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女孩的楼阁（一）
文声晚并没有忘记与胡音帘约定的事，所以在五点半左右来到了005门前。
这是一个如同别墅的朴素原木色小阁楼，深棕色的屋顶尖尖的耸立着，墙壁上有两扇欧式风格的拱形窗户，不过阁楼的主人拉上了黑色的窗帘，所以无法得知里面的场景。整个建筑带有文艺复兴时期的对称感，也有着偶然在下大雪的德国森林中碰见的乡间小屋一般冷冽与温暖并存的感觉。
阁楼四周覆盖了青草，绿油油的颜色时不时地迸发出盎然生机。
面对着这扇门，文声晚知道自己的心率加快了许多。
他听不到从房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一片死寂。
“她人走了吗？”
文声晚产生这样的疑惑。
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犹豫起来。他感到极度地不安。
门内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
“算了……”文声晚用力地敲了敲门。
文声晚立刻听到了脚步声，不到十秒，门就被人打开了。
“喔……”看到眼前的人的模样，文声晚不禁叫了出声。
“哎呀烦死了！快进来快进来！”胡音帘脸色通红，粗鲁地攥着文声晚进了阁楼里，然后“啪”的一声甩上了门。
光线马上暗了下来，文声晚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分辨出室内的详细容貌。
西方深色复古的家具，画着耶稣等圣经人物的壁纸，线条繁琐并描金的门框与窗框，还有嘎吱作响的木质地板。
“屋内大多数物件都是从我们家里面运过来的。”女孩的声音响起。
不过文声晚更在意眼前的人。
这个人身穿厚重的中世纪洛丽塔裙，黑白色搭配的面料，活泼的泡泡袖，显露女性线条的上半身紧身衣，下半身因为裙撑的作用裙子夸张地拱了起来，华丽的蕾丝一圈一圈地绕着裙边，一直拖到了脚踝处。
还有那张闪着绯红的脸，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诱人。
“喔……”文声晚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自己震惊的内心，喔来喔去的跟个猩猩一样。
“呀，我这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穿我的工作服好不好，害羞是肯定的啊。”胡音帘目光躲闪，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反而显得她更加神秘美丽了。
“工作服？”
“是的。我在画画时穿的衣服都被我统称为工作服。”
“第一次见面的那条洋裙也是吗？”
“那个不是。”胡音帘摇了摇头，纤细的手指搓了搓裙子上的蕾丝边，“那天实在是太热了，如果我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的话，伤口恐怕会闷坏的。”
文声晚眼睛缩了缩，缓缓地点头。
“不说这个了。”胡音帘嘴角上扬，“文声晚，来看看我的孩子们吧。”
胡音帘的眼睛里好像有个太阳一样，闪耀无比。
“孩子？”文声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难道胡音帘这么着急吗？
不过下一刻文声晚就明白了，胡音帘口中的孩子们，恐怕是指的挂在墙壁上的那一幅幅画吧。
胡音帘似乎很喜欢画星空，几乎每一幅画作的取材时间都是夜晚，而且总有几颗星星透过斑驳的云层缝隙闪烁着，无法照亮一切，但却是画作里唯一的光明。
云层下的事物就不尽相同了，有一幅画的是西部牛仔带有使命感地仰望星空，有一幅画的是是倒影天空的漆黑的海，有一幅画的是是正在飞向星河的白翼天使，有一幅画的是密林深处的一匹眼睛发红的狼，有一幅画的是繁华到灯火通明的城市，有一幅画的是冰川上抱膝而坐的孤独少年。
作品的右下角写着编号，文声晚顺着数到了九，刹那间他仿佛也置身于这九个夜晚之中。
“怎么样？”胡音帘迫不及待地问道。
“呃……这个……我不太懂画画方面的事情。”
“别废话快说。”
“很好看。”文声晚点头，“很美。但是我不太懂。”
“很美就够了。”胡音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笑着用手触摸画框中那深层的夜，“这些孩子听到了也会很开心的。”
一个画家会对自己的画说话吗？
文声晚不禁这么问自己。
他总觉得此举很奇怪，就像一个歌手对着自己写的歌说话一样。
但他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想法。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如此评判的人。
文声晚看到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画板，有一幅完成了一大半的画，文声晚都可以辨认出灿烂的夜空了。
“这是我一段时间后准备展览的系列作品，名字就叫做《夜》。”察觉到文声晚的目光，胡音帘解释道。
“等等。”文声晚发现那幅还没有完工的画的右下角的编号是12，但挂在墙壁上的画一共也只有九幅，“怎么漏了两幅？”
“那两幅吗？”胡音帘脸色一瞬间白了许多，“那两幅……我放在家里了。”
“放在家里面吗？”文声晚很疑惑为什么胡音帘会把画作分开放置，但看她的表情恐怕也不会告诉自己缘由。
“不过你可真是厉害啊。”文声晚赞叹道，“明明年纪和我相仿，却能画出这样的作品，看着这些东西，我都自惭形秽了。”
“他们不是东西，他们是我的孩子。”胡音帘罕见地严肃起来，微黄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文声晚。
虽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可文声晚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来，这是艺术家的怪癖吗？
但片刻后文声晚理解到胡音帘是认真的，因为她悲伤地看向墙上这些奇妙夜晚，似乎在怜惜他们被当做物品而看待。
“呃……对不起。”文声晚老老实实地道歉。
胡音帘从桌子上抽出一个沾着红色颜料的画笔，在文声晚脸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圆圈，然后笑嘻嘻地说：“这就是惩罚了。”
文声晚摸了摸脸，脸上还残留画笔笔尖冰冷的触感，好像还粘着令人难受的湿漉漉液体。
“喂，能洗掉吗？”文声晚眼角向上抽动着。
“谁——知——道——呢？”胡音帘拖长声音，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裙子飞扬。
她在这有些阴暗的房间里宛若花瓣盛开，清澈的明眸在旋转中一闪而过，仿佛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成为了天使。
文声晚看呆了。
“呵呵。”女孩明媚的笑声悠悠地回荡。
“小心点，你的伤口下午才开裂过。”文声晚冷不丁伸出手抓住女孩的手腕，想必于这虚幻的美景，文声晚更在乎女孩的身体。
入手的软嫩冰凉让文声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过激了，胡音帘的脸上燃起一团火焰。
文声晚触电般地缩回手，强行镇静下来：“你最好不要做出过大的动作。”
“我都说了嘛，反正之后还是会裂开的，不如就不管它了，免得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的。”胡音帘笑道。
“你啊……”文声晚长长地叹息。
“一个男生太婆婆妈妈的可不会受女生欢迎哦。”胡音帘蹙眉，夸张地用手指着他。
“我又不是在跟你交往，注意这些干嘛？”
“哦？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吗？”
“因为……”
“不许说友情。”胡音帘狡黠地一笑，“你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异性之间永远没有纯洁的友谊吧。”
“这个……首先得定义纯洁……”
“文声晚！”胡音帘懊恼地跺了跺脚，“你为什么老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呢？让我多了解你一点不行吗？”
“嗯……你不是……想要泡我吧？”文声晚故意歪着嘴说道。
“你烦死了！”胡音帘的双眼马上冲上一股愠怒，偏过头不再看文声晚，“你就不能信任我一点吗？”
文声晚不敢想象自己竟然有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他小声说：“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又是为什么嘛？”
“因为……”文声晚看向了正在欣赏画作的依依，嘀咕道，“我的心已经被她给占满了。”
“什么？”胡音帘戏剧性地转过头，仿佛听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
“啊？我说漏嘴了吗？你听到了吗？”文声晚慌张地跟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
“是的，我听得很清楚。”胡音帘冰冷地笑道，“所以你逃避不了了，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
“呃……解释什么？”
“别装傻，我说了，你逃不了了，我都听见了！”
“嗯……”
“说！那个占满孤独的男士的心的女孩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一定确定是女孩啊？”
“啊！难道是男孩吗？”胡音帘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呢？当然不是啦！”
胡音帘摊开手，做出“鬼知道”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出奇的，文声晚不想对胡音帘隐瞒太多，就算这个事情只有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胡音帘配合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呃……”文声晚的话音突兀地中断，嘴巴明明张开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嗯？”胡音帘疑惑地凑近了一些。
“嗯……这个……啊……是这样的……我……其实……”文声晚瞳孔逐渐放大，他慌乱了起来，依依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担心地跑到了他身边。
文声晚冷汗直冒，拳头紧握起来，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文声晚，你怎么了？”胡音帘也发现了文声晚现在的状态不正常。
“我……”文声晚用力用手按住脑袋，“我……”
“滴————————————！”
该死！这个刺耳的声音又响起了，文声晚感到一阵恐怖的眩晕感，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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