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开始对于安娜的这种做法，我感到非常的不爽。但是随后，当我和安娜坐在一起，而芮同学坐在我们对面的时候，我就理解了她的做法。
而现在就坐在我们对面的芮同学，看起来并没有发现我们的企图。
尽管我心里已经开始好奇和骚动，并且我能猜到，感同身受到安娜的内心同样是如此，但我们两个人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假装一切正常，拿起面包，舀起豌豆粥，就像是以前一样，两个人享受着今日份的食物。
“我说，安娜。”
就像往常一样，我开始找话题了。
“你们家里最近怎么样啊？”
就像往常一样，安娜回答了我。
“还好吧，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最近来了好像是商行来了几个新的商队进城，爸爸这些天都是早出晚归，每天一回来就倒头睡下了。”
就像往常一样，她咬了一口面包。
“唔……你家怎么样？唔……”
就像往常一样，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反过来问我。
“我家的铺子还和以前一样，爸爸和妈妈这些天把买进来的布整理好，裁剪好，做成衣服。”
“对了，安娜，你妈妈最近有什么好点子吗？”
就像往常一样，我们聊到了我们的最大的共同话题。
“你妈妈上次做的衣服样式挺受欢迎的。”
“嗯……”
就像往常一样，安娜稍微抬头，开始了思索。
“我不太了解这个了，妈妈最近没跟我说过有什么新的想法。”
就像往常一样，我们两个一句接一句地闲聊着。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我们的余光此时都不时地溜过第三个人。
芮同学。
更令我们感到热切的是，芮同学已经把面包吃完了。
其实，在芮同学开始吃饭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了安娜昨天我和芮同学吃饭的经过了。
可以说，让安娜失望，甚至也让我自己失望的是，芮同学昨天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摘下面具。
他的昨天，就和今天一样，左手将面具稍稍抬起，下面留出一些空间，然后用右手将面包送到面具下面，送进嘴里，咽下去。
或许他有什么理由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长什么样子吧。但是这个并不能够成为阻止我，尤其是今天我和安娜的好奇心。
尤其是在今天，我们有得到了一碗汤的辅助之下，我们更不可能失去这个机会。
吃完了面包，芮同学将粥揽到了面前。
情不自禁地，我和安娜几乎同时停止了言语，放缓了咀嚼的动作，将视线倾斜瞥住准备吃下豌豆粥的芮同学。
看起来芮同学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就好像是正常人一样，一只手握住木碗，另一只手秉住木勺。
在稳住木碗之后，他将勺子伸进豌豆粥中，深入其中，然后将满满一勺的粥舀了起来。
哈！他这下子，除非他把面具摘掉，不然我看他怎么吃。
在舀起了这一勺之后，芮同学似乎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戴着面具，他没法像之前一样从容地吃下这一口。除非他愿意承受着粥从勺子里落出来掉到衣服上的风险。
这对他是不可能的……应该是不可能的。我这样想到。芮同学从昨天起到现在，一直是一副矜持稳重的样子，一副生于深闺长于深闺的公子的形象——没错，深闺。他太拘谨，太矜持，太沉默了。
所以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冒着弄脏自己的风险，继续在看不到勺子的情况下，将勺子伸到面具之下的。
芮同学看着那碗粥，好像还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左手抬了起来，放到了面具的下端，拇指伸进了面具之下，而那修长的食指则贴在了面具的表面，嘴唇的位置上。
就好像是咔嗒了一声，那面具的下端稍稍地翘了起来。接下来，随着芮同学的手臂渐渐向上抬起，那面具也缓缓地向上抬了起来，
终于可以见到芮同学的脸了吗？
他究竟是男是女？
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十二三岁的我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明显地区分出来是男是女，尤其是在春天，在这个穿着长袍的，没有长发的家伙身上。
但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吗？
随着面具的抬起，芮同学的下巴已经若隐若现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和安娜都在心里面欣喜道。两个人现在的心痒痒已经延伸到了外面，几乎从我们骚动着的表情彻底表现出来了。
但就好像是正在泵水的杠杆被木棍卡住一般，正在逐渐抬起面具的戴着手套的左手在此时戛然而止。
然后右手就将勺子抬了起来，送到了面具下面。
看起来芮同学认为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他继续吃饭的了。
“啊……”正当我想要直接对着芮同学问出为什么他非得要戴着面具的时候，安娜扯了我的袖子一下。感觉到安娜异动的我自然随之反应过来，看向了她。
她的眼睛对着芮同学那边的那碗汤戳了戳。
是的，我们还有机会。
为了防止芮同学将汤退让给我们，我们两个有意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在芮同学将整碗粥都吃完的时候，我们两个才吃掉不足三分之一。
现在，芮同学将那碗汤也放到了自己的前面。
两个人，两双眼睛，四道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那碗汤上。
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不自觉地，我的喉咙咕噜了一下。
但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勺子。
按照我们本来的预想，芮同学会像我们一样，双手端起那个木碗，发现戴着面具根本没法喝下汤来，而又没法把汤推给还剩下一大碗饭的我们。最后纠结之下，只能选择在我们面前摘下面具，让我们看到他的真实。
但是，那碗粥，那碗豌豆粥的勺子，虽说只是用来吃粥的，虽说相比于汤勺来说，这个勺子只不过是将一根木块上面稍稍刨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而已，远远不能满足一次饮下一大口汤水的需要。但在必要的情况下，也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木勺，是能够满足芮同学的需求的。
看起来，他要像喝粥一样，用勺子舀起汤来，送进半抬起来的，只不过刚刚勉强能露出若隐若现的下巴的面具下。
但再次出乎我们预料的是，他没有这样做。
相反地，他根本没有去碰那个勺子，而是直接用双手捧住了那碗汤，抬了起来。
喂！不是在开玩笑吧？他打算怎么喝掉这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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