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兹米尔古神教大教堂地下。
总是穿着西服的邓奇集团老总皮克曼站在一台粗糙的机器前，大声地呵斥着。
“为什么工程时间要这么多？计算最优目标路径！”
“路径已是最优解，无法继续优化。”机器发出毫无生气的回答。
“别和我耍把戏，伊莎，是我花钱请那个南川老头造的你，你得听命于我，你属于我！”
“提示：您已经关闭了本程序的自主人格系统，本程序对您绝对服从。”
“再算一次完成影界连接的所需时间，人力、资源通通足够！”
“明白。”
皮克曼来回踱步，他准备了太久，在即将成功的前夕，他的耐心已所剩无几。
在机器旁，就是古神教的黑水之源，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深潭中涌动着纯黑色的液体，在其之上，新近搭建起了交错的支架与过道，那是为伊莎连接影界所做的准备。
深潭的另一边，教堂的长椅上，贝叶斯正思考数学迷题，听到皮克曼的呵斥后绷带之下发出沉闷的声音：“让那个穿西装的小丑闭上那张喷粪的嘴。”
“别吧，皮克曼大老爷可是能帮主教重连接影界的重要工具。”坐在贝叶斯旁边的拉斐尔用电流小心地操纵着三枚磁石，从“大老爷”这个戏称也可以看出他对那位抱怨个不停的老总没什么好感。
“我他妈才不在乎，影界连不连得上对我们来说都一样。”
拉斐尔抬头看见寄叶莉香正向这里走来，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听见了贝叶斯的蠢话，拉斐尔笑了笑。
“别用你那张闭不上的臭嘴发出让主教不满的声音。”寄叶莉香冲贝叶斯说。
拉斐尔听到了“闭不上的嘴”，那是他的痛处，绷带男的绷带之下是被烧毁的半张脸，牙床直接暴露在外。拉斐尔可以预料到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你他*的！”贝叶斯周身的空气被他分解，淡蓝色的火焰开始环绕着他燃烧。
相对的，寄叶莉香则不为所动，用一贯以来的轻蔑目光望着气急败坏的贝叶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发难。
拉斐尔停止电流，一只手接住落下的磁石，饶有兴趣地看着大战的前戏。两个讨厌鬼之间的互相伤害是他最乐意看到的。
另一侧，“灰熊”靠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主教从门里走出来时，他点头致意。
“贝叶斯，住手！”主教厉声道，“丢人现眼。”
贝叶斯迫于压力停止了空气的分解，从鼻孔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拉斐尔无声地嬉笑着，转过身，将那三枚磁石高高抛起，“早晚的事。”他说道。
待事情平息后，主教找到拉斐尔。
“主教大人。”拉斐尔把磁石收回衣袋，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主教，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坐吧。”主教坐到拉斐尔对面的位置上，拉斐尔也坐下。
“我就直接说明了，北地关于雪莉的报告，你应该收到了。”
“是的，一开始我以为是那个丫头白己出去玩了，但等到多日没有消息后我便派遣了一组人去寻找，现在还没有新的消息。”
“拉斐尔司事，雪莉是洛拉家族的大小姐，出于对维兹米尔老派贵族的尊重，雪莉必须尽快找到。”主教说完便起身离开。
“我明白了。”拉斐尔扶了一下眼镜目送主教离开。
一直站在门框旁的“灰熊”放下交叉的双臂，对拉斐尔说：“我去找吧。”
“再等等，我太了解她了，雪莉可不是那种乖乖女，老是在军营里待着这位白雪公主一定受不了，我还是认为她玩尽兴了以后自己会回来。”拉斐尔打开茶杯盖，咖啡已经被喝完了，他说：“真想要一台科尔沃产的咖啡机......”
“你其实并不想找回雪莉吧。”“灰熊”那双沉静且带着力量的眼神盯着拉斐尔。
拉斐尔笑了，他说：“那个丫关和我们这些个怪胎待在一起，未免太可怜了，不是吗？”
“你什么时侯有同情心了？”“灰熊”一反常态地几乎要笑起来。
“大概是因为我还年轻吧。”拉斐尔半开玩笑地说道，“古神教史上最年轻的司事。”
“自恋。”“灰熊”甩下一句评价后也离开了。
拉斐尔并未阻拦，沉默寡言的“灰熊”不像是会去打小报告的家伙。
北地与大分水岭的边境地带，八名维兹米尔士兵行走在树林中，满地的落叶被他们的军靴踩得嘎吱作响。
他们接到命令前去寻找失踪的黑水司教雪莉大人，八人中没有一个人喜欢这份差事，因为他们知道在这茫茫林海中根本找不到半个人影。
八个人中有人提议说如果雪莉大人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远离北地，那么现在她应该早就进入别国国境了，而他们并没有被上级授予跨越国境的命令。
“所以这他妈是个毫无意义的任务。”其中有人抱怨道。他路过一棵大松树，下一秒，一个冰冷骇人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别动。”说话者带有南川口音。
八个人都被一杆枪指着，随时都有可能被集体处决，这里空气顿时冷若冰窟。
“说说看，维兹米尔士兵在北地边境干什么，这离南川国可不远。”
维兹米尔士兵们都对霖氏剑雨有所耳闻，在坊间传闻中，霖氏剑雨的冷酷无情更是被刻画得尤为深刻。
他们很快就把自己的任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霖氏剑雨。
“雪莉？操纵热能的黑水司教？在跟丢他们之前，树林陡坡上有一个冰做的滑梯，这应该可以联系起来。”
“看来特使是通敌叛逃了。”
“维兹米尔也在找他们的能力者，不像是通敌。”
“我看啊，”最年轻的剑雨笑着说，“更像是私奔。”
“闭嘴，霖双飞。”
对于老前辈的呵斥，霖双飞只好举手作投降状。
“继续搜索森林应该也不会有结果，按总长一开始的意思我们在首次丢失目标后可以休整准备一下，现在却发电报来催促任务进度，这会儿上头是下了死命令，得找到线索方向。”
霖氏剑雨们经过一番讨论后，最终决定前往大分水岭，他们也知道，那片无法之地是逃亡者们最好的归宿。
而八名维兹米尔士兵此时还一动都不敢动，指向他们的枪还没有发生过丝毫的偏移。
“出发。”领头的霖氏剑雨下了个口令，所有人都从阴影里走出来向东南方向行进，不再理会那群士兵。
维兹米尔士兵以为自己得救了，世上最强大的特种兵团竟然在今天大发慈悲。
没等他们感谢不杀之恩，那个叫霖双飞的剑雨就转身抽出两把左轮枪交叉在身前，密集的四对双响过后，八名士兵都倒在了血泊中......
哎，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善后工作呢？霖双飞在心里抱怨着，将左轮枪翻转了几圈收回身上。
在房东的帮助下，袭明和雪莉终于把这间小公寓修缮完毕。那个老太太只是听起来不怎么客气的“辛苦了”，便关上新装的木门离开了。
袭明躺在干净的地板上，雪莉洗完澡后也躺在了新搬来的床上。两个从没干过家务的人此时已经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
“这可比打仗累多了。”袭明再一次为自己体力上的缺陷感到深深地无奈。
“我同意。”雪莉难得地和袭明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了共识，稍作休息后便开始抽取热能用以调整室温。
“温度低了，有点冷。”突然的冷热交替让袭明打了个喷嚏。
“你是把我当空调了吗......”
袭明干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再度调整后的温度让他身上的疲劳褪去得很快。
短暂的闭目养神后，袭明睁开眼睛，说：“只有去了。”
“去做什么？”雪莉能听出袭明语气里的认真。
“我必须阻止影界连接。”袭明盯着天花板上积满灰尘的风扇说。
雪莉沉默不语，那个夜里她听完袭明所剩无己的残破记忆，明白她没有必要和眼前的这个白发男再多争辩什么。
穿越百年的记忆和存在，像诅咒一样刻在他身上，他有他的命运，有必须寻找的答案，在那个越过时光的错误被真正弥补之时，他才可能品尝到一丝安宁……
“你的教主所说的‘毁灭即是救赎’、‘结束是另一个真正的开始’可能有点道理，但是，如果救赎全人类的代价是毁灭的话，我宁愿让这虚假的世界一直存在下去。”
虽然雪莉不愿去争辩影界连接的正确性，但她也不能让袭明白白去送死。
“别犯傻了，你阻止不了的，除了教会里数量众多的黑水术师以外，主教身边还有侍卫长寄叶莉香，她与我们不同，是完美的存在，能发挥出属于另一个宇宙的能量......”
“所以我必须借用域外黑暗的力量。”
“域外黑暗？”雪莉从未听过这个词，“那是什么？”
“影界的一柱神明，它的称呼很多，但那不重要，我在失去了部分与影界的连接后，在寻找新可能的过程中我跨越了某种界限，在创造无光喑幕的时侯它找到了我。借用它的力量我可以将光都静止，但代价是它会一步步地侵蚀我的精神，所以即便我能成功，我的精神也会死去。”袭明平静地说出这遗言般的话。
“为什么你要回应域外黑暗？为什么一定要死？”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我的生命早就在百年前的影界灾难中死去了，我还存在于人世的意义就是阻止同样的灾难再次发生......。”
记忆恢复以后，在数个踽踽独行于记忆森林的孤独夜晚里，袭明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一个用完就拆掉的武器，在国家无战事的时候，还能如何存在？ 作为南特使时欠下的无数血债该如何偿还？那些在百年前战死的英雄中唯一活下来的袭明该怎么办？
当雪莉说出维兹米尔影界连接计划时，袭明找到了他的终局。
“你个白痴！你个傻蛋！”雪莉突然翻身下床，对着躺在地上的袭明一顿乱踹，“你个蠢货！你个......”
“喂！怎么！”袭明被雪莉突如其未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只得缩成一团在地板上打滚。
雪莉举起双手凝结空气，将凝结出的冰棍朝袭明的头直直地砸去。
“我的个！”空间框定，公式写入，静滞场挡下冰棍的冲击，冰棍在自身的反作用下崩碎，碎冰滚了一地。
雪莉没有就此停手，再度凝结的冰棍狠狠地向袭明的冰棍横扫过去。
矢量流转，计算导通，弧光画出半月，火与电的聚合物斩断挥向袭明的冰棍，断开的冰棍头飞向墙壁，把挂在那儿的素描画砸了下来。
画框落地断成两截。
“我们都冷静点，好吗？”袭明停止计算，燃烧跳跃的等离子体和他眼神中的杀气慢慢消散。
“你就不能好好地活着吗！”
袭朋避开雪莉的视线，他不敢看她的表情。
“你难道就没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吗？非要自说自话地一个人去送死，你是白痴吗？”
“我不能.....百年前为了阻止灾难，无数人死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我的师傅，右室家、莫氏、霖氏的英雄们，还有一些维兹米尔的术师，他们都为关闭影界付出了生命，现在，该我了。”袭明攒紧了双拳，他现在的样子是那样陌生。
雪莉沉默地拾起画框，丢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正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才更应该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我杀死了太多的人，牺牲了太多的东西。”袭明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记忆中的多数时间，我都是在被作为南川国的杀戮兵器而使用，至少现在，我想以自己的意志和方式去使用自己剩下的生命。”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你去死......”
“我百年前的师傅说过：斩断自己的未来，去守护大家的未来，现在维兹米尔休战，影界连接的消息只有你我知道，南川和科尔沃两个大国不可能相信我们，我只能靠自己了......”
“你告诉我这些还不如直接一走了之，你知道我不可能与维兹米尔为敌。”雪莉坐回床上，“我花一周的时间认识你，却要用几十年的余生来缅怀你....南川国的袭明。”她紧咬着嘴唇。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铭记。”
袭明面无表情的回答让雪莉莫名地火大：“真是够了！教会我要活出属于自己人生的人偏偏就在我眼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告诉我——他要为了这个没有未来的世界去英勇牺牲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就算是没有未来的世界，也有一定要完成的事。”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我只是找到了自己应该去做的事。”袭明的眼神中毫无迷茫。
“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正是如此。”
“你一定是疯了。”
“可能你说得没错......”袭明沉声道，“我不清楚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也不清楚我的精神力能够支撑多久，但唯有‘必须阻止影界重连接’这件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门外，杰德拿起附在墙上的蜘蛛形机器人，那是他的窃听道具。
杰德这次敲了门。
“谁啊！”袭明转过身，雪莉警觉地告诉他来者的热能分布和之前的袭击者相差无几。
“我用**都听到了，我这次来只想和你们谈谈。”
袭明的右手握着等离子矢量剑，将信将疑地打开门。
“之前我们有些误会，老兄，听了你们的‘深情对白’后我才知道我们目的一致。”
“什么一致？”
“阻止维兹米尔的影界重连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只要你相信就行了，至于那个该死的维兹米尔超能力者，随她便。”杰德说后半句话时恶狠狠地看着雪莉。
“管好你的嘴！”袭明给了杰德猝不及防的一拳。“她是个不错的人！”
袭明没什么肌肉力量，这一拳打到杰德身上反倒让他觉得滑稽，而雪莉一直沉默着。
“好吧好吧，在合作之前应该先放下成见，不是吗？”男人说，“我叫杰德，曾经是科尔沃劳伯机械字院的学生，现在是个科技流浪者。”
雪莉突然放声笑起来：“哈哈哈，科技流浪者？那是什么蠢名字！哈哈哈！”
裘明转头看向雪莉，她一手掩着笑得合不拢的嘴，另一手摆了摆，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这可刷新了我对维兹米尔超能力者的印象。”杰德露出讽刺的表情。
“别废话。”袭明用低沉的嗓音说，“你是怎么知道影界重连接的？”
“那可说来话长了老兄，在那之前你不介绍一下吗？”
袭明仍不信任杰德，他决定对雪莉的身份有所保留，他说：“我叫袭明，曾经是南川国的特使，现在是被南川追杀的流浪者，而她的身份你没必要知道，她和这件事无关。”
“你是南川特使？”杰德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他马上明白那一头白发不是巧合。
“没错。”
“越上的屠夫，白发的恶魔，剑雨中的剑雨......你的称呼可有不少，你杀的人如果都紧密地埋在一起，那坟坑起码有两亩地。”
“说正事。”
“在正事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你被追杀？这会有风险，你得说明白。”
“霖氏剑雨在追我，我已经甩开他们了，暂且不必担心，至于原因，那是南川内部事务。”
“好。”杰德拖来房间里唯一一条椅子坐下，开始了讲述。
一开始，在劳伯机械学院的地下，所有参与研究人工电子生命的师生都不知道在计算的尽头会遇到什么，当伊莎诞生后，我们的科学以几何式增长，短短几个月，我们就见到了科学边界——影界。
在一切以理性逻辑与数据法则为框架构造的世界之外，尽是混沌可怖的疯狂。
在那时资助研究的邓奇集团就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计划用伊莎在维兹米尔的黑水池中重新连接影界。
“我们尝试过反抗，但因为维兹米尔发动的战争而失败了。”杰德说，“邓奇集团和维兹米尔早就串通一气，很快这片大地上将会升起火焰。”
袭明看到雪莉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她承认那是事实。
“在百道岭战役中，我和一个维兹米尔超能力者交了手，他能呼唤火焰，丑陋的脸上缠着绷带，他活活烧死了无数士兵，战场上痛苦的哀号现在还在我梦里回响，从那以后我就对身上带有黑纹的家伙恨之入骨。”
“贝叶斯......”雪莉若有所思地轻喃道，在她的印象中贝叶斯是个性格和能力一样恶劣的人。
黑水术师在完成“融合”仪式的过程中，精神与肉体上将会经历极致的痛苦，除却生命危险外，强制连接影界对自身造成的巨大负担，亦会直接影响受式者原先的性格及思想。
“不是所有维兹米尔人都那样。”袭明试图为雪莉开脱，现在谈话的气氛很紧张，“很多时候我们这样的超能力者是身不由己......没有谁是轻松的。”
“是啊，没有谁是轻松的，在这该死的时代里。”
杰德的脸色憔悴，胡须已多日未刮了，但他的蓝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我们得终结它。”
“不，”雪莉说，“你们做不到的，即使多了一个人，去和他们战斗也毫无胜算。”
“南川特使不是无敌的吗？”
“早就不是了。”袭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以后别再提南川特使，那个家伙已经不在了。”
“那就找更多的人，遇到你们时我就已经厌烦了等待，我有预感，命运会把更多的人集结在一起，去迎接这个时代的终结之战，“杰德的双眼冒着火光。
“像百年前一样......”袭明侧着脸说，“就像百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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