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破碎（二）
这场酷刑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那个已经迷失了自己的男人用了各种物品折磨胡音帘，包括皮带、拖鞋、开水、烧烫的电灯泡还有指甲。
胡音帘起初还在拼命地哭叫着，但到了之后，她就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男人再怎么用尖锐的或者灼热的刑具处罚她，也只能让她抽动一下无力的脚，就像濒死的青蛙一样。
文声晚的手臂已经被掐到麻木了，胡音帘的指尖满是他的鲜血，但他却一直忍耐着，希望能以次减轻胡音帘的痛苦。
男人最后喘了口气，呆呆地跪坐在地上长达十分钟，然后走出了门去。
他离开了吗？
文声晚满怀希望地想着。
但那个男人又回来了，手中带了一个盒子，走起路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响。
还要继续吗？文声晚看着宛若死掉的胡音帘，浑身发寒。
男人坐在了胡音帘的一旁，打开了盒子，嘴巴里嘀咕着什么。
他轻柔地将伤痕累累的女孩的身体放正，从盒子里取出一些药物与消毒工具，竟然在为女孩清洗伤口。
从文声晚的角度刚刚可以看到一部分女孩背上的伤口，烂肉、淤青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格外地令人作呕。
但是男人却敢用手触碰它们，就像是大大咧咧地用食指触碰掉在地上尖利的玻璃碎片一样。
“唔……”当药物接触伤口的时候，胡音帘眉毛颤了颤，身体本能性地一缩。
男人像是被惊吓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女孩并没有异样，又开始为她继续抹药。
那双粗糙的手竟然在此时灵活无比，如翻飞的蝴蝶一般，恐怕是经常做这类事情吧。
当蓝色的膏药完全覆盖胡音帘的背部的时候，文声晚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腥味。
男人嘴巴一直在嗡动，似乎在祷告。他小心翼翼地将胡音帘嘴巴里的白色毛巾扯了出来，一些融合了口水与泪水的粘稠液体顺着胡音帘的嘴角滴在了地上。
男人的手猛地一颤，他发现白色毛巾上有一圈鲜艳的血迹，应该是胡音帘咬得太用力导致牙龈出血。
这个女孩子到底经历了多么非人的痛苦？
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那个满是口水的毛巾贴在脸上，身体颤抖着。
这个男人在哭。
文声晚终于听清了他在喃喃着什么。
“对不起，音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有音调起伏，灰暗得像是来自亡者的低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一声。
男人机械地重复着。
但是躺在地上的女孩没有给他回应。
当所有伤口的清理工作都结束之后，男人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他用手轻轻地抚摸胡音帘柔顺的齐肩发，耐心地将乱发捋直，动作平和温柔，然后又在胡音帘的额头留下一个轻柔的吻。
就像一个平常的父亲。
几分钟后，男人彷徨地站了起身，环顾凌乱的四周，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如果不是倒在地上体无完肤的女孩，文声晚还可能以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白炽灯凄冷地看着女孩的身体，只在她身上铺盖一层厚厚的白玫瑰，但仍旧掩盖不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女孩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各种情绪，眼角挂着一滴逐渐干涸的眼泪，看上去很可怜。
窗外的渗透进来的夏末秋初的蝉声单调地重复着那一个永恒而又嘶哑的旋律，像是为万物都抹上了一层薄冰。相比较而言，女孩的呼吸就微弱了许多，宛若风吹动窗帘时“沙沙”的轻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生怕它会在某一刻突然停止。
文声晚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太现实的阴森的梦。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上帝为了戏弄他而制造出来的幻影。现在他只要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所有的残酷都会瞬间消失。
文声晚闭上了眼睛，却又不再敢睁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畏惧什么。
意识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所有的震惊都化作困倦冲击着文声晚的脑袋，他变得昏昏欲睡。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吼叫着“你不能睡，你还要拯救胡音帘！”，但文声晚再也没有勇气睁开眼睛。
他睡着了。
就在这肮脏的床底下。
就在那无助的女孩面前。
就在这荒诞的现实中。
文声晚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当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光亮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双眼，让他眯起了后者。
过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灯光之后，文声晚才得以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女孩只穿着内衣，正背对着自己换衣服。她的动作缓慢得过分，但是也只是为了尽量避免触碰那些狰狞的伤口。
因为女孩的背实在就像是被核弹肆虐过的废土一般，文声晚并没有对这个半裸的女孩产生过多的激情。
文声晚想要问她话，但是话语却堵在了喉咙口。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脸皮想要如此恬不知耻地询问这个被自己的懦弱丢下不管的女孩。
文声晚沉默地将头再次放在冷硬的地板上，想象着自己是影子，只能卑微地沉睡在人们脚下。
“你醒了吧。”胡音帘很小声地说道。
文声晚心里一惊，强撑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醒了，别装啦。”胡音帘无奈地转过头，她已经换好衣服了，竟然就是那件作为沈蓉浦赠送的生日礼物的蓝色宽松卫衣，“你的呼吸频率明显变了。”
说着，她又开始自言自语：“这衣服穿起来比我想象得还要舒服嘛，沈蓉浦眼光还行。”
文声晚无言地从床底爬了起来，蹲在地上。
“真是的，你又不是一个乞丐，为什么在那种狭窄的地方都能睡着？”
胡音帘说着，转身坐在了床上，微笑着看着文声晚。
但对于文声晚来说，这个微笑太耀眼了。
“喂，发什么愣呢。”胡音帘光着脚丫踹在了文声晚的大腿上。
胡音帘像是恢复了常态，让文声晚的心里充满了丑陋的罪恶感。丑陋得让文声晚想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剁成碎片。
“对不起……”
胡音帘突然抱住了文声晚，让他没法把话说完。
除了依依，文声晚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女孩，那股清甜的女孩的香味萦绕在文声晚的鼻尖。
胡音帘没有抱太紧，只是踮着脚双手环绕着文声晚的后背，并把脖子放在他的肩膀上而已。但文声晚仍然感受得到女孩凹凸有致的温热身体，还有那柔软滑腻的肌肤，至少是前半身，也能称之为一种享受，可惜他如今已经失去了享受的心情了。
他很快意识到胡音帘的拥抱并不是情侣的拥抱。
“文声晚……”胡音帘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脖子，让他刹那间以为一条毒蛇缠上了他的脖子，“你今晚……什么也没有看到，对吧？”
女孩的语气很危险。
文声晚知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只需要回答对，就万事大吉了，第二天醒来胡音帘还是胡音帘，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是依依正看着他，轻轻地摇头，眼睛里有着堪比星辰的光辉。
文声晚不想让依依失望。
“回答我，你什么也没有看到。”胡音帘语气更加锋利了，这个平时处世态度软绵绵的女孩现在就像是紧逼猎物的独狼一样，沉寂的双眼勾魂夺命，浑身散发惊人的寒气。
“胡音帘……”文声晚轻轻地将头靠在了胡音帘的肩膀上，他闻到从女孩背上传来的刺鼻的药味。
“喂……你是想吃我的豆腐吗？”胡音帘笑着说道。
混蛋，都现在这种情况了，就不要再强撑下去了行吗？文声晚在心里说道。
“站起来，怎么跟滩没骨头的泥巴一样呢？我可撑不住你啊。”胡音帘拿手推着文声晚，但是因为背上强烈剧痛的伤口她现在根本使不出力，所以文声晚只是感觉到自己胸前传来了一阵微小的阻力。
文声晚感到自己心里突然涌上来了一股冲动，他不由自主地紧抓起女孩放在他胸前的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胡音帘带着困惑与无奈地说道，但她并没有挣脱开文声晚，“就像小孩子撒娇一样。”
胡音帘的身体很柔软，比文声晚想象得还要柔软。没想到面对着这般柔美的身体，那个男人还能下得去手。
文声晚看到一些裸露出来的伤口。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完全烂掉了，粉色的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随着胡音帘的移动鲜血不断渗出，沉默地流过其它同样千疮百孔的肉体。
说实话，很恶心。
文声晚恶心得都快吐了。特别是那种烫伤与刮痕交织在一起的凌乱的血肉模糊的身体部分，如同面对着被逐渐肢解的肠子流一地的青蛙一样令人作呕。
可胡音帘又是那么可爱、那么执着、那么努力。
文声晚感到了深深的困倦感。
“算了算了，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许给别人说起这件事哦。”胡音帘叹了口气，竟是就这么放弃了。
“爸爸他醉酒之后都睡得很沉的，而且他的房间也在走廊的尽头，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吵醒他。”胡音帘对着文声晚耳朵吹气，“现在是凌晨一点，你快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都等急了。”
文声晚松开了手，看着胡音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啦，我就不送你了。”胡音帘轻轻款款地推了文声晚一下，“昨晚的生日宴会我很开心，这是我近几年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真的得谢谢你了。”
文声晚现在脑子很乱，只能做到基础性地理解胡音帘所说的意思，但是完全想不出自己如何回答，于是只能缓缓地点头，转身木讷地离开了。
“学校再见啰。”胡音帘笑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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