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谢尔的记忆中，上一次与鲁伊斯认真地论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自己还在男爵家的后院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尽管自己平时也会翘课，但最近却渐入佳境，颇有突飞猛进之势。
当然，或许是因为最近在剑术上总是被鲁伊斯打压的原因。
不知道是三人中的谁先开启了剑术长进的开关，随后竞争心被激发的两人也拼命向前。
然而，今天的练习却始终看不见尽头。
“渊龙……太难了。”
全身早已精疲力竭，但是却依然没办法顺利地用出来。
虽然父亲说这招就算只是初步成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太早了。
但是鲁伊斯学会了。
这让伊谢尔非常不甘。
“啊……鲁伊斯。”
“哟，伊谢尔。那样的姿势不对，手握剑太紧了，会妨碍居合的流畅的。”
鲁伊斯捏了捏伊谢尔握剑的手，笑道。
“啊……谢谢。”
“你有点太心急了，起手式没有练好就急着连成一片，自然后面会不稳。不要着急，先将每个动作都练好了，然后连起来就会容易很多了。”
说着鲁伊斯在自己身边摆出了一个起手式，果然不动如山。
“鲁伊斯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练习结束之后，伊谢尔和鲁伊斯一起坐在木桩上。
夕阳西沉，夜色渐渐漫过天空。
“哎？”
“我看见了，鲁伊斯自己在休息时间练习起手式。”
“这样啊……”
鲁伊斯一脸“暴露了”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道：
“上次在海盗船里的时候，我们都很危险吧。那时候其实有在后悔，如果平时练剑勤快一点就好了。”
“……其实我也有这么后悔过哪，说不定佩特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的恶作剧里三个人糊里糊涂地和海盗们打了一架，凭着不入流的剑术和小聪明居然赢了。但是三人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居然成为了三人蛢命练剑的理由。
“嗯，至少那样的时候，自己要能够抬头挺胸地站出来。”
鲁伊斯抬起头来，夜色如墨，繁星渐渐闪现。
“不然会被老爸笑死的。”
然而伊谢尔明白，那不过是鲁伊斯的托词而已。
希望能够保护身边的两人不受伤害，说不定这才是鲁伊斯的心里话。
对于三人来说，这就是无可阻挡之剑——“渊龙”的意义。
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洁白的天花板和微暗的房间引入眼帘，之前的一切像是一场幻梦一样。
如果不是身上的痛楚还在刺激着伊谢尔，伊谢尔甚至宁愿相信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
“蕾塔斯……”
蕾塔斯趴在床边睡着了，多半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看护吧。
少女的睡脸十分平静，令人难以将她和战场上的那个凶神联系起来。
从鬼门关里走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蕾塔斯会在那里。
伊谢尔握起蕾塔斯的手，上面的咒印果然已经消失殆尽。
“终究是没能遏制住啊……”
“伊谢尔……”
蕾塔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睡梦中醒来。
“伊谢尔！你醒了！”
蕾塔斯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双手紧紧握着伊谢尔的手臂。
“疼疼疼……”
双手一阵疼痛传来，让伊谢尔倦意全无。
“啊！”
蕾塔斯连忙松开伊谢尔，不知所措。
“别太在意，只是之前的伤还没有好。”
“是！伊谢尔没事就好！”
蕾塔斯紧紧地抱住伊谢尔。
“伊谢尔没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蕾塔斯眼中落下。
“对不起……”
伊谢尔轻轻地摸着蕾塔斯的头道歉。
已经有多久了呢，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和别人之间被如此紧密地相连在一起。
“太好了……蕾塔斯好害怕……好害怕伊谢尔再也醒不过来了……”
蕾塔斯握着伊谢尔的手，仿佛一松手，伊谢尔就会烟消云散一般。
伊谢尔什么也不做，只是轻轻地回握着蕾塔斯的手。
比起相遇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有所改变了呢？
那时候的自己和，那时候的蕾塔斯。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蕾塔斯会在那里？”
伊谢尔好不容易让蕾塔斯冷静下来，回答自己的疑问。
“广场的篝火快要熄灭的时候，街道突然被新月军团封锁了。
莉莉雅阿姨发觉不对劲，立刻将我从店里送走。中途遇到了冬云阿姨，就带着我们往王城逃。然后我们就看见了伊谢尔。”
“这里是王城？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一点左右。城门外新月军团和铁骑队还在对峙。”
伊谢尔皱了皱眉。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是对他们不利。
铁骑队本身就只是王家禁卫队，守护范围只限于王城。
而新月军团则负责整个京畿地区的防卫，军力占有绝对优势。
如果战场仅限于王都尤利乌斯，那么铁骑队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如果新月军团源源不断地从外面涌向首都，那么失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鲁伊斯他，还活着吗？”
蕾塔斯点了点头：
“冬云阿姨和佩特拉姐姐带着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一口气。”
“这样啊……”
伊谢尔心中五味杂陈。
“大概，还会在战场上遇到他吧。”
“伊谢尔……”
蕾塔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伊谢尔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你本来就拥有的力量，只是被封印住了而已。”
“被封印住了？为什么？”
“你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庞大力量，或许是因为你继承了魔女和人鱼两者的血统吧。但它难以被控制，大概这也是你被同类攻击的原因。”
伊谢尔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事实上，根据后来的调查，蕾塔斯原本所在的氏族因为一场血案而灭族了。但伊谢尔始终不忍心告诉蕾塔斯。
“为了防止你身上的力量失去控制，我让宫廷巫师将你身上的魔力封印住，但看来还是不行。”
“这就是我一直练最基本的火球术都没办法用好的原因？”
伊谢尔点了点头：
“但是有时候封印不太稳定，所以偶尔你的魔法也会大显身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自己连火球术都学不好？”
蕾塔斯眉毛垂了下去，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委屈一样。
“因为那股力量实在是残忍而凶恶，我不想让你的双手……沾满血腥。”
因为那种事情，伊谢尔已经体验过太多次了。
“那一点都不重要！”
蕾塔斯大声喊道，吓了伊谢尔一跳。
“我想要帮上伊谢尔的忙！不想总是被伊谢尔保护！伊谢尔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可是你自己也看到了，那股力量太过疯狂，已经脱离了人能够掌握的范畴……”
伊谢尔试图安抚蕾塔斯。
“我一点都不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封印它！”
蕾塔斯夺门而出。
“蕾塔斯！”
伊谢尔慌慌张张地追出去，却发现蕾塔斯倒在了地上。
而绯正好出现在眼前。
“还好，只是魔力消耗过度而已。”
绯将蕾塔斯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谢谢。没想到你还会医术啊。”
伊谢尔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以前，曾经想过以后要当个医生的。因为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不想让别人承受这样的痛苦。”
绯用右手撑着头，目光越过窗户，融入黑夜之中。
伊谢尔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
“后来打仗了，被家里人带着往西边逃，逃到了艾利恩斯。
那时候到处都是难民，你抢我夺的事情再稀松平常不过了。被别人打的时候医术没什么用，就只能够眼睁睁地被欺负。”
伊谢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是天极剑道场的方向。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一个剑客救了，并且被护送到了尤利乌斯。同行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基本的剑术。那时候就在想，有剑真好，就不用被欺负了。自己的东西也能够保护好，不会被别人抢走了。”
“但是，拥有了力量之后，人的野心就会膨胀，将很多东西都吞噬掉。就像是鲁伊斯那样。”
伊谢尔反驳道。
“那是因为对方没有驾驭这股力量的智慧。所以越是强大的力量，就越是需要勇敢的心和睿智的头脑去控制它。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在这场内战中站在鲁伊斯卿一方的原因。”
“……或许鲁伊斯并非没有智慧。只是他选择了那样的道路而已。”
伊谢尔沉吟道：
“权力、朋友、爱情、梦想……人这辈子总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要。有些东西很多时候并不能够两全其美。鲁伊斯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舍弃掉了其他的而已。而我却将这样的事情当成迷茫的借口。”
“哼，自己不是很明白吗。”
绯浅浅一笑。
“我说你啊……”
“嗯？”
“居然也会笑啊……”
“去死吧你！”
一本硬壳书旋转着飞过来。
“呜哇！好险！”
伊谢尔偏头闪过，书深深地扎进墙里。
“不懂少女心的家伙，一辈子都单身吧！”
“要你管！”
伊谢尔不满地抱怨道。
“不过哪，我觉得会迷茫的人并没有错，说不定更好。”
发过脾气后，绯轻轻地加了一句。
“为什么？”
伊谢尔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我觉得对于人类来说，总有些不能够舍弃的东西。人类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没办法变得那么地正确，才是人类啊。”
“……这样啊。”
伊谢尔垂下眼睑，目光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还有，顺便给你这个。
公主殿下的茶话会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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