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如卡托莉奴第一次见到的情形一样。
头顶着黄金王冠的灰黑色大猫。
暴天大喰之猫,此刻完全的在她身前显现出来。
它以家猫的蹲坐姿态从上而下的俯视着卡托莉奴,它嘴巴弯成一百八十度弧形的笑容,露出交错锯矛般的牙齿,瞪得硕大的菱形瞳孔里透出拧在一起的青色光束。
在这巨大的‘毛绒城墙’面前,卡托莉奴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整个人不足它爪子的高度。
巨猫不说话,脸上带着标致似的狞笑仅是盯着她。
“已经......”
喀嚓。
沙哑的声音被截断在喉咙里,巨猫张开它那犹如金属城门般的嘴巴将卡托莉奴一口吞下,锯矛般的牙齿合拢发出齿刃互绞的刺耳声。
巨猫浑身变得漆黑,像是影子那样诡异的存在,它昂起头直视着天空,身体渐渐融入了地面。
那风车轮大小的双眼和那带着过分弧度弯曲而笑的嘴巴形成一副骇人的表情。
地上的积水一时间被蒸发了,雨似乎因害怕这表情而故意躲避着,啪嗒啪嗒的雨滴在这狞笑的巨大猫脸附近奏起音符杂乱的哀歌。
随着最后一声急鸣,巨猫的脸消失在地面上。
啪嗒啪嗒。
丛林中的雨景又恢复原样。
————
洁白鸳形雕塑柱整齐分布在走廊两旁,午后阳光从重叠的叶纹窗里投向王座的一角。
这个不算太过庞大的宫殿像是仅为国王提供午休场所而建,富丽堂皇的室内墙壁上镶满了象牙烛台,燃烧着冰葵烛,这小小的天蓝色蜡烛,需要上百束冰葵才能凝成一根,而这里满墙的烛台上都点燃着冰葵烛。
凉韵的烟气呈现出淡淡的灰色,在天花板穹顶的十字水晶吊灯和琉璃色犀牛鸟的壁画上映出细小的水珠。
现在是闷热干燥的季节,燃起冰葵烟雾的宫殿内像是完全与室外隔绝,空气中充满了水份和冰凉感。
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卡托莉奴身着镶金断片的华丽短袍歪着脑袋斜靠在那玉铸的王座之上。
她的脚下匍匐着一位外貌与她如出一辙的少女,异样的是,这位少女那头垂及大腿的长发是和卡托莉奴那金发不同的灰黑。
硕大的宫殿内只有她们两个。
灰发的卡托莉奴蜷曲着身体,手指握着小小的拳头内弯着。
她也闭着眼睛,熟睡中的猫一样,不知是身体的哪个部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似乎是梦见了高兴的事,她抿着嘴笑了起来,微微睁开了眼。
动作自然,看见眼前这幅场景的她没有感到任何吃惊,就像在自家的院子中那样醒来时的惬意。
‘啊,不小心睡着了’这样的感觉,
她扶着王座的边角站了起来,打哈欠后双手举过头顶的伸了个懒腰,动作夸张的嘴巴大张,舌头也一并展开,尖牙和双尖牙不像是人类应有的锐度。
随后她又将两只手撑在地上弯了弯腰,这是猫科动物伸懒腰时那样的屈前肢动作。
带着梦中那般高兴的笑容,看向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卡托莉奴。
她悄悄的踏上了王座,弯曲膝盖跨坐在卡托莉奴的大腿上,带着溺宠的眼光,注目着她那张俊俏的脸。
“my master,您真的非常像她啊......”
双手抚上卡托莉奴的脸颊,替她把遮挡面容的额发捋到一旁。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做这场梦。
我梦见了与她的再次相遇,她还是那么高贵、强势和美丽,和您简直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
正因为你们如此的相似,所以对我这样不知由来的存在是不可能信任的。
但是我看见了哦。
我看见了。
您那被憎恶包裹着的内心中,有着小小的仁慈。
那是每个女孩子都拥有的,就像天生喜欢美丽事物一样,看见可怜的家伙后就会涌起保护欲。
即便是再冷血再无情的人,只要是女孩子的话,在奄奄一息的猫面前也会露出这隐藏得如此深的仁慈之心吧。”
晌久的自言自语,她取出那块缠绕在脖子上的手帕,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般,她小心翼翼的解开手帕角的扣,将它展开在手里。
“我知道您在听,虽然知道您可能没法说话,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感谢您尽管心存质疑但还是愿意接纳我的这份仁慈。
还有,利坷这个名字,
我很喜欢哦。
如果我仅是一只普通猫的话,说不定会心存感激的作为使魔对您一直保持忠诚的侍奉下去。
但现在,被我这恶猫所诓骗的您已经无法醒来了,是时候道别了呢。”
整齐的把手帕叠在卡托莉奴的手心,双手轻轻的握着,掌心里传来温热。
“my master,对于瞒着你甚多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赠予你的那份力量也只是会让你身体逐渐衰弱的谎言而已。
您无论怎么恨我我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还未完成的课程,就由我这个满嘴谎话的恶猫,来替您完成吧。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帕露蒂小姐的。
您的目标不是为了成为一个让家族刮目相看的优秀之人吗,也请交给我吧。”
她闭上眼,对着谁在静静的祈祷一样。
一切就如梦境初醒,处于朦胧中的万物给自己带来的那不具实感的触动。
前一秒正蹲在庭院里打盹思考着晚饭是什么的猫儿。
有可能下一秒睁开眼时就会处于炼狱的火海之中。
凉韵的烟气散去了。
气温正在极速升高。
象牙烛台上的冰葵烛化作蓝色的软泥滴落在镜面般的大理石地砖上,金属牵勾穿着的木制风铃顷刻间被点燃,墙上的琉璃色壁画扭曲成一团,树木和犀牛鸟化作异形态的怪物张牙舞爪着。
察觉到不对劲的她睁开眼时,她发现卡托莉奴正盯着她。
保持着那个歪着头昏睡的姿势,仅仅在盯着她。
宫殿已化为一片火海,视线所能及范围内皆在焚烧。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
面前这宛如炼狱般的场景,
究竟是什么呢?
卡托莉奴答道:
“是怒火。”
欲逃离时,她发现卡托莉奴已经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
跨坐在卡托莉奴大腿上的她,此时正被卡托莉奴以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搂住了腰,她像是位对国王觅宠的爱妃。
一片火海中的两位少女,就这样紧贴在一起的位居与王座之上。
不存在任何寓意,因为这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送出去的东西,不可以再要回来。”
国王对着这位图谋不轨的爱妃指责道。
“那力量只是碎片!是用来消耗人体能的副作用药物!”
爱妃慌乱了。
“如果你说的话全是谎言,那么那句‘无法带着暴天大喰的力量从那幻境脱身’呢?”
“......”
所言之语仅仅为了欺骗自己已经毫作用了,它想不出来应对的话。
“你现在只是一只猫,能做到的事只有不停说谎和制造幻觉而已,想要吃人的话,以这幅模样是完全不行的。”
“......”
“倘若我说可以宽恕你的欺骗,那么你还会继续对我宣誓效忠吗?”
卡托莉奴以清晰的口吻说道。
不像是玩笑,她表情认真而严肃。
“主人......我......”
长相与卡托莉奴一模一样的灰发少女惭愧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从嘴里挤出难堪的字。
吞噬万物,咀嚼天空,降下闪电祸害人间的暴天大喰之猫。
语净不实,谗言不断的恶猫。
头次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主人....请原谅我.....刚才只是鬼迷心窍......”
嗤。
卡托莉奴化为黑色锐爪的右手扶着她的脸后大拇指猛的刺进她的左眼,血流如柱般鲜红的温热泼洒了整个王座。
————————
‘大家.........’
‘全都死了..........’
娜娜记起了那个令她终生难忘的夜晚。
六岁接受低等教育时,因发生大海啸,校船不得不很晚才靠岸。
那是个满月的夜晚,大家准备回家时,天上已经挂满了星星,当她第一个走下校船,她发现船上再也没下来一个同学。
走回船上查看,那满教室的黑色触须把她吓蒙了。
老师和同学们正被那不知名的怪物啃食得只剩下残缺的身体,血与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
视线里被黑红两色所覆盖,耳边有人在痛苦的嘶吼。
绝望与恐惧所交缠,她记不清发生了什么,第二天被人从成堆的怪物尸体和人的碎尸中救了出来。
被视为海难幸存者的娜娜,大病了数个月才得以恢复。
自那以后,她便没有再去过学校。
‘大家.........’
‘全都死了..........’
追捕帆鱼迷失方向的娜娜,淋了一整夜雨后,在意识模糊中看见了那沼泽里蠕动的黑色触须。
恐惧的记忆被唤醒。
娜娜墨绿的瞳孔逐渐褪去颜色,转而向原本眼白的地方充血。
紧握着那布满锈迹的船锚,娜娜一头扎进那蠕动黑色触须的沼泽里。
不足半分钟,一只淡紫色皮肤的怪物拖着一根拴着船锚的铁链从沼泽里爬了出来。
这只怪物在手肘和耳朵两侧生有刃状鳍,指尖有蹼,脸上有刀疤形的腮类器官,它半弯着腰呈直立行走,拖着的那条锁链扣着一个生锈的船锚。
那锚勾的一侧上还插着碗大小什么生物的眼球。
‘大家.........’
‘全都死了..........’
怪物低声的喃喃自语,拖着那根船锚继续走着。
脚步不稳且生疏,它好像不是本在地上行走的生物,鳍和鳃可以证明这点。
怪物停了下来,雨点冲刷去它身上的泥,露出那诱人的淡紫色皮肤,流线形身体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健硕肌肉。
它嗅到了什么,所以才停下脚步。
是血的味道。
身上似乎蕴含这鲨系血统,对这类比酒还要更诱人更刺鼻的气味,它实在是再敏感不过。
说它在地上行走能力弱的这个观点肯定完全不对。
它此时居然开始了疾驰,拖着那根束铁链的船锚,似一头脱缰的灵驹,不碰撞任何一棵树木的蹿行于树海之中。
————
“姐姐,我好像听到有东西在奔跑。”
银发的小狐狼对背着她行走的姐姐说道。
头上顶着巨大树叶做斗笠的另一只狐狼,四处望了望。
也许因为用来做斗笠的树叶带有隔音效果,在雨声的掩盖下,她好像听不见妹妹所说的那个声音。
“错觉吧,也有可能只是什么动物恰巧路过这。”
“但是...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了。”
“......”
姐姐停了下来,扯掉头顶上那片大树叶,毛茸茸的两只兽耳从头顶上翘起,披肩银发一泻而下。
她集中注意的听着,大耳朵里的绒毛带有隔去雨声的效果,尽管如此她还是没能听见妹妹所说的那个脚步声。
“我没能听见,你肯定是听错了。”
似乎是不愿承认听力不如妹妹,姐姐这样说道。
“没有,我绝对没听错,就在我们前方不远的地方,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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