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闻琴者鼓琴者
春分时节，城里的树木重新长出了叶子，登上茶楼遥望，入眼一片翠绿。
“是谁在弹琴?”
正在小口缀茶的方士文动了动耳朵，放下茶杯。
这家茶楼位于京都中央，位离皇城颇近，专供皇亲权贵在此下棋煮茶，消磨时光。平日里是安安静静，连过路都马夫都要停车下马，把马嘴用绳子捆上方才继续赶路，生怕冲撞天子威严。而此刻居然有人在此地鼓琴，不由得让他心生好奇。
桌上其余二人闻言跟着屏息静听，方才发觉远处确实是有琴声断断续续的飘来，但那琴声生涩杂乱，并不悦耳，很快引得众人皱起眉头。
“这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音律虽不怎么样，但是这琴声倒是铿锵有力。”
魏扬轻笑，起身用折扇悄悄地点醒了正在认真听琴的方士文，凑上前去附耳道:“听闻杨老将军那长期驻扎前线的孙女昨日回了京，特地来给杨老夫人祝寿。”
“哦，原来如此”
方士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也听闻近日杨老夫人要过七十大寿，杨府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宗亲族戚都纷纷赶回京城准备参加寿礼。那琴音从西头的巷子里传来，而杨老将军的府邸也恰巧在西头，这弹琴之人怕还真是魏扬所想的那样，是个叱咤沙场的女将军。
“方老兄觉得这琴声如何?”
坐在桌侧的黄思明一脸坏笑，用手肘碰了碰方士文的肩膀，总是穿着一袭紫袍的他现在披着个青衣小褂，斗笠七倒八歪的戴在头上，恰好遮住了半张脸。
“黄小兄怎得在这茶馆还戴着这玩意儿?”
方士文并未回话，而是伸手作势要去掀开黄思明的斗笠，惊得那黄思明连忙闪躲，用手将那斗笠又扣紧了一点，低头讪笑道:“这几日身体不适，见不得光。”
“思明如今确实是见不得光。”
魏扬也是一脸坏笑的开了口:“听闻昨夜他在那逢春楼门口给路过的黄大人撞见，之后被几个家丁强拉回家让黄大人一顿好打，就算夜里让丫鬟敷了药想必脸现在还是青肿的，如何见得了光?”
“那倒不一定，思明兄身强力壮，怎么也算是个二流高手，一顿打应该是没有大碍。所以改日须叫黄大人多打几次，让他日后再也不去那楼里见他的小梨花。”
方士文点头附和，转头认真对黄思明说道:
“思明兄，还是节制点好，免得到时候断腿断脚的，还得劳烦我们去看你。”
“哈哈哈，是极是极，思明兄须爱惜自己，免得让那逢春楼里的小梨花伤心。”
魏扬摇头大笑。
“魏扬你!”
黄思明气急败坏，腾的一声站起来，气的咬牙切齿，昨夜里他明明吩咐过府中上下不得将此事传出，谁知却还是被这京城大嘴巴了解清楚，还不遮不掩的抖露出来。幸好周围并无他人，否则过不了几日，自己被老父暴揍的事情便要传遍着京城了。
“欸欸，大家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莫叫人家看了笑话。”
魏扬用折扇别开黄思明的手，不紧不慢的往茶杯里倒了茶，双手呈到黄思明面前轻笑道:“思明兄犯不着如此恼怒，你又不是不知道家父乃是天子任命的御史，这国事家事天下事在家难免都会探知一二，你我二人如今都在隐忍实力，不宜动怒，魏扬现在就奉茶一碗，当是赔罪了。”
“哼。狗才喝你泡的茶！”
黄思明讪讪的坐回到椅子上，虽说仍然把头扭到一边，却也还是接过茶，算是原谅了魏扬。谁知刚抿一口就看见一旁的方士文又在屏息凝神，静静的听着那远处若有若无的琴声。双目微闭，似乎沉浸于此。正欲开口调侃时却被那魏扬拿折扇遮住了嘴，只好识趣的看向窗外，陪着听那生涩的琴声。
不多时，方士文欣然站起，理正衣冠，在桌上放下一锭纹银，留着愣在原地的黄思明和若有所思的魏扬飘然而去。
“喂，方子远!约好一起上花船的!你要去何……”
“嘘!”
魏扬的折扇又捂上了黄思明的嘴，黄思明扭头看去，却发现那魏扬目光狡黠，横握在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展开，意味深长得说道
“子远兄果真是人中龙凤，口味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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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中的紫烟袅袅升起，在一处阁楼内，白衣少女对抚琴而坐，修长的手指对着琴弦拨弄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将琴放在一边轻声道:
“笙绶，都内一片祥和，歌舞升平，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了。”
“二姐哪里的话，如今只不过是在那塞外呆久了罢了，过段时间就会习惯都内的生活了。”
杨笙绶支着自己侧脸，笑吟吟行看着案前有些英姿勃发的白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古灵精怪，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只因为白衣少女是两年前跟随镇明大将军杨正明驻扎前线的孙女杨子倾。如今总算能与阔别两年之久的姐姐说些话，杨笙绶内心自然是高兴不已。
“傻丫头，我此番回京也不过是为了要给阿嬷祝寿，边疆的局势风云变幻，战况吃紧，待不了太久的。”
“那就不去了呗！”
杨笙绶芳年十六，从小在深闺长大，说话也是快言快语，心里想到家里人跟自己说到那塞外烈日炎炎，黄沙漫天，不禁怜惜的摸了摸杨子倾那如同玉脂般的脸，撇下嘴道:“那塞外太阳毒辣，再待下去二姐就要给晒坏了，还不如就和笙绶一起待在京都当杨家小姐，比去那塞外当个将军不知道要好多少。”
“笙绶，不要胡闹。”
杨子倾抬手敲了敲她的头，后者吐了吐舌头，没敢继续说下去。杨子倾见此不禁笑着摇头，随即摆正脸色，认真的对着杨笙绶道:
“我杨家靠带兵起家，以兵法闻名大梁，每一代人都希望能剿灭胡虏，平定西域。爷爷他们也是这样，胸怀平天下之志，意在维护大梁江山。无奈这一代人丁稀薄，父亲和大伯膝下也无男丁，族中香火欲断，待到日后父辈衰老，杨家逐渐式微，先不论伐胡之事，在朝中指不定就会遭来横祸。我如今以女子之身奔赴边疆，也是在为未来做准备。”
“既然这样，那我也去！”
杨笙绶气鼓鼓道，幼时她与杨子倾形影不离，连睡觉洗浴也都是在一起，如今杨子倾一走便是两个年头，去的又是那金戈铁马，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的战场，说什么也不放心。
“别胡闹，大姐和你自幼体弱多病，家中能担起重任的只有我了。”
“那二姐你不如找个英武不凡位高权重的夫君，让他代你去打仗不就行了?”
“笙绶你还小，有些事大了些便会知道了。”
杨子倾自嘲的笑笑，正欲扯开话题，却听门外下人来报。
“二小姐，老爷唤你去“元升堂”，说是有事要讲。”
“元升堂是待客的地方，爹爹唤二姐去那干什么?”
不待杨子倾开口，杨笙绶便有些不开心的问道。
她正与杨子倾谈的正欢，突然被人中途打断，心里自然是不高兴。
“这……”
门外下人感受到杨笙绶语气中带着微微怒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正斟酌着词汇，却又听到一声清亮的女声问道:
“可是有贵客登门，找我有事?”
“回二小姐，是否有要事小人不知，不过方才确实有贵客登门。”
“可知是哪位贵客?”
杨子倾又问，她在京城并无多少熟络之人，难免心生好奇。
“方家方士文。”
“你说的是那位方子远?”
不待杨子倾开口，一旁原本气鼓鼓的杨笙绶便已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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