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西云馆的锁刀寨时,绯华、信风和无极,都是未谙事的孩子。
绯华从村寨走出时,除了自己,什么都没剩下。牵挂?他没有的……噩梦与恨,倒是要多少有多少。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你是中寨的?”
大眼睛直直地瞅着绯华,信风似是看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物,绯华点点头。
“那里,那里不是……”
话到一半儿,他说不下去了。刚从地狱逃出,他不想勾起什么痛苦。可又不知怎么接下去,
“不管哪儿来的!以后都是一个战壕的弟兄,多关照哈!”
无极大咧咧地伸出手,一口白牙在脑后的阳光下发亮。绯华和信风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伸出手去,交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经历了劫后余生的欣喜,结识新友的抚慰,投身训练的兴奋……和死亡重复的无奈。
全村被屠时,三个孩子早已见识过死亡的狰狞,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免疫的。
死亡之于他们,并不带有多少对生的威胁。毕竟,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儿,本不知何为生,又怎知何为死?只是身边之人的离去,带给他们对死亡间接的认识。
他们开始知道有这样一种力量,可以把身边人轻易带走,不留任何痕迹。不管与那人的羁绊,曾有多深。
一直陪伴的父母、邻家的叔婶、同村的玩伴,不见了……
今日还互相抢被子的人,明日便成为抬入寨内的死尸,冰凉苍白的脸,让人陌生……
受着年龄的限制,他们还不用去战场,可那个日子,终会到来。到时候……三个人里,又有谁会走?
阴冷的被窝里,绯华瑟瑟发抖,双手交抱胸前,佝偻着身子,想着白天的死尸,前天的友人,全身抽搐着,直到手心传来一股温润,内心才平静下来。
信风握住他的手,怯怯问道。
“怎么了?”
“你会死吗?无极,会死吗?”绯华哽咽着说,
“……”
“我……会死吗?”
绯华感到,信风的手变紧了。
“不会的,我们都变成陀兰哥一样的人!到那个时候,我们三人就能……”
“就……能?”绯华怯声问着,
“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这句话具有无穷的魔力,让他们撑着。
当他们在营地训战堂的木主前对着已逝之名结义金兰时,这四个字让绯华心安。
作为锁刀寨少有的孩童,他们备受前辈们呵护,也看着这些前辈们不断变成刻在木主上的字。死神一次次从他们身边夺去,却挡不住三个少年说出那句“不离不弃”。那即是相互间的信赖,又是对死亡发下的“战书”。
“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叫呼什么?没看老子正睡觉吗?”
流炎从木主后面的土坡里缓缓爬起,眼里满是不屑。
他资历老,经验丰富,最看不惯新人张狂,
“许你睡大觉,不许我们说话啦!”
无极一马当先,
“说得没错,以后嘴放老实点儿,小心满地找牙!”
“指不定谁找牙!”
“哟……你们三个一起上,试试?”
“试就试!”
绯华和流炎在胸前挂起土饼,按照寨内的一条老规矩,破饼者胜。
……
不到一刻,三人倒地,满嘴乱泥。绯华仰面朝天,露出胸前土饼。一只影子伸过来,盖住半边脸……
流炎冷笑一声,
“以为抱团儿就,阿呀!”
无极钳住左腿,信风扼住后颈,
“快动手!”
无极冲绯华叫嚷,绯华疲惫地摇头,
“力尽了……”
“你!”
流炎竭力挣扎,无极的双手剧烈摇晃着,满头大汗,
“说好的……说好的……”上面传来信风气息不稳的吞吐,模糊不清,
“不离不弃呢?!”
绯华一个激灵,看着信风的银瞳在摇晃中闪着丝丝光亮,
他翻过身,踉跄着站起,提起木刀,艰难地走近流炎的胸口
……
那四个字,他和他们,已背叛,绯华,也已抛弃。可偏偏似魔咒般,经刘三、迎奇之口,又传回来了。
对于绯华,这四字是他憎恨世界的理由,他一次次坚守这个词条,却一次次被命运撕碎。话音绕耳,使他看到村寨的血色巨焰中,一双蔚蓝的眸子正穿破扭曲的气层,透出嘲弄的笑意,久久凝视着他。
忽而一丝温润奔涌眼底,仇恨中的泪,让他有些吃惊!瞬间的模糊消去了可怖的天地,眼中映出对面那双飘摇不定的银瞳,仿佛当日的信风。
嗡——
他挥开刀刃,缓缓提刀,将刀尖对向抗灵,
“你……你放开!”
抗灵尽力摇晃,要甩开迎奇,青色的极核在飘摇的宽袖下时隐时现,让绯华一时难以下手。
忽然双眉微动,一缕红光闪过!借着迎奇捅入抗灵体内的残余清气,绯华看到一粒小小的红丸,被清气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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