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晨七点十二分，文声晚醒了。他没有晚睡的习惯，可能是因为拉上窗帘后一直漆黑的环境造成了永夜的错觉吧，让他分外注重时间的流逝。
他推开房门，文声晚听到了煎蛋的声音。
是文陌鸢吗？
文声晚走到客厅，看见文陌鸢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侧躺在沙发上，手撑着脸，仍然在用很不健康的姿势看电视。
她难不成昨晚就睡在这里的？
文声晚皱眉。
刚要问话，文陌鸢抬起头，警告似的看了文声晚一眼。
文声晚知趣地没有问下去。但他发现文陌鸢眼睛有点红。
肯定是熬夜了吧。
文声晚告诉自己。
身后传来了瓷器接触桌面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声晚吗？你都醒啦。”
文声晚转头，看见了一双圆润的眼睛。
他一惊，刹那间以为眼前的这位是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女孩，正天真地眨着晶石般的眸子，但是结合各种信息进行分析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已经接近四十岁的姑姑文玉兰。
松垮的马尾辫，成熟的面容，暗红偏薄的嘴唇，随着年龄逐渐老化的偏黄皮肤，只能从偶尔闪烁光芒的眸子与隐约的轮廓依稀地推断出她从前的相貌算得上美丽。不过这种推断类似于捕风捉影，文声晚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还套着淡蓝色的围裙，里面穿的是面料造型都很普通的圆领绿色裙子，上面有装饰性的白色原点。
“姑姑。”文声晚礼节性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是啊，应该有三年了吧，那时候你才这么小呢。”姑姑笑了出来，声音比文声晚记忆中要轻快许多。说着，她还用手在膝盖的位置比了比文声晚当年的身高。
文声晚满脸黑线——喂喂，再怎么说我当年也没这么矮啊……我难道患了侏儒症吗？
文声晚突然感觉一道不明的光射进了自己的身体，一直隐藏的内心被掏出来照了个透亮，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强行扫描了一样。
文声晚骤然警觉起来，开始寻找那道光的来源。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姑姑继续说道，“都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毕竟是长身子的时候嘛。”文声晚一面说着，一面偷偷地环顾四周。
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啊。陌鸢也一样，长了好多。一天一个样子。”姑姑赞同拍了拍手。
“嗯。”文陌鸢就在身后，文声晚可不敢随意谈论她，于是似是而非地接了一句。
“昨天学校临时有点事，没来接你，请别介意。”
“没事。”文声晚摇头，抽出餐桌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上去，他开始怀疑刚才的感觉是一个错觉。
“怎么了？是有什么烦恼吗？还是昨晚和陌鸢玩太晚了没睡好？”在文声晚思考的时候，姑姑轻轻触碰文声晚的手臂，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湿润得像是敷了层膜的眸子。
文声晚呼吸几乎是停顿了半秒。他终于找到了异样，那就是姑姑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像是成年人的眼睛，闪亮而又清澈，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但是文声晚能感觉到，这份纯粹之下，藏着一个仿佛能通向世界任何地方的洞，里面发出探照灯一般冷冽的光芒。
等等，你说我和那个女孩子玩？你真不怕我被她整死？
“是不是太累了。”没等文声晚回答，姑姑继续说道。
“可能是有点吧。”文声晚低下头。他不敢再看姑姑的眼睛了。
“注意休息。”姑姑说完便转过身，走进厨房端菜。
“声晚，麻烦叫陌鸢到餐桌上吃饭。”姑姑喊道。
文声晚有些纳闷，明明就在客厅坐着，这么近，为什么还要我来叫？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请求，文声晚只好造做，可还没走到文陌鸢面前，她就直接开口说道：“把我的份端到茶几上来，我在这里吃。”
“她是这么说的。”文声晚对着姑姑重复了文陌鸢的话。
“就随陌鸢的意思吧。”出乎意料，姑姑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把装着煎蛋、稀饭和馒头的盘子举到文声晚面前，示意让他端过去。
“好。”文声晚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仆人了。
“啧，筷子呢？你让我用手吃？”文陌鸢态度很不好。
“啊啊，斯密马色。”文声晚又折回厨房，找到筷子后，给陌鸢递上。
“对了。声晚，麻烦把盒牛奶给陌鸢，就在橱窗的柜子里。”姑姑又叫了起来。
“好……”是不是还要我加上一句库续鸡萨麻啊？文声晚心里恶狠狠地吐槽道。
“泡菜呢泡菜呢？”文陌鸢暴躁起来。
“是，这就给你……”文声晚无语了。
“声晚，这里还有一袋垃圾，麻烦……”
“来了来了……”
“声晚，不要紧吧。”依依摸着嘴唇站在一旁，担心地喃喃道。
“算了。”文声晚对着依依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也发现了，从刚才开始，自己的嘴角一直在止不住地上扬，就像有人在用绒毛挠他痒痒。
他在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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