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完美的那一刹那燥热,也就没有之后恍恍惚惚的燃烧。
尤其是晨露充斥的青翠小山上。
那块孤独的墓碑依着山丘,就像爱哭的孩子眷恋父母的怀抱,淘气的孩子将自己躲在老人脊骨突出的背后。
她曾经挽着他坚强的手臂,指尖敏锐的感触着镌刻坚强和不败的伤疤。
还有那顶黑色帽沿下银白色的警徽。
庄严肃穆。
仿佛她的温柔和感性,化作那条徜徉苍山的小路,优雅而宁静。
和她的目光一样,如水色荡漾,闪烁着夕阳的笑意和忧伤。
衣领黏上露水,眉梢像放纵生长的柳枝那样,肖喜子用左手小心翼翼的剥开盘丝结茧一般的枯萎或者依旧繁茂的树枝,任凭依旧冰冷的风趁势钻进她的袖口。
还有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渗透阴暗的晨曦,她像个历经千难万险的取经人,跟随繁琐的蚂蚁,嗅着气息,一步步挖掘线索,一路跟随感觉。
在这个早就被森罗淹没的纪念,她硬生生的开垦出一处蜀中栈道般的天堑。
只是上个坟,烧柱香,却好像唐朝高僧翻山越岭远去天竺膜拜佛祖遗迹一般。
那种味道,只有自己才能品尝的到,谁都猜不到。
墓碑立在这里,就像古树守候森林一般无法选择。
老师她最后就是埋在这里的,将骨灰种在泥土里,明面长出好多的野草。
能度过鸡犬不宁的任何一个夜晚,就能做出任何一个鸡犬不宁的事情。
校长气愤的辞职,扔下一封字迹极度潦草的貌似是辞职信这样的抽象画,敲桌子摔门的就走了。
他走时衣后卷起的风,和那封抽象画最后的那个潇洒快意的笔画一样匆忙。
就和他最后的那两个月过的一样匆忙。
校长在回老家的火车上突发脑溢血,命大硬生生的咬住了一口气,没有太早的去探索这个世界最浅显又深邃的秘密。
校长死后,村子里依旧是鸡犬不宁的日子,虽然市里教育局又很快的分配过来一个校长和老师。
“那个精神病最好今天不要在过来了。”
肖喜子至今还记着,华家媳妇一大早上那刺人的嗓门。
“哎?牛子他爹!牛子哪里去了?这兔崽子一大早上的跑哪里去了?”
华家媳妇挥舞着锄头,好像猪八戒挥舞着九齿钉耙一样宽厚。
“这个兔崽子,一大早就野的不知道野哪里去了,艹他妈的我非德打断他的腿不可!”
锄头耙子还有镰刀,全都一股脑的堆到地上。
“兔崽子你不好好看书,成天就知道鬼混,你野去吧!等你野大了一个字都不认识,我看你咋办!”
华家媳妇既愤怒又担心的挥舞着双手,大嘴巴吧啦吧啦的涂抹星子乱飞。
“牛子他爹?!牛子他爹?!你干啥呢!开个拖拉机还这么慢!”华家媳妇终于把瞎晃荡的手箍在腰上,“你个死鬼别偷着喝酒!小心点你那个都让虫子下蛋了的肝!”(结石~( ̄▽ ̄~)~)
“成天吵吵,你不累吗?”
黑烟牵着叮叮当当的发动机声,一辆东风牌三轮拖拉机终于动了起来。
华共产随意的把自己手上漆黑的机油在堆过白灰的墙壁上抹了抹,结果只是从机油上又多了一层煞白的白灰罢了。
“发动机又他娘的脑子短路了,我看有空我还是开城里修修去吧。”
华共产一脸去他妈的缺德奸商卖的什么缺德东西,直横横的说。
“得了吧,上个月你就这么说的,这都拖了一个月了。”
华家媳妇三两下把锄头耙子扔到拖拉机后的车斗上。
那时肖喜子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脸没睡够的样子在院子里晃荡来晃荡去。
“闺女!头洗了啊!”
肖家媳妇还攥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招呼着梦游一般的肖喜子。
“哎,知道了。”肖喜子毫无生气的应了一声,两条手臂好像没有骨骼一样猛的甩到身后,乱糟糟的头发折腾来折腾去,依然是乱糟糟的,还有几缕调皮的毛毛任性的趴在肖喜子的眼睛上。
她的黑发就像树林一样,浓密茂盛,还带着初生枝条般的柔嫩。
那时候老师还一脸羡慕的揉着她的小脑袋,虽然有揩油的嫌疑,不过是光明正大的玩弄她的小脑袋。
今天是她们班停课的第二天,也是她第一次经历人生中悲痛的第一天。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华继先像猴子一样被华家媳妇操着锄头追着打的第一天。
就该一锄头砸死这个华继先,肖喜子还有些泛红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条缝,干涩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期待着华家媳妇手里的锄头朝着华继先砸过去。
可是这难成大事的华家媳妇啊....肖喜子学着昨天收音机里单田芳先生的口气想道。
怎么就是下不去手呢?华继先这样的缺德孙子早死早超生,省得在人间占个好人地方。
肖喜子哼哼着,心里说不出的遗憾逐渐生长。
可惜老师那样好的人儿却多遭多难啊,偏偏摊上这么样的一个地方。
肖喜子从心里觉得老师是很令人惋惜的,外面的大好城市哪里的月亮不比这个穷山沟沟里的圆?
穷山恶水出刁民,张家湾就出了他们华家这一窝子刁民,还偏偏是和村长有什么关系的刁民。
“喜子!快来洗头了!”肖家媳妇隔着门帘喊道。
“来了来了!”肖喜子支吾道“别催啊娘!”
她匆忙的朝着门帘走去,两根手指熟练的夹起门帘的一边。
门帘撩起的那时候,带起的风正好吹走了遮蔽她眼睛的那几根任性的头发。
她看到了华继先那张苍白的脸,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活该。”
声音落下时,带着门帘一起切断了外面的一切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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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德的火柴商造出的缺德火柴被缺德的商家批量购入之后摆到柜台上来展示他的缺德,最后倒霉的围观群众忍不住缺德的欲望诱惑买下了火柴,又被缺德的大雨之后缺德的潮湿树林弄的缺德火柴变潮擦不着了。
真是缺德。
在经过九九九难.....弄折了九根火柴之后,那三柱愣是干燥的佛香终于被点燃,淡青色的烟螺旋般的四处扩散。
肖喜子好像看到了观世音菩萨的双眼。
菩萨微微眯着眼睛,面容慈祥的看着肖喜子。
肖家里,肖喜子的娘是信佛的,这么多年,肖喜子她爹也渐渐的对佛有了好感。
所以肖喜子她家里就供奉着一尊观世音大士的瓷像。
观世音大士的面容和瓷像一般慈祥。
但是观世音大士不会笑,它只会倾斜着嘴角,好像它一直凝视着这苍茫的凡间一样。
它比不上老师,怎么可能比得上。
虚伪的它,只会欺骗人们的信任和崇拜罢了。
肖喜子小时候还曾经觉得观世音大士像母亲一般的美丽慈祥,可是又一次她终于看到了母亲双膝跪倒在它的瓷像前,虔诚的说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肖喜子那时候觉得,它到底有何德何能才配得上母亲的跪啊?
于是她操起扫帚,猛的就敲碎了那尊瓷像。
于是肖喜子小心翼翼的将三柱佛香插在有些凝固的土壤上,她不愿再去想一个虚伪的生物和一件令她父母第一次斥责她的事情。
“老师....我来看看你。”
“昨晚雨挺大了,我怕把你的墓碑给浇倒了。不过现在看来,没啥事,毕竟老师吉人自有天佑。”
“说出来挺惭愧的,本来想给你带点家里做的椒盐烧饼。”
“可惜一大场雨直接把挂在院子里的胡椒给弄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娘也没做成。”
“不过你放心吧,我下次肯定会带的。”
“我娘做的椒盐烧饼可好吃了,皮子烧的脆脆的,芯里却像你最喜欢的面包一样柔软,滋味还足。”
“老师我知道你牙口不好,你放心,下回我再来我给你带香蕉,带橘子,带猕猴桃......”
“反正我有啥吃的我就肯定给你带!老师你就放心吧!”
“老师啊,我现在在班里还是第一名啊.....学习我肯定不会落下,即使不再是你教我了....”
“我一定会考上烟港一高的,一定会的!”
肖喜子揉揉被树影迷了的眼睛,吸吸鼻子。
“我一定不会丢你的脸的!”她费劲的将嘴角向上拉扯。
“老师你知道吗,张大叔家的水哥回来了,水哥他再外面逛荡了足足五年呢!”
肖喜子像是和妈妈分享惊奇有趣的事情。
“我问水哥他这五年都去了什么地方,结果他还不说,非说什么在大山沟里晃荡。”
“哼,水哥他一定是长了见识,看不上我们这里的穷山沟子了。”
“可是....水哥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他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块糖都会给我的....”
声音震颤了一会儿,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样,轧然而止。
“那个,老师.......”
“快上课了....我就先回去了。”
肖喜子好像极其不愿意的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令人气愤的事实。
没错,就是周六补课。
“这个新来的校长就知道加课,好几次的体育课都被他给推掉了....”
“你给我们买的篮球什么的,早就破了,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我也没找到。”
“现在找到也没什么用了....又玩不了。”
“那个,老师。”
“我...走了啊。”
肖喜子费力的揪着衣角,声音小的只有呼吸能够听到。
她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抗拒强硬的母亲,又像个女孩和恋人撒娇一样极端。
极端的感情,除了彻底的压抑,就是彻底的被压抑。
她肖喜子不可能爆发,她也没那个胆子爆发。
她是一株孤单生长在森林里的小草,周围谁都比她高。
她没有任性的取闹,没有任性的索要。
除了那两棵并不算粗壮的大树,她谁也依靠不了。
一个人躲在森林的拐角,那面是沙漠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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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是沙尘的咆哮,那边是沙尘的咆哮。
它带领钢铁的怪物,一路冲毁任何的阻挡。
就是出租车的轮胎在土路上卷起了太多的土。
“好了,停吧,就这吧。”
“这离村口还远着....”
姚山亭掏出两张大红票子。
“就这儿吧,不用找了。”
“得,您说的算。”出租车司机一脸无语,将一张红票子揣在兜里。
“一百够了,你给多了。”
他转过身去,点上一根烟,幽幽的抽了一口。
“年轻人,可别寻啥短见,人生大好时光....”
身后响起深浅不一的脚步声,出租车司机连忙转过身去,早已不见姚山亭的身影。
老司机挠挠有些话白的鬓角。
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吧....下个月的今天就是老伴的生日,再下个月的就是他的了。
那他今年马上就五十九了,快六十了。
花甲之年啊,他都抽了多少年的烟了。
尤其是那几年,抽的太凶,本来就快戒了结果瘾更大了。
就这人生活着还有个啥意思?
“嘶......”
“呼.....”
老司机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
多少年前,女儿莫名其妙的没了,死在这个大山沟里。
然后老伴就直接背过气了。
他有时真的很痛恨他这颗无比健康的心脏。
**妈的,你怎么就和一块铁一样的硬?
炸了啊!痛快炸了啊!
唉.....
最后一点烟屁股烧没了,老司机顺手就把烟屁股按灭在烟灰缸里。
这条狗命就苟活着吧,刚才自己还若有所思的劝那个年轻人呢。
自己都是个混球。
老司机嗤嗤笑着,发动了汽车。
天蓝色的出租车顺着云的方向怅然前行。
索塔纳的车头上还有树枝的阴影。
树影与车影交错的一刹那,老司机的眼神一点点的触动。
那是一辆警车,沿着桑塔纳的车边。
大众的v和w的标志在车头显得黯淡。
它们擦身而过,相互交谈的只有尾气。
还有警车车后那位老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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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山亭看着坟上那三柱烧了一半的香,他心里微微有点轻松。
至少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还有人陪着她。
“今天是你的生日.....很抱歉都没咋来看你。”
“想我了没?”姚山亭嬉皮笑脸的说道,他眼角的皱纹被这么一闹,更深了。
他早就没有当时那么年轻的朝气一般的笑容了。
“唉,最近忙啊,各种事情....”
“不过也有好事,真的,这回没有坏消息。”
“我会一直在烟港了,不走了。”
姚山亭好像回到家一样的放松身体,轻轻的靠在墓碑一边。
“我一直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所以是今年的生日礼物就是我啦,我把自己送给你啦。”
“嘿嘿,高兴吧!嘿嘿。”
他像一个诡计得逞的坏小子。
“........”
“哈,开玩笑的哈。”
他说着,然后将一块完整包装的心形抹茶味巧克力拆开。
“你最爱吃的,特地给你买了。”
他从坟墓上挖开土壤,然后将巧克力埋进坟里。
“别一大口就吃下去了,你牙不好。”
他轻声说着,目光温柔的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看着他自己最心爱的人,安静的躺在这里。
她去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世界有神明。
她是那么的善良,她会活的很幸福。
“我啊,做了点你不喜欢的事情,才能做到再也不漂泊。”
“唉,说出来啊,都怕你生气。怕你再在我耳边絮叨啊絮叨。”
“可是现在我突然有点想让你絮叨我了。”
姚山亭靠在墓碑一边,像个临终的老人牵着早就睡去的老伴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
“那个.....给你留个念想吧.....也许我我用不了几天就能再来找你。”
姚山亭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警徽,干净的,有些陈旧的警徽。
他把警徽埋到了坟墓里。
“等着我啊。”
他轻快的说道。
好像是要上班的丈夫告别目送他的妻子。
声音里全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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