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不愿意,但是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这片冰霜封印,毫无生机的土地就是我的家乡苏勒格。
我叫勃朗宁•诺依曼,苏勒格人,在三十年前前往崖城学习,今天因为一个特殊任务得以回到家乡。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家乡富饶而美丽。
梅塔的凉爽山谷,佩伊斯德的鹅卵石小巷,卡梅尔的覆盆子森林——那里有鹿与熊的巢穴,在天气好时可以看到那些动物的身影。特鲁格斯的小水塘,玛维港络绎不绝的人流。在风顶塔上,向北角堡的方向望去,才能看见一点点的白色——绝不会像现在,可怖的苍白一望无际。苏勒格孕育了我,我现在很难接受她身上发生的变化。
而现在,这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昔日的树林与草地被冰霜吞没,变成了这冰雪的祭品。这里的教堂早已被破坏,迟迟没有修复——这代表着人们已经彻底对这里失去了希望。
这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大多数人早已离开或是在离开的准备阶段,他们的屋舍还屹立在雪地中,等待着一去不返的主人再次推开房门。偶尔能看见一些外来人,面色阴沉,低着头匆匆走过,一下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子拐角处。就算是有喧闹声,那也一定是人们拖家带口准备收拾行李离开时对孩子的吆喝——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甚至不知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雀跃着,玩耍着,丢着雪球,堆着雪人。
实际上,这里没有荒废,只是换了主人。从深渊中爬出来的狰狞可怖的渎神之物占领了没有人居住的屋舍,在其中彼此撕咬着,只是为了多占领一些空间。其中一些体积小的,其古老与邪恶程度甚至超过那些庞大的。它们以吞噬血肉为乐,为荣。往往吞噬血肉最多的,也是其中名誉最高的。
我走在这些荒废的建筑物旁,试图寻找以前我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遗憾的是,我不能承认这里是苏勒格,或者说,不能承认这里是我认识的那个苏勒格,那个美丽的苏勒格,那个充满活力的苏勒格。
“有人离开,那就必定有人会坚守。”这是伟大的思想家简•茨德说过的至理名言——前提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够多,这样才会有不同的可能,这又是马克思•怀特先生的概论论了。
我的朋友,科顿•金先生与他的妻子玛蒂娜•金夫人是不折不扣的守旧派,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还呆在苏勒格。30年前,在科顿还没有遇到玛蒂娜的时候,他20岁,他就劝我不要前往崖城求学。以下是他的原话:
“苏勒格是我们的家乡,瓦格斯!我们的根在这,我们不能离开!站在风顶塔上,看的远,但是摔得更惨。实际上,为什么不能在苏勒格学习呢?是这里条件不好吗?是这里不够先进吗?还是说这里藏书不够多呢?朋友?唉!别走啊!喂!”
不得不说,他的话起到了反作用,我本来还犹豫不决,但我还没听完他的话就跑去坐上了前往崖城的马车,然后在崖城度过了近三十年的时光。
在这三十年间,我与他保持书信来往。一开始,他的信大多表达的是对我的选择的痛心,到了之后就成了对我的美好祝愿。大概是在十五年前,他告诉我他娶了出了名守旧的科伯家族的长女玛蒂娜•科伯,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向他发了一封祝贺信——这是因为娶了一个守旧的女人差不多象征着下半生没有了基本的自由,但他之后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这大概是因为他也同样守旧吧。
又大概是在一年前,我再也收不到他寄给我的信了,与此同时,崖城的邮递局也关闭了苏勒格的邮政马车专线。这时,我才意识到出事了,而我必须要回到崖城看看。
可是,繁重的事务让我脱不开身。直到两个月前,我接到一个任务:去苏勒格调查一个神秘教团。尽管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不适合我这种中年人去做,但是我为了看看家乡与我的老朋友,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务。
虽然我有丰富的经验与相关的知识,但是组织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还安排了一个叫穆萨卡•冯的年轻人与我同行。不过嘛,冯似乎因为什么事而耽搁了,到了现在还没来,年轻人真是靠不住。
我绝对算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苏勒格人,但是到了现在,我虽然拿着科顿寄给我的信上的地址,但我也找不到他的家了。
我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漫无边际地游荡,苦苦寻觅着卡顿街13号——这是老科顿的住址,但是我连哪里是卡顿街都不知道。我似乎没有听说过这条街道,是不是一条新的街道?
漫无边际地寻觅没有帮到我什么忙,只是浪费了我一下午的时间。天色渐暗,我开始担心起来:穆萨卡怎么还没到?我该去哪里住宿?我可不愿意在黑暗中与那些张牙舞爪狰狞恐怖的东西共舞!
所幸的是,只要天色一暗,哪幢楼里有人就变得显而易见了,毕竟会有灯火嘛。要知道,那些可怕的渎神之物可不会自己开灯!因为他们盲目痴愚,而且与光明是不共戴天之敌。
我为了快速找到灯光,就打算爬上风顶塔——那可是这里最高的建筑物,站在塔顶,最远可以望到德诺佛的边境,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大冻原。现在嘛,我也不清楚这里是不是德诺佛的一部分了。也许等到冰霜的侵蚀将这里的所有人存在过的痕迹抹去后,苏勒格也将会是德诺佛的一部分。
可是,虽然风顶塔很高且容易找到,但是当我走进这高耸的建筑物的内部时,却发现其中的楼梯已经严重腐烂,随时会有坍塌的危险。
若让我年轻18岁,我也许能凭着矫健的身手与一些攀爬装备上到塔顶。但现在,我老了,而且身上除了一盏油灯、一些金币和那张旧信之外就没有其他装备了。除非我长出翅膀,不然我肯定是上不去了。
正当我扫兴地打算离开这个旧高塔时,我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一定是什么东西正在踩踏楼梯的声音。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完了。
凭着我对神秘学多年的研究,我绝不会认为这是一个人发出的脚步声。这是因为人根本不能用这种频率走路,这种频率类似于飞奔的猫或是一摊极速蠕动前行的史莱姆。除非这个人有一双猫的脚或是有史莱姆一样的身体,不然我打死也不会相信人能这样走路——话说回来,长猫脚或者是有史莱姆一样的身体结构的生物的还能算是人么?
不得不说,我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是绝对没有当时那么害怕。要知道,那些可怕的渎神之物可不会与你商量后再来吞噬你的血肉,而我当时又手无寸铁。更可怕的是,我的惊慌使我的油灯掉到了地上,在无谓的闪烁后堕入了无边的黑暗。就这样,我失去了与渎神之物谈判的资本。
我虽然极其害怕,几乎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但是我还是没有忘记《死灵之书》中提到的:“……如果你努力保持不动,那么那些盲目痴愚的邪物就不会侵扰你,因为他们不会吞噬一个没有生命之气的石头。”我按照《死灵之书》中所说的,努力不动,想象自己是一个石雕。可是那“嘎吱”声没有停下来,反而变得更频繁,且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这才想起这句话还有前半句:“当你在阳光下遇到那些渎神邪物时……”天啊,我算是命定命丧于此了!
“你是谁?”一个浓厚的苏勒格口音突然在我耳畔响起,那种口音并不好听,但是带着一种无可比拟的醇厚质感。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会忘记这种苏勒格口音。
我抬头一看,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有五十岁,虽然白发已经爬向了他的鬓角,但是依旧掩盖不住他眼睛中的奕奕神采。
“我叫勃朗宁•诺依曼,苏勒格人。”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我连忙拿出自己那早就因为通用语而失去特点的苏勒格口音回复到,“我来是为了找一个朋友,他叫……”
“您就是勃朗宁教授?在崖城教授神秘学的勃朗宁教授?”那人说,“我常听起父亲提到您!”
“您父亲是?”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明知故问道。
“我父亲叫做科顿•金,家父应当是您小时的玩伴。”科顿的儿子回答道。
我心中疑云漫步:科顿从未告诉过我他生有一个儿子;而且就算这真是他儿子,现在最多14岁,为什么会看起来像是50岁的老头子呢?况且刚刚那种步伐的频率,绝不是人类或是类人所能发出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人或者相貌类似类人的生物呢?
我把这些疑虑埋在了心底,只对那个小儿子说:“小伙子,请带我去找你父亲。”
而得到的回答更令人大跌眼镜:“我父亲在五年前去世了……”
不得不说,我此生遇到过不少怪事,但是没有一件比这件更令人震惊,我的朋友——科顿•金——土生土长的苏勒格人,最后一次向我寄信也是一年前,怎么会去世五年了呢?
当我把我的疑惑告诉那个自称是科顿儿子的人时,他告诉我:“那是我代家父给您寄的。说实话,我也没料到您会来……”
这就更令人疑惑了!但是我没打算刨根问底,先把疑惑留在心底,之后再慢慢解答吧。
我并不打算等那个名叫穆萨卡的小伙子,于是我打算向自称科顿儿子的人借宿一宿——管他是不是真正的科顿儿子,反正起码看起来是个正常人。而且嘛,明天那个小伙子怎么都应该到了,到时候再叫他来一起调查就行了。
自称科顿的儿子的人很热情,还没等我向他提出请求就邀请我:“老先生,您找到住所了么?如果没有,我家就在损毁的教堂教堂旁边,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来住一晚。”
既然他都那么说了,我也没理由拒绝嘛,于是就与他一同出了风顶塔的门。
走到阳光下后,我才看清了那个自称是科顿儿子的人的全貌:他大概有170厘米高,上身穿着苏勒格典型农民的打扮,而下身却古怪地穿了袍子,颇有点东方王国的人的味道。
“对了,老先生!”那人说,“我叫做马特•金,别再叫我小伙子了。”说完他还用那苍老的脸向我做了个鬼脸,弄得我一阵恶心。
我严重怀疑这副50岁的躯体里是不是塞进去了一个15岁的灵魂,这种完全不符合情理的反差的确令我恶心。
大概走了五分钟,我们就到了马特家,这里的环境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房前有一块草坪,上面精心打理了一些冰角草与冰鸢尾,看起来生机勃勃。而屋子的色调与周围阴沉的褐色与黑色不同,而是紫色与绿色相间,在这座快要死亡的城市里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
可是,这里的房子绝对不是以前科顿的房子,科顿绝不会容许除了褐色与灰色之外的颜色出现在他的房子内,而且他的房子前绝对是一些古老而臃肿的树木,而不会是小巧的小花小草。
我略微有点迟疑,而马特一再邀请我进入那个小屋中,我也就盛情难却,进去了。
内部的结构就很像是科顿的风格了,他非常喜欢老哥特式建筑结构,所以常常会舍弃一大部分屋子的可用空地来制作一些老气横秋而无用的装饰,而这个屋子内部就是这样。
但是又有些东西令我感到不大对劲,那就是放在屋子角落的炼金台与陈列在书柜上的禁忌典籍。——种种迹象表明,马特绝对是一个信徒,而且是一个异教徒。
这难免让我想到我的任务——调查诡异教派。一想到我之后可能要对待我不薄的马特刀剑相向,难免有些惋惜。
马特给我安排好房间后,就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我的房间在屋子的北面,三楼,向北有个开窗,视野正好被另一幢房子挡住了,所以我也没把太多时间用在窗户上。
房间里除了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与一张床之外没有其他东西了,我闲着无聊,就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
那本书从封面上看并没有什么,而打开第一页后,真正的恐惧才向我袭来——这是一本《厄米斯法典》,一本经过伪装的《厄米斯法典》。
就连在古纳兰种迷幻草的农民都知道,厄米斯是潜藏于极北的旧日支配者。苏勒格的废弃,怎么说都与厄米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说明,马特是一个厄米斯信徒。他与万物之敌达成了某种共识,并且开始服侍祂,成为了祂与这个世界之间联系的纽带。
我强压自己的恐惧,向后翻阅。突然,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上面写的大概是《厄米斯法典》中某段咒文的苏勒格语译文:“A tan an ak menm gwosè ak 30 ane ki bay lavi a ou ka resevwa lavi ki p'ap janm fini。”
令我惊讶的是,这纸条上的笔迹与信上的笔迹完全吻合,这说明老科顿也是信徒……
我并不想在此念出这段可怕的咒语的原文,我将通用语译文写在这里:“超越时间与空间,只要付诸三十年的寿命,就可以得到永生。”
这样说来,这件事就完全通顺了……
老科顿的死亡、奇怪的步伐、苍老的面容……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这里!我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我的恐惧,我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却发现门锁了……
丧失理智的疯狂使我从窗户跳了下去,紧接着我就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穆萨卡叫醒。很明显,是这个虽然不守时却来得巧的年轻人发现并且救了我,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向他道谢,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穆萨卡对我说的话就使我再次昏了过去:“前辈,您的牙怎么掉光了?头发也全白了?似乎苍老了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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