮被淘汰，但是一定不能弃权。班主任跟他说，平时见你挺外向的，借这次足球赛的机会，让你组织一下，让全班男生团结起来，打成一片。
王海梧当初并不想接这个活，他心想我不组织这个活动难道班主任你能处分我？难道能在期末考试扣我的分？这不是体育委员的工作嘛为什么要我来做？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接受的话，岂不是等于认输了，承认自己是个连组织这种活动的能力都没有的废物。所以最后王海梧还是应承了这份差事。
可是班里这些人，一盘散沙，一点凝聚力都没有，今天下午开会也没几个人对这事上心的。有点难办啊，王海梧又想到了崔潽，这个从小到大都和他同班的朋友。首先要把崔潽拉过到自己这一边，自己的发小都不支持自己那还踢个屁。明天就去找他商量一下，不管他答不答应，都要把他拉下水。
王海梧在半睡半醒中推开记忆的窗户，首先看到的是破旧的校场。校场在工人医院的旁边，之所以叫校场，听老一辈的人说是因为自明朝以来那里就是练兵的操场。若干年后，王海梧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才知道很多地方都有校场。但是家乡的校场在王海梧心里面是最特别的，无法代替的。尽管从外面看上去，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室内球馆加一个非常破烂的室外七人制足球场。
小学五年级和六年级的暑假，王海梧和崔潽几乎每天都会到校场踢野球。他们先把足球抛进场，再翻过铁门跑上不高的观众席，从观众席跳进场内。通常也会有其他孩子爬进来踢球，按人数分好队伍就开始比赛。
王海梧踢的位置是后卫，他喜欢防守。看到对方信心满满发动进攻后又无功而返的沮丧表情，心里面就会暗爽，那是一种无法准确言说的**。当然，在防守的过程中经常要用自己的身体封堵对方的球路，被球近距离打到身体还是很痛的，但是他不在乎，能看见别人的失败就是自己最大的快乐。
崔潽的跑步速度很快，带球速度也很快。一般都是踢左右两个边的中场。他喜欢带球突破，到禁区边缘再内切，腾出角度射门，没有角度的话才选择传球。总之那时候的他表现欲十分强，进球后还喜欢模仿电视里面的球星做庆祝动作。张开瘦长的双手像滑翔机一样飞行，全然不顾周围的人的冷目，自己一人陶醉在进球后的欢乐世界里。
崔潽现在应该还会记得那时的事情吧。王海梧这样想着，入睡前，脑子里一直都是崔潽张开双手自由奔跑的画面。
第二天下午放学，王海梧不知为何崔潽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到一家名叫“火神”的小店里吃东西。他也跟着去了，而且付了两个人的钱要了和崔潽相同的云吞蟹籽面和柠檬红茶。
“球衣方面，4班要了皇马的白，7班要了曼联的红，12班要了米兰的红黑，15班要了切尔西的蓝......你说我们班要哪款球衣好？”
“随便，不和他们撞色就行。反正我们班肯定是一轮游。”
崔潽眼睛始终不离手机屏幕，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耍开王海梧。
王海梧的手越过食物和饮料，一把夺过崔潽的手机，看着里面的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衣着和身材都很眼熟。回过头看一眼后面系着围裙拿着一双大筷子分捡锅里食物的妹子，恍然大悟。
“好变态。”
“男人变态有什么错，”崔潽来不及把手机夺回，偷拍的事被好友知道了反而释然“再说，这算哪门子变态，拍的都是很普通的照片，完全没有色情成分，顶多算是猥琐......”
“你也知道你很猥琐啊，”王海梧打断崔潽的话，手指滑动屏幕把照片看完“等等，为什么没有正脸的照片？”
“正脸拍不到，距离太远摄像头太差。”
“怂货，又猥琐又怂。”
“有本事你去拍啊，你能拍到她正脸，足球赛我铁定上场而且场场踢满九十钟。”
听到崔潽的这句话，王海梧拿起手机直走到那妹子面前。
“妹子，我再要一份龙虾刺身和一只烧鹅。”
“对不起，这里不是茶楼酒馆，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啊，那再要一杯柠檬茶，不要柠檬也不要茶。”
妹子没好气地抬起脸，发现一部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自己。王海梧迅速按下快门快捷键。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王海梧手滑拿不稳手机，崔潽的手机就这样可怜的掉进锅里，与咖喱鱼丸和鳕鱼豆腐一起翻滚在热汤之中。
因为王海梧正在出神，此刻很多以前玩过的galgame的二次元女神形象，以卡片的形式一一在王海梧脑海中闪耀、翻转，急促的鼓点正在有节奏的敲打自己的心房，发出让自己感觉有点幸福又有点痛苦的声音，这些卡片最后汇合后形成一幅图像，那就是眼前这个妹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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