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其他魔王联手封印么？”她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掉的绿茶，也帮我倒了一杯，“坐吧。”
我咬了咬牙，俯身拾起黑刀，将之收起，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对面，认真地看着，听着。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了战场，那一代的勇者带着银白色的军队进攻我的故乡北际领——也就是现在你们的凡尔罗纳要塞。”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时，整个领地的守军倾巢而出，黑与白的浪潮对撞在一起，却激起了猩红的浪花。人类不知使用了什么武器，燃烧着的黑油飞过城墙，降落在城里，点燃了一座座房屋，我们尖叫着逃开，许多人被烧死、砸死甚至是被踩死，鼻腔里充斥着血腥与焦灼的硝烟。”
“那场战争打了很长时间，以北际领的沦陷而告终。我曾登上城墙的废墟，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尸体；有人类的，更有魔族的。战火将近郊的森林烧了个干净，那里原先很美，却只剩下了焦炭。”
“环顾四周，却发现只有自己还在；其他人要么逃了，要么化作那片尸体中的一员。”
“我当时就在想，战争的意义何在？肥沃的土地焦黑，领地的繁华不再，剩下的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体，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尤其是我们这些平民，一切都被战火烧的一干二净。”
“当时，勇者与仅存的人类士兵出现在身后，他提着我们领主的脑袋，将它扔在我的脚下，并且对我说，‘你快走吧，这里已经是人类的领土了。’”
“我捡起了那颗脑袋，仿佛看见了那位会在丰收节上给我们糖吃的领主还在鲜活地笑着，一转眼，却只剩下了那颗饮恨落败的头颅。”
“战争，只会给我们带来痛苦，所以，我决定停止它，用一个让绝大多数人都会幸福的方式；于是，我带着这个梦想成长，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坐上了至高魔王的位子，并且号召魔族的子民们停止连年的征战，暂时与人类握手言和，休养生息，避免我的惨剧再次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
“我原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够顺利将自己的梦想实现，可我错了，错得很彻底；起初的确有些成效，可没过多久便爆发了新一轮的战争，人类的进攻变本加厉，我却一直想着停战、议和。”
“随着沦陷的领地愈来愈多，反对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甚至有的魔王和领主起兵造反，说我是‘魔族的叛徒’、‘人类的魔王’，欲除我而后快；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在那些沦陷的领地的子民们，全部都被人类的军队屠戮了个干净。”
“我知道，由于自己的愚蠢，我已经害死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的魔族，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我不配再当魔王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七十二座魔王一同闯入魔王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该赎罪了。”
“于是，我故意撕咬第二魔王，主动触犯魔族戒律，被封印了一百年。在那之后，我就遇见了你，莲华。”
说到这里，她将目光移了回来，不再看向天花板，不再望向魔王城的方向。
目光恳切，却有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为什么是我？”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半信半疑地迎上她的美眸，“那些勇者们的实力或许并不比我差多少吧？”
“你和他们不一样，莲华。”她摇摇头，说道，“你比他们冷静得多，至少你不会无端地仇视魔族，不会无意义地杀戮，对吧？”
“……”我偏过头去，沉默良久。
“感谢我的师父吧，这是她教我的。”
“说起来，你的师父也是个老怪物呢，和我一……”话音未落，凭空一抹剑气闪过，又消散于天地间，她白皙赛雪的俏脸上已然漾出一抹鲜红。
“样。”她苦笑着伸出手，拭去血迹，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她很忌讳这个字的。我幸灾乐祸地想道。摩根看穿了我的想法，摇了摇头，笑了笑，旋即说道；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如果我骗你的话，那么你们师徒二人联手击败我便是。”
师父的剑气再度出现，在木桌上刻下了一个深深的“去”字，打消了我心中仅存的疑虑。
“谨遵师命。”我起身，向着师尊隐居的方向单膝跪下，恭敬地说道。
“谢谢你了，老朋友。”
摩根的脸上又多出了一条血痕。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我重新站起身，向她挤出一丝笑来。
再见了，我混吃等死一辈子的梦想。
我会祭奠你的。
“和我一同前往魔王城，替我杀掉至高魔王，最后——”
她突然起身，来到我的面前，一只玉手抚在我的面颊，目光中满是我读不懂的情感，她的檀口轻启——
“由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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