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影制作渐入佳境。
剧本基本算是完成,给演员们看一遍,进行最后的微调就可以拿去打印了。特效师昨天也在群里共享了他做的第一个特效,是绚烂的超电磁炮,连粒子消散的效果都有,引起我们的一片赞叹。果然技术宅的市场需求就是高。
虽然其它组早已开拍甚至接近杀青,我们组依旧保持自己的步调,誓要靠质量在期末作业展览上亮瞎全班。最近走在路上都想象着男主战斗的动作,并在脑内搜索校园的哪个地点适合作战斗背景、选什么时间去拍等等,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许多。
嘛,充实归充实,也意识到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我有一件私事亟待解决。
眼下是四月底,离期末考不到两个月,而今年暑假从八月份开始就要补习。即是说,三个月后我们就是全力冲刺高考的高三生了。
当然,我可没有全力冲刺的干劲。如开头所说我的学习成绩不算拔尖的那种,级排常年混迹于二三十,偶而运气好能凑进前十的程度。我从来没有做笔记的习惯,也不像那些学霸苦心孤诣地总结解题方法,偏科稍微有点严重。
说白了,我憎恨狭义上的「学习」。
我仇视着中学教学,无论教学内容亦或方法。具体仇视程度依科目而定,大概是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生物、语文依次递增的感觉,但是无一例外怀有仇视。至于政治什么的我根本没把它当科目看,这也是我选理科的主要原因。
当然,也许这种制度是适应当前国情的需要。我承认自己无法论证这种教学制度对于社会整体弊大于利,也很难说出「先顺应再改变」之类的帅气话。我只知道它不合我的口味,身处其中令我感到不快。假如我生为腰缠万贯的富二代或官二代,我才不会来学校这种鬼地方。
所以,我发誓决不会倾尽高三一年刻苦学习,而是一如既往地将时间挥霍在兴趣上。恐怕到高考当天我也会继续追漫画更新吧。
但是,像我这么思想偏执的人显然占少数。
例如「她」就肯定不会这么想。
虽说可能是比较令人大跌眼镜的设定,我有一位名义上的女朋友。
不,或许连名义都算不上。我们从未向彼此道出那神圣而庄严的三个字。那是初中的时候,懵懂的我和她同桌一段时间后互生情愫,而且刚入宅不久的我成天幻想着如何在女生面前逞男子气概,制造了许多欢笑回忆,后来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
我的初中在市内也算得上名校,但不算顶尖,最重要的是那些教师的心灵跟学校一样狭窄,所以想跟她一同考出本校去个层次高些的地方。上初三后我时而辅导她的学习,但她的成绩始终不见起色,最终跟学校签了保送高中的协议书,据说签字时因要与我分离而哭了出来。
不过这并未导致我们的破裂。当时我学动漫中的男主人公安慰她,委婉地传达即使肉体分离心灵仍维系在一起的异校恋决意,使她破泣为笑。之后,我顺利考入现在所处的高中,并在暑假和开学后的周末时不时约她出去玩。
再然后便是谁都猜得到的发展,幼稚的感情终于经不过时间与空间的洗刷,逐渐黯淡,最近几个月完全没跟她联系,还养成了隐身上QQ的习惯。
不过,究其原因稍微有点特别。
我不认为时空的限制是使我们关系变差的主谋,充其量是让我得以有一段闲暇时光,好好发掘本我的契机。
我将团长敬若神明,每看一部动漫都要进行过度解读,胡思乱想频率大幅提高,码文风格也愈发诡异就是从高中入学左右开始。对周围乃至世间一切感到怀疑和不安,转而探索自身却也无法明了。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任由大脑事先编好的程序操纵四肢,故开始谋求其它形式的慰藉。
简而言之就是脑袋变奇怪了,人变孤僻了,学习也变差了点。
仔细想来,我从小学就注定不合群。别人都在社区大院玩的时候我在家里玩电脑,别人都在玩电脑的时候我在上培训班。从唯物辩证角度就是诸多外界因素与我的孤零零本质产生共鸣,从机械论角度就是客观因素的叠加导致了孤零零的必然,总之我是个孤零零。
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不再配得上纯真无垢的她了吧。团长曰:恋爱就是一种精神病。
所以,我认为差不多该为这段关系画上句号了,至少比半吊子的省略号强些。我如何遗世独立,如何玩世不恭属于个人意愿,旁人无权也没有能力干涉。相应地我也不愿干涉别人,我不希望这段难堪的记忆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影响她的高考冲刺。
「得想个办法甩掉她呢…又或者被她甩掉。」
背书包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它已经成为我迈出下一步的最大顾虑,如鲠在喉。
持续着较以往稍显儿女情长的的思绪,我走上公寓所在的楼层,用钥匙打开房门。
「咔擦」
嗯?
门居然没有锁,跟我早晨离开时的记忆不相符。
打开房门,走进去后往门后一瞧,原本摆在那儿的毛绒拖鞋换成了一双黑色低帮皮鞋,是校园漫中常见的款式,不具有多少辨识度。
但是,本尊就不同了。
我将视线移向房间内部,电脑桌的旁边。
那里坐着一位少女,穿着白衬衣、深蓝夹克、方格裙和黑色长筒袜,将书本置于膝上静静读着。黑色秀发如水墨瀑布倾泻而下,遮掩住耳畔和侧脸使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吗,她缓缓抬起头,右手稍微理了理发梢,向我投来冷澈而温柔的目光。
「啊啦,欢迎回来。」
黄昏,少女的视线,书本以及略显脏乱的公寓,构成一幅超现实主义般的画面,寂静而具震慑力,美得令人窒息。
「来的时候没带书,就擅自从书架取阅了,还请恕罪。」
声线也与早见沙织小姐极似,是曾有段时间令我魂牵梦萦的清澈透明的御姐音,为角色增添了知性与优雅的气质。然而,我很肯定地说在听见声音之前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雪之下雪乃同学吗?」
「诶诶,挺清楚呢。」
那当然,这份冷艳与温柔并存的高雅,找遍全二次元也没有第二位了吧,至少我是不认识。
天哪,是春物的雪女神!「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的雪之下女神降临了!因为太过震惊和激动怔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与其说之前未曾料到,不如说将这份妄想判定为不切实际而早早排除。
我长达十六年的孤零零生涯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吗…不对,某种意义上是寒冬的历练也说不定,但无论如何我好兴奋啊!居然是这么高规格的妹子,就算是大老师我也不会留情了哦?会萌生把雪女神占为己有的冲动哦——开玩笑的。
此时的我站在雪之下同学面前,切身体会到大老师口中的那股寒气。既不算刺骨又无法忽视,是让人感到「再往前踏一步会很不妙」程度的寒气。
正如唯独囧虚有资格陪伴在团长身边,能企及雪之下女神,跟她进行夫妻对口相声的也只有大老师吧。要是将非分之想表现在行动上可能会遭到社会层面的抹除。
「别呆站在那儿,坐下来吧。正好我跟你谈谈读书感想。」
「抱,抱歉…咦?雪之下同学读的是…」
「嗯,你最中意的系列。」
雪之下同学似乎刚读完后记,缓缓合上那本「凉宫春日的忧郁」。那是我前不久在漫展上买的,拆封后只翻过几页的新书,总觉得对团长有点惭愧。
「雪之下同学也知道自己前来这个世界的职责吗?」
「虽然不太清楚,总之尽可能帮助你就行了吧?跟侍奉部的活动没什么区别。」
确实,雪之下同学平时就接受着这种委托,套用本人的话就是富者对贫者的慈善行为,发达国家的对外援助,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技术指导。
这样一来,联系春物的剧情和角色们的性格,以及我目前的状况,不难推知雪之下同学这次穿越之旅的主旨。
这回可真是跟青春同居喜剧完全不沾边了。
「话说雪之下同学选择看书呢。」
「嗯,比起动画形式我更喜欢纸质读物,既不那么伤眼信息密度也比动画要高。关于这部作品,乍看之下是掺有奇幻要素的校园青春喜剧,实际上确实有值得挖掘之处,凉宫同学的性格令人眼前一亮呢。剧情上只看了一卷不好评论,个人感觉中规中矩吧,总体而言是值得在安静的地方细细品味的文字。另外,你那作为学校作业的剧本我也在电脑上看过了。」
「真的吗!有,有何感想?」
「嘛…我是觉得设定还算新颖,角色除了个人英雄主义的味道比较浓重外还行吧。毕竟是高中生拍摄影片,太过繁复不利于实施,最终以空谈收尾就麻烦了呢,所以我觉得这个剧情复杂度恰到好处。」
「我会铭记在心。」
于是,传教姑且算作结束,剧本也给雪之下同学看过,剩下的就是一起欣赏春物的动画或小说——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太搞不清轻重了。
我从床边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面向雪女神。
「先不谈动画和小说之类,雪之下同学,我个人有一个委托,可能会占用你今后几天的时间。」
「说说看。」
我鼓起勇气,朝雪女神低下头,强迫自己的嘴唇编织出话语。
「请和我进行分手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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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也就是说,随着心境的变迁发现已经不适合彼此而决定终止这段关系,却又对见面以及见面后该说什么感到不安和恐惧,想要进行事先演练吗。」
「如您所言…」
「感觉要重新斟酌对你的评价了呢。」
「对不起是我错了!」
我差点跪倒在雪之下同学的冰冷视线前。没办法,结果上看就是「三心二意男想抛掉旧女人的累赘」,道理绝对不在我这边,因此对雪之下同学的责备毫无怨言。
「再说退一百步,为什么是我…」
雪之下同学捋着发梢小声嘀咕道。哎呀~那当然是因为您跟拔旗狂魔大老师朝夕相处,具有处理这方面事务的能力和经验嘛——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会被那如同冰冻镭射的眼神杀掉的。
「唉…姑且先听下你的计划好了。具体而言是要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准备先写个类似剧本大纲的东西,设想届时可能遇到的多种情景,分别代表对方的不同心态,例如漠不在乎或对这段感情仍有眷恋。雪之下同学根据不同情景向我提出不同诘问,让我试着回答,磨炼临场应变的能力。」
「不同心态呢…也就是说,对姑且算期间限定恋人的女性只有这种程度的了解,把握不住她的性格和心境,不确定对方会对你的分手宣言做出何种反应吗?本来觉得你的眼睛还算炯炯有神,没想到内心腐烂得跟比企谷君有一拼。」
「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被冷若冰霜的雪之下同学训得几乎双膝跪地哭出来,稍微理解三浦同学的感受了。
当然,我相信雪之下同学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女生。
她的话一定能从我的言行中体会到「这货已经没救了」。
「我知道了…请去构思你的剧本吧。就算为了那位被你的任性抛弃的无辜女生,我一定要把你培养成无论对谁做出分手宣言都只会被对方讨厌,被痛殴一顿后扬长而去,不会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羁绊的没种男。请做好特训的觉悟。」
「是!」
我满怀感激地向雪之下同学鞠躬。
没错,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只要能将一切责任加身于我,让她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我的负罪感也能稍微减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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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由雪之下同学协助的分手演习正式开始。
为了营造出适当的紧张感,地点定在来往行人颇多的商场门前,由于雪之下同学的姿色和气质更是感受到周围密密麻麻的视线。要是在这儿遇到初中同学就惨了,余下四分之三的人生都会带上劈腿男的烙印吧…
「别跟香龙血树一样呆立着,面颊和肩部肌肉放松些。」
雪之下同学貌似对过于紧张的我看不下去。
「不,不是雪之下同学说要塑造没种男的形象嘛~」
「那也得在对话成立的基础之上。」
被用无奈加鄙夷的视线瞪了。没,没办法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分手耶!天晓得会不会被扇耳光,会不会被哭成泪人的她拽住,会不会被要求付分手费,会不会被niceboat…
「要说第一次我和你处于同等起跑线哦,又没有完全相同的经验…只能尽量运用演技满足你的要求。准备开始了,第一幕。」
「是,是!」
为了模拟实际情景的不确定性,虽然大致方向是我嘱咐给雪之下同学,她只会从中抽取几个情景陪我演练而且顺序完全打乱,也就是我事先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她」。
雪之下同学清了清嗓子,然后朝我露出那种杀人般的目光,脖颈感受到丝丝凉意。
「这么久没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也如寒潭般冰冷,这是大纲中收录的冷淡型吧,即假设「她」已经对我基本失去信心。
「想,想跟你商量件事…」
目光游荡的我怯懦地说道,主要是被雪之下同学吓的。而且她的演技真的超精湛啊!简直让我身临其境,心脏的速度超过了两倍秒针,脑瓜一片空白。话说我本来就不擅长跟女生对话,初中时也是,跟全班女生的对话中她占了一半有余…
「唉…是要谈分手吗。」
雪之下同学帮忙救场了!为降低难度而主动接过了话头,引导支支吾吾的我将对话进行下去。
「姑且问句理由吧,为什么要分手,嫌我没动漫中的美少女漂亮?觉得我跟不上你的脚步?」
「我,我…」
都被带到这里了,赶紧说点什么啊!什么都行,总之不要辜负雪女神的良苦用心!
我就像犯错后极力狡辩的小学生,厚着脸皮直视雪之下同学的双眼。
「我对普通的恋爱不感兴趣!」
「…哈?」
我说出来了!捏自团长的经典台词!
「我没时间浪费在普通的男女交往上!如果这里有外星人,未来人,超能力者或异世界人,就尽情跟我交往吧!我一定会让你们幸福的!」
最后还混入了学生会的台词,而且手舞足蹈愈发亢奋。虽然自己说出来很羞耻,这段话我可是在脑内排练过很多遍的,超级流畅而且感情超投入!
「…这种感觉意下如何?」
接着,意识到周围路人朝这边投来的「要不把这货送回精神病院」的视线而收敛起来,小心翼翼地向雪之下同学询问。
「驳回…」
雪之下同学无奈地用手指揉着太阳穴。
「我是觉得装疯卖傻能起到让对方远离我的效果…」
「已经不是装的程度了哦,在第三者看来就是货真价实的精神病,会招来防暴警察的。重来一遍。」
「遵命…」
没办法,雪之下同学是甲方,应该说是人家好心帮我进行演习。
这次一定不能慌,要在展现出应有风度的同时委婉传达分手意愿!
雪之下同学大概为了调整状态到墙角做了下面部体操,然后回到我面前,原本冷峻的目光变得含情脉脉。
「为什么要分手~!不是说要跨越时空阻隔吗!不是一直维系到了今天吗!」
雪之下同学的肢体语言略带夸张,语气和神情都成了少女漫主人公!
第二幕的主题是痴爱吗。确实,考虑到她坚强和纯情并存的个性有可能出现这种展开,这种时候就应该——
「不~这不是外界限制而是内在的问题!正如水油无法混溶,我和你命中注定无法接纳和宽容彼此!」
强装文艺范,将分手带得摸不着北然后突兀结束!
「无法接纳不等同于无法共存~!还记得初中生物课上经常因为观点不同当堂吵了起来吗?之后不也当作笑料三言两语带过了吗!连那种事都经历过为什么不能延续这段关系~!」
「强求只会酿成苦果,没必要抱残守缺地走下去!我已经成为听不进劝的堂吉诃德,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不要被一时冲动蒙蔽双眼~!只要你我都放下偏见体谅彼此,还是能像达西先生和伊丽莎白破镜重圆!」
「…」
「…」
「那个…雪之下同学,其实我名著阅读量很小,请问达西和伊丽莎白是谁?」
「算了,下一幕…」
雪之下同学又叹了口气到旁边调整表情了,总觉得我一直在辜负她的期望…
没,没关系的!反正到时应该不会演变成这种不着边际的对话,大概。
雪之下同学又回来了,这次她面带温和微笑,举手投足表现出大小姐的矜持,似乎是走贤惠路线。
「好久不见,今天约我出来是想说什么呢?」
「其实我想对你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为,为什么…不是拉过钩了吗!」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喜,喜欢的人!?该不会又是二次元的凉宫春日之流——」
「不许直呼名字!要叫团长!」
「…」
雪之下同学怨恨地瞪着我,就像在提醒我「搞明白自己的立场」,我赶紧用几声干咳掩饰这段难耐的沉默。
「总之,今后我们的生活就毫无交集了,就这样啦,拜拜!」
我以自认强硬的姿态结束对话,等待雪之下同学的评价。谁知她却低下头来全身颤抖,双唇断断续续挤出不祥的语句。
「好过分…说分就分了…居然…把人家抛弃了什么的…」
等等,这个语气总觉得像病娇!?是病娇对吧!我给雪之下同学的剧本大纲中有病娇这栏吗——貌似确实随手加上去了…但为什么偏偏选这个情景来演习啊!
「抛弃我的比企谷君…就算杀掉也没关系吧?呐?」
「雪雪雪之下同学你太入戏了!都把真心话说出来了!难道刚才为止都把我脑补成比企谷同学?还有不要动真格地使出合气道啊!」
就这样,第三幕在被施展回转投的我的惨叫中结束了。闹剧过后得到了雪之下同学的道歉。
除近身时有幸目睹雪之下同学的含蓄胸部外,分手演习的进展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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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夜晚十二点左右,我趴在公寓玄关看春物动画。
确认了屋内传来的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后打开笔记本屏幕,戴上耳机上B站找到熟悉的合集封面,打开设定菜单把所有弹幕屏蔽掉。
『青春是谎言,是罪恶,讴歌青春的人总是欺骗着自己与周遭的人。』
『既然接受了委托就一定贯彻到底,你那浑浊的双眼和心灵就由我来矫正,感谢我吧。』
我初次接触春物好像要追溯到初中,好像只看了一卷半小说就没追了。假如当时坚持看完第二卷我的三观刷新说不定会提早。
升高中后趁着动画开播从头看一遍小说,才感慨大老师是多么走运,居然邂逅了质量那么高的雪女神,可以经常跟她进行默契的夫妻相声,可以两人一起探讨人生,可以在拔旗和插旗间周而复始,当然还穿插有各式福利。
反观我呢,在三次元的泥淖中独自挣扎。
对自己的怪异与不合群心知肚明,因此放弃了呼救。就算扯着嗓门大喊也只会引来嘲笑和不解吧。
有时真的不禁幻想雪女神从背后搂住自己,在耳畔轻声安慰我的情景,即使知晓早已失去资格。
『打起精神来,那啥,你姐姐不是那样嘛,遗传上还是可以期待的。』
『哈…谢谢…基因…遗传…姐姐…?』
「啊,到福利画面了。」
转眼间进展至第四卷的剧情,大老师和雪女神的暑期秀恩爱。
『啊——没什么我真的完全不在意这点,根据这种外貌特征根本无法决定女性的价值。而且真要衡量为了保证客观性和相对性也应该与样本足够大的群体平均水平进行比较,说到底美感注重的是整体的协调性…』
「为什么要刻意解释这么多,反而显得人家很在意不是吗…」
「雪之下同学,请不要周围黑漆漆的还突然凑到别人背后轻声说话,会让人以为自己成了恐怖片的主角。」
头发睡得有点散的雪女神看起来神似午夜凶铃的贞子。
「还有为什么突然醒了…我自认动静还是蛮小的。」
「我在夜间对光很敏感呢。加上播动画时屏幕光强和光种有着不规则变化,促进了对视网膜的刺激。所以说纸质读物比动画方便哦。」
那什么啊,简直媲美猫科动物的机能,猫百科小姐终于自己也变成猫了吗。
「不过声色结合的动画更具表现力,对多数人而言容易调动起兴致,这点我承认。」
说着雪之下同学在我身旁抱膝坐下,陪我一起盯着电脑屏幕,我识趣地摘下耳机将声音调成外放。
『要是为人际关系而烦恼,只要把那关系完全破坏掉就没必要烦恼了。』
『呜啊…也只有小企想得出这种方法…』
多亏是雪之下同学,认真地看着动画不发一言,让我得以有自我思考的空间,真是帮大忙了。当然想的东西跟动画剧情其实没多大联系点,只是气氛同调而陷入类似的感伤。人就是这种按需摄入并处理外界信息的生物。
不过,看到合宿篇末尾,也就是雪之下同学坐豪车离去的那幕,我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微叹息。
缓冲下一集的时候,我直盯着屏幕问道。
「雪之下同学那边已经和好了吧。」
「诶诶,姑且算是呢。不过回想起来还是有诸多感慨。」
「虽然有点突然,想请教雪之下同学一个问题。」
「嗯?」
「如果发现彼此不合适,该谋求进一步的深入理解,还是将这段关系忘掉呢。」
「谁知道呢…实事求是吧,毕竟我和比企谷君与其说不合适,主要是方法论上的分歧。」
「这样啊。」
那还真是幸福。
可能因为没关窗房间里比较凉,我稍微蜷缩起了身子。
「当然,如果你能尝试和那位女生深入交往,又或者早早狠心甩掉她,就算她哭着跪在家门口都无动于衷直到她放弃为止,如今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两个对我来说都有点…」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吧。不是为了这个才向我提出委托的吗。」
「话是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
然而。
然而实际上,只要在脑海中想象一下,仅仅想象到时跟她见面,谈话,分手的场景,内心就非常恐慌,肺部就像被抽空了气体般产生压迫感。
我很肯定,这并非源于对这份感情的留恋。
只是单纯的畏惧罢了。
害怕面对她正视她的清澈双眼,害怕承认自己反悔的事实。
搞什么啊,到头来我变得比以前胆小了不是吗。
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蜕变了,思想比以前成熟了,结果却连担负起幼稚行为的责任、安慰被自己伤害的女生都做不到。心中某处渴望着来自上天的援手,渴望某种因缘巧合,帮我将这段关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要不,别去了吧。」
「!」
不经意间,雪之下同学将嘴唇凑到我的耳畔,令我心脏一震。
放弃担当确实是极具诱惑力的方案,我曾不止一次怂恿自己这么干。但那样的话——
「现在的你就算去了也很容易把事情搞砸,双方闹得不欢而散。重点不是尽量不为对方带来后遗症吗。」
「那到底该怎么做…」
「不是很简单吗。」
雪之下同学难得咯咯笑了出来,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我去跟她说就行了,免费帮你扮次黑脸哦。」
「什么意思…?」
「汉语中的专有名词好像叫做小三。」
「…」
原来是这样。
「我扮演引诱你的坏女人,用你的手机约她出来见面,在她面前炫耀我如何趁她不备将你一步一步引入蜂蜜色的圈套,挑起她的愤怒及对这份感情的全盘失望。最终,羁绊成功破裂,你和她都无需承担任何责任,皆大欢喜。」
原来如此。
刚才还有点疑虑,听完具体解释发现是自己错怪雪之下同学了。
确实这不失为一个可行方案。反正雪之下同学很快就要回二次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无所谓牺牲,结果上看是能漂亮地将事情解决。
「不过,前提是雪之下同学诚心诚意帮我扮黑脸才行呢。」
「…」
房间顿时被寂静笼罩。
我稍微瞄了眼旁边,雪女神的眼睛眯得跟猫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感觉自己没资格说啦,我可是把小说看到第八卷的人哦,第九卷还在补。」
「…」
「刚从校园祭风波回过神来的第七卷,结尾比企谷同学以那种自我牺牲方式化解现充组人际矛盾时,雪之下同学说了吧——你很讨厌那种做法。虽然可以用比企谷同学对你造成一定影响来解释,我是不觉得雪之下同学的价值观能被撼动到这种地步。」
「…」
「请容我斗胆猜测,雪之下同学恐怕确实想用我的手机约她出来——然而并非意在拆散我们,相反是扮演一名忏悔的第三者极力撮合我们,在她面前讲述你是如何软硬兼施地想攻陷我,以及我在此期间如何对她念念不忘,提高她对我的好感度,并在我察觉之前离开这个世界。作为结果,我和她的关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得更加牢固,被迫与她进行深入交往。这就是雪之下同学的如意算盘吧?遗憾的是,在一名春物粉看来角色崩坏太明显了。」
「…唉。」
雪之下同学幽幽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望着我的目光突然跌至绝对零度以下,所及之处的粒子都被定格,我知道雪之下同学真的发怒了。
「既然你亲自把话挑明我也恭敬不如从命——说实话,你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内心都令我作呕。」
「可以理解。」
「陪你玩过家家能排进我人生中做过的最无聊的事前三名。」
雪之下同学的语气愈发严厉,犹如暴风雪呼啸着向我袭来。
「说到底,你只不过是思维绕进死胡同自以为了不起,把周围的人都当作笨蛋看待的笨蛋罢了。成熟?孤高?那些词和你根本无缘,你只是单纯瞧不起人而已!随便看几部动漫作品,随便解读些歪理就觉得自己够水平写本哲思录了吗!」
「我承认。」
「凭空幻想出某种思想制高点将自身置于其上,毫无道理地蔑视别人,不愿与人沟通接触,偶尔还用被害妄想或个人英雄主义妄想麻醉自己,却自认为很优秀很特别?像你这种货色摆在路摊上五百日元就能买一打。」
「至少我认为自己的选择对双方都有好处。」
「连最低限度的责任都怯于肩负的人有资格这么说吗!?这次想用什么理论为自己的选择作辩解?功利主义?相对主义?在那之前先照镜子看清自己这丑恶的自我满足嘴脸——」
「我当然知道这是自我满足!」
为了盖过雪之下同学的声音,吼得比较大声,残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
「我最讨厌的就是有无聊的家伙特意在我面前强调这点,就跟要求我们照课本逐字指着读的小学语文老师一样!啊啊没错我这人超热衷自我满足的!光是在进行思考这项行为而没有任何成果都能让我心满意足啊!包括意识到自我满足这点都能让我产生优越感,我就是台生产自我满足的永动机!到头来我想甩掉她的唯一理由就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有意见吗!」
「居,居然存在这等无耻的人类…」
「但是!光凭这点就能一口咬定我没在真心替对方着想吗!?我也曾经对她有发自内心的好感,想在她面前充男子气概的思春期啊!我也曾经跟她在光华流转的夜晚灯塔下约会,畅谈将来把女儿培养成什么属性的宏伟蓝图!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变得自我满足阴沉胆小提不起劲满脑子妄想,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超喜欢这个自己!就跟上瘾般根本不愿作出改变!简直到了想分裂出多一个人格谈恋爱的地步!而她依旧是那样可爱纯真优秀的女生,路途还光明得很!这样的我们即使勉强结合又能有什么未来!」
说完老长一段话已经气喘吁吁,心肺功能有点跟不上,我和雪之下同学一样对体力苦手呢——说得跟我在其它方面跟她不相上下似的。
不过,饶是能把三浦同学训哭的雪之下同学,这会儿面对我的极致歪理也惊得说不出话,宛如出水的鱼嘴巴一张一合。
气氛完全弄僵了呢。真是的,莫非我天生自带将周围对话弄僵35%的光环吗。
「啊~所以说恋爱是一种精神病!来大家一起念,恋爱是一种精神病,恋爱是一种精神病~」
「唉…我败了。」
雪之下同学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以手捧面。就连面对大老师她都没露出过如此绝望的表情,某种意义上讲我还挺厉害。
「也就是说,具有清晰自觉的自我满足吗…已经炉火纯青臻至自我满足家的地步了呢。这是在夸你哦,开心点。」
「过奖。」
我和雪之下同学在硝烟散尽的战场中央闲聊着。
面前,手提电脑的屏幕上,视频早就缓冲完毕。
「按播放键吧,你的存在让我感到恶心,稍微想看那家伙的自虐行为治愈一下。」
「了解。」
我按下播放键,和雪之下同学欣赏起大老师的英姿。
两人间的距离,微妙地比开始近了一微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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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以分手信的方式解决了。尽情嘲讽我吧。
码了篇两千来字的道歉书,详尽阐述我升入高中以来的变化,我的无能,我的愧疚及对她专心冲刺高考的祈愿,用QQ发过去后立即把原稿丢进回收站。
两天后收到了回信,大致是当初预测的几种可能中冷淡型与纯情型的融合。似乎是早就不再牵挂我,以我的分手信为契机彻底断念的样子,说实话让我十分安心,没演变成niceboat比什么都好。另外,我在分手信的末尾请求她甩掉我,她却大方地回复说尽可以炫耀是我甩的她。看来是识破了我的小心思。
祝你幸福呢。
我在心中默默许愿。
致我人生中第一段,也是最后一段三次元感情。
我已经失去爱与被爱的资格了吧,就算脸皮被抽得再厚也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字了,注定孤独终生。
不过没关系,今后的事情我还是有好好考虑过的,尤其是子女问题。查了一下好像说单身男性领养女童要求年龄差大于四十岁,也就是五十岁左右可以开启我的光源氏计划吗…衷心希望届时世界和平。还有尽量别得癌症。
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啊啦,终于得逞了呢。」
「是啊,多亏雪之下同学的教诲让我更加认清了自己的面孔。今后我再也不会对自我满足这项特长羞于启齿了。」
我从椅子上转过身,望着一副出门打扮的雪之下同学。
「雪之下同学和比企谷同学也是,祝你们幸福。」
「诶诶,多谢。」
「期待早日看到比企谷八幡改名雪之下八幡呢。」
「我可还没承诺领养比企谷君…」
雪之下同学有点面颊泛红地说道,糟糕,刚才一瞬间超可爱!
「对了,最后还想问你一件事,关于凉宫同学的。」
「嗯?」
「我依旧不太能理解,为何你会对她着迷至此。莫非是自我暗示?我将小说反复翻了几遍,还是难以承认这部作品如世界名著般蕴含着多么丰富的人生道理。」
「的确,按照普通读者的观点,甚至作者本人的初衷,这部作品的本质恐怕没有多高大上。」
前两天还见到一个将凉宫系列与经典科幻小说海伯利安类比的阴谋论。虽然剧情上挺波折刺激,总觉得传达的东西实际上变少了,当然也跟我对阴谋和推理没什么感觉有关。
「我承认,我崇拜的那个团长也许跟小说中客观呈现的团长相去甚远。不过追根究底,客观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我十分怀疑。」
我可是有信心上起点随便抽本几千万字的无限流网文,通过赋予象征意义硬生生扯出若干自圆其说的、系统化的大道理。阅读这种行为本身就再主观不过了。
因此,我从凉宫春日系列作品中读出什么,学到什么,只有我说了算。
「总有种被敷衍的感觉。」
「或许这也是你的主观感受。」
「很不甘心呢,优秀的我在你心目中居然输给那种跋扈的女性。」
雪之下同学无奈地看着我,随即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呐,假如你先认识的是我,而不是凉宫同学,现在的你会是如何呢?」
呜哇…这问题也太狡猾了——虽说如此,自诩SOS团预备团员的我自然不可能没考虑过回答。
「很难讲吧。历史不存在假如,我无法揣测另一个平行时空中我的心境,也无法预判某个波函数的坍缩。硬要说的话,在此地此刻的我看来和现在一样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的回答比我还赖皮哦。」
「以牙还牙嘛~」
「真是的,扭曲的家伙…我回去了,再见。」
雪之下同学幽幽说道,背我而去走出房间,轻轻合上房门,视野中仅余飒爽黑发的残像。
最后是一如既往的说教环节!假如说雪女神,大老师以及春物中的大家教会了我什么…
嗯…有点难概括呢,随便编一句好了——
拔旗与竖旗总是处于动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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