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日的太阳总是给人一种慵懒惬意的感觉,哪怕正值烈日当头的正午,空气中也感受不到丝毫的闷热,反而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融融暖意,带着点点夏日的余温。
远离城市的群山在秋季总会展现出别具韵味的风姿:当树木褪去春日的青涩和夏日的成熟,到了秋日才总算展现出如同美妙佳人般的婀娜妩媚。呈现烈火般的红色的枫叶在清冽淡雅的秋风中,一层层由深至浅的从山巅往山脚蔓延,仿佛宴会上女主角惊艳全场的华丽礼服。
海琉斯庄园就坐落在这群山之巅上,与伫立在森林另一端的伊洛要塞遥遥相对。
由钢与铁铸就的巨大金属要塞在阳光下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犹如伏于山林间震慑天地的高贵圣兽。
相比起伊洛要塞的神圣高贵,海琉斯庄园则显得宁静深远。米白色的巴洛克式建筑在铺满鹅卵石小路的火红枫叶的衬托下愈发的精致典雅。石墙上栩栩如生的浅浮雕做工几近完美。那样巧夺天工的雕刻技法仿佛出自天神之手,点缀其中的黄金微雕饰品在阳光的映衬下同样璀璨夺目。白色的城堡挺立在庄园的正中央,圣洁得如同坠入凡间的天使。
一座高约十米的小塔楼静静地伫立在庄园的一角,在高大巍峨的城堡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塔楼的门口甚至连守卫都没有,只在顶端覆满了爬山虎的小窗中亮着一点微弱的灯光,透过有些污浊了的玻璃,隐约能看见楼内几件家具的白色轮廓。塔楼内是石砌的螺旋梯,两边的墙上燃着一点点仿真的火光,经由电子仪器调控的火舌投射出足矣以假乱真的光影,给阴暗的塔楼内部带来了几分明亮和暖意。
男孩站在螺旋梯入口前那面超过三米高的镜子前,镜子的边缘已经沾上了不少污渍,很久没有被认真擦拭过的镜面也有些模糊。但这全然阻挡不了男孩的好奇心,他盯着这面比他大上好几倍的镜子,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明显大了很多的佣女服松松垮垮地套在因营养不良而比常龄人瘦削的多的小身板上,点缀在裙摆处的白色蕾丝边被粗暴地扯得乱七八糟。尽管他已经撕掉了裙摆上长出一大截的布料,但顽固连接在布料上的线条依然会让他在走路上时不时地绊倒。这已经是储藏室里最小号的佣女服了,可穿在他身上还是显得那么大。质地并不算舒适的布料令他有些透不过气来,额头也被捂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德罗恩·伊莱亚斯现年不过七岁,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穿上女装的样子,而且还是佣女服。尽管男孩子的自尊心让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件羞耻得不能再羞耻的事情,但比起光着身子到处乱跑,他还是选择了穿上,幸好这一路都没有人看到。他扯扯衣服上那些烦人的细线,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瞪着镜中这个拥有和自己相同样貌的人。那个人看上去简直和女孩子没有差别,充满了稚气的小脸两颊因一路的小跑而微微泛红,倒真有了一种女孩子家家娇羞的感觉。
德罗恩朝着镜中的自己扮了个鬼脸,抓起佣女服已经拖到地上的半截肿大裙摆,艰难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踏上灰白色的冰冷石梯。脚上带跟的皮鞋让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是一只笨重的企鹅,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不知道妈妈见了他这幅样子,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边没头没脑地瞎想着,德罗恩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竭尽全力避开那些干扰到走路的零星布条,几乎是一溜小跑着上楼,皮鞋在石梯上敲打出轻快的交响曲。
螺旋梯的长度没有多长,可能也就十多米的样子,德罗恩一路小跑也只用了不过二十几秒的时间就抵达了塔顶。略微调整了一下因奔跑而有些絮乱的呼吸,德罗恩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铁门。布满了红褐色铁锈的铁门在外力的作用下缓缓的旋开,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垂死老者的嘶鸣。
展现在眼前的是不过三十几个平方大小的小阁楼,大小刚好足够摆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些陈列杂物用的储物柜和一些体型较小的杂物。
原本简陋的小阁楼被打造得异常精致:四面石墙被粉刷成米黄色,柔和的粉刷颜料让室内看起来温暖了许多。精致的巴洛克式白色木质储物柜静静的摆在阁楼的角落。而位于正中央的正是那张华丽得宛若皇室专用的双人床,浅色的蚊帐如同幕布般垂在窗沿两侧,被褥和床单上用金丝银线纯手工绣制的精美绣花彰显了主人尊贵的身份。阁楼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一点德罗恩在没有进门时就察觉到了。
德罗恩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用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身穿素色长裙的女子正躺在床上,微蜷着身子闭目养神,柔软的被褥随意地盖在她的身上,裸露出身上一条单薄的素色长裙和圆润的肩膀,以及像是年轻小姑娘那样姣好的肌肤。一头乌黑中夹杂着点点深褐色的发丝如同质地上好的丝绸般铺洒在床上,而她紧闭着双眸睡倒在床上的场景就像是一副定格了的画卷。而时光这把刻刀在却她原本年轻貌美的脸庞上刻下一道道刺眼的皱纹,在她的身上盖下一个个印章。哪怕是有着衣物的遮掩,也不难看出这个女人的体型呈现出病态的削瘦,苍白的脸颊和有些发乌的嘴唇也暗示着她的身体并不健康。
苏哈丹·伊莱亚斯,这是她的名字。
被铁门旋开的噪音惊扰,苏哈丹睁开双眸,脸上憔悴而疲倦的神情在瞥见那个心底深爱的身影时才终于展露出了一丝笑颜,她动作随意却不是优雅和气质的掀开盖在身上的华贵被褥,接住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之中的那个小男孩。而德罗恩却感到有些不愉快的皱起了眉头,他认出刚刚那股清香是来自于苏哈丹的身上。
他鉴赏不出什么香水的优劣,只知道这种气味往往是不好的象征。每当有陌生的男人来往的时候,苏哈丹的身上就会有这种气味。每当德罗恩询问起来的时候,苏哈丹总是会笑着蒙混过去。
“哎呀,怎么穿成这样……”伸手一把将德罗恩揽进怀里,怜爱的轻抚他的后颈,苏哈丹这才看清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是身着裙摆被扯得七零八落的佣女服,湛蓝色的眼眸疑惑地半眯起,淡淡的柳眉轻轻蹙起。脑中第一个蹦出的想法无非是自家儿子是不是受了什么欺负。不然的话,哪个男孩子会无缘无故穿成这样?
毕竟,在这座庞大圣洁、但却充满了森严等级制度的庄园里,她和德罗恩仅仅只是身处于最下层的存在而已。
“我……我……”德罗恩讨好似的在苏哈丹身上蹭了蹭,手中紧紧攒着她的衣角,有些委屈的说出自己穿成这样的原因:“有人偷走了我原本的衣服,于是只能这样啦……总不能光着身子跑回来吧?”
“都叫你不要整天到处跑了。”听见竟然是这样的理由,苏哈丹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显然是对她这个整天都在到处乱窜的儿子没有丝毫办法。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嘴角挑起一丝轻笑。
“唔,待在这里多无聊啊。”德罗恩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苏哈丹,充满稚气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粉红。“妈妈每天都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苏哈丹只是微笑着摇头,眸中却是一片柔情:“小孩子不懂。”她笑着低语,笑容宛若鲜花绽放时最美的那一瞬间。
“我怎么不懂。”德罗恩不满的鼓脸,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愿意整天坐在这里。为了等待那个从未来过的人。
为了等待德罗恩至今也只见过一面的“父亲”。
可是他在这里住了四年,整整四年。那个人从来都没有来过。德罗恩甚至已经记不清他的样貌。
从他能够记事起,妈妈就一直在念叨着这个人,说他如何才华横溢,说他如何平息无数场暴乱和革命,说他是如何备受领导者的恩宠。
但这些话语在他耳中永远都只能是干巴巴的陈述,这位德罗恩从出生至今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的形象,是那么的高大,又是那么的遥远陌生。这位伟大的“父亲”从未尽到过自己应有的职责。
(2)
德罗恩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忍住心中汹涌压抑的情感让自己不叫出声来,只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顺着自己的脸颊滚落。他望着床上骇人的光景,反胃的恶心感以及强烈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快要将他吞没。
何为地狱?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是地狱。
无头的尸体躺在做工精致的大床上,原本用来遮掩身体的素色单衣已被撕得粉碎,满是淤青和红痕的削瘦胴体暴露在外。尸体的四肢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显然是被人给硬生生折断了的。为了让她无法反抗。
血液沿着斩断头颅是挥刀的方向喷溅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度,还未凝固的鲜血沿着白色的墙面向下一路流淌。到处都是血,地上,墙上,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狭小阁楼的空气。床单已经有大半都被染红,血沿着床单的一角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最后形成了小小的一摊血污,沿着地板的纹路朝着德罗恩脚下蔓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德罗恩想要喊,他想要尖叫,可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压抑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变成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呜咽。
他还是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却亲眼看见了如此可怕的场面。
就像是上帝给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苏哈丹的尸体就这样以诡异的姿势赤身**的躺在床上,头颅不翼而飞,沿着血液一路滴落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被这一切的作俑者给带出了门外。
德罗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从睡梦中被人摇醒,然后被苏哈丹强硬的塞进了床底,并被严厉地告诫不要出声。德罗恩从来没有看见苏哈丹这样慌乱过,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茫然地望着她充满了焦急和恐慌的眼睛,然后点点头。
随后就是铁门被人粗暴踹开的声音,门砸在墙上产生的轰然巨响将德罗恩吓得差点叫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或恼怒或疯狂的吼声与笑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缠在一起,德罗恩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夹杂着妈妈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然后……然后他只听到一声惊呼,接着就是苏哈丹的惨叫。
惨叫声持续了好久的时间,其中还夹杂着哭嚎与哀求,还有陌生女人刺耳的尖锐狂笑。德罗恩只觉得这一段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期间他只是躲在床下茫然而惊恐的捂着嘴。不要出声。
他听见陌生女人说着他听不懂的外邦语言;他听见陌生男人满口的污言秽语;他听见苏哈丹……他的母亲发出的一声声凄厉惨叫以及苦苦的哀求与呻吟。
那一刻他简直觉得就是末日也不过如此。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他又趴在床下很久很久的时间,直到德罗恩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四肢酸麻起来,才蹑手蹑脚地爬出了床底,稚嫩的脸庞上带着既茫然又惊恐的神情。
之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场景。
“不……不要……”他跌跌撞撞的后退,哽咽从喉咙中挤出一声悲鸣,眼泪止不住的涌出。德罗恩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觉得他的视线已经被一片红色所填满,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他窒息。
“不要!”压抑在内心中的恐惧与悲伤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化作一声哀鸣从德罗恩口中涌出。他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最亲的人以这样的方式惨死在自已眼前,哪怕是最冷血的杀手也会因此而动容,更何况他这个不过才七岁的孩子?
他猛的转身,几乎是整个人撞在了铁门上。粗暴的将铁门撞开,德罗恩像是疯了一般的沿着螺旋梯跑下,也不顾铁门上斑驳的铁锈在他的额头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他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做出任何的停留,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疯了似的冲出塔楼,夜晚凄冷的空气涌入肺部,只是那充满了血腥味的肃杀意味却怎么也无法从他的脑中挥去。他只是向着远离塔楼的方向狂奔,也不顾自己连鞋子都没有穿,野草锋利的边缘和土地中的碎石在他的脚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带起一连串的血珠。
她死了。
德罗恩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句子,然而他在今天之前他心中甚至还没有关于死亡的概念。
她死了。被人杀掉。
可那些人,是谁?
他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所有事都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向前跑,向前跑,直到累了或是跌倒。
为什么她会死?
她做错了什么?
如果真的有上帝……那为什么不去救她?
“God can't save you.”
他忽然停下了。
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跌倒。而是因为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
德罗恩停下了一直在狂奔的脚步,驻足的瞬间才感觉到累,双腿因长时间的无氧呼吸而酸胀疼痛,胸口仿佛有巨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他猛的吸入几口冷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令他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自己的脊柱溜下。明明离入冬还有一段日子,可夜晚的温度却低得不可思议。直到这时候他才想起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剧烈运动带来的燥热感在冷空气的侵袭下迅速褪去,寒意沿着四肢朝着全身蔓延。
如果现在是在温暖的被窝里……
脑中又浮现出刚才那番恐怖的画面,反胃的感觉再一次涌现,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盯着眼前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黑色的长风衣,明明没有下雨却撑着一把黑伞,黑伞恰巧遮住了他的面孔。从体型上来看,是一个体型较为削瘦的男子。他静默的站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不是那轻微起伏的胸膛,德罗恩甚至会以为这只是一具人偶。
德罗恩开始感到恐惧。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实在是太过诡异,没有丝毫征兆地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是谁?是来杀自己的吗?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无法动弹。他的身体像是不再属于他了一般,大脑所想的动作无法通过神经传达到四肢。
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的一切行动。
是面前的这个人造成的吗?
“God can't save you.”
他听见风中传来的低语。
神临之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等我穿上小裙子你们就完蛋啦》、《好感度破亿的病娇缠上我了》、《无尽宇宙探索指南》、《我穿越到了全是女生的世界》、《我穿越到全是女孩子的世界》、《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