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酒看着石田鹤走在他前面的背影,目光一闪一闪的。
鹤姐的头发和石田一羽一样,也是那种视觉感受十分热烈的红色,但是要比石田一羽那种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火红色色度更浅,是略带水晶般流光感的石榴色。大概是因为这个梦世界里天气寒冷的缘故吧,她的头发没有像平时那样被月下香外形的发饰给收束成高位马尾,而只是宽宽松松地在左半边拢出一个小发绺洒洒然然地垂着,露出大半个被冻得略微泛出红色的小耳朵。
白色、偶有星星点点红色点缀的短风衣裹在她身上,宽而长的红色帆布腰带斜斜地挂在细细柳柳的腰间,将她身材上的曼妙简单有效的衬托出来,就好象雾气氤氲中的险峰奇石,视觉上巧妙的隐蔽感换来的是观者在脑海里自发勾勒出的比美感更具美感的幻惑味道。
再往下看,便是浅米黄色的休闲短裤和在裤腿与长靴之间隐约可见的棉质白色长袜,竟好像半遮半掩的珍宝一般引得人无法自控地往那里投诸视线,这远比单纯露在外面的皮肤和长袜更容易让人心里痒得好似猫抓。
到了最下面,便是贴和着鹤细长小腿的红色毛皮靴了,深度鞣制的毛皮比普通毛皮要细腻、轻薄得多,但是又比皮革更加柔软和暖和……上面零零散散粘了不少雪,有些化成水珠,挑在长靴上部的细细绒毛上,随着鹤腿上的动作,似乎要被甩出去。
秘酒盯着这双鞋好一会儿,很突然的,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猛然蹿过了一道电流。
等等……这个是。
他弯下腰仔细看了眼石田鹤新踩出来的脚印,又跑远一些去看鹤先前沿着走的那一串不知道由谁踩出来的延伸到远处的脚印。
两者之间的不同点,正好印证了秘酒心中的猜测。
『喂!那位先生!你突然跑远干嘛?』
鹤站在远处,两只手在嘴边搭成喇叭状向这边喊着。
出于谨慎的原则,秘酒在往旧脚印这边跑的时候,顺便还用『法典』驾着雪人的脖子把他也给扯了过去。
『啊啊……』
雪人巨大的脑袋扭动了两下接着便从嗓子里挤出两声调门不高但确实很难听得嘶鸣。
『诶……那位先生你又说什么吗?不好意思,我没听见,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鹤提高声音喊道。
秘酒哼了一声,便把『法典』从雪人的头与身子的接合处挪开。
『先不要回答她。』
他说完这句话,便蹲下身子,用法典的侧、底面相交处的锋利边缘在『旧脚印』的坑底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小小的冰块被敲了下来,秘酒将其拿在手里,对着渐趋昏暗的天空看了半晌。
虽然说雪在被施加压力之后,会因为内力的作用融化成水,然后再结成冰……但是……
秘酒又用手指在同一个『旧脚印』的坑底随意地触摸了两下,脸上随即露出古怪的笑容来。
但是这冰层,未免有点厚过头了吧……
就像是被人用花洒浇过一层水一样。
或者说……这些脚印实际上是由湿透了的鞋子踩出来的。
可是,秘酒之前也观察过鹤现在所穿的靴子了,红色的深度鞣制毛皮靴,上面沾了不少的雪,但是依旧很干燥。
这产生了一种很细微的矛盾——结出稍厚冰层的脚印,以及保持干燥的靴子,两者同时出现也就意味着梦魇在构筑『梦世界』时所引用的取自于目标对象脑中对过去记忆的表述,与目标对象现行的心理状态没能做到严丝合缝。
两者之间的矛盾 倒是与石田鹤在地下迷宫门口和梦世界雪原两处所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心境之间的矛盾,如出一辙。
隐隐之中,秘酒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一条线,这条线将现实与梦世界、真实的心境与表象、过往的经历与当下的态度……将这一切通通都联系起来。
回忆,再次泛起。
………………
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鹤的失踪让整个石田家族连带着斋藤爱莉和鹰司吾都紧张起来。
就在秘酒和石田一羽在户外闲逛的下午,于石田家老宅之中久坐无趣的鹤便在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许是忘了)一个人偷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张写着『去找阿一』的纸条。
然后,一直到晚上秘酒和石田一羽在外面逛得差不多准备各回各家吃饭的时候,两人才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出来寻找石田鹤的大人们。
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被当成『罪魁祸首』的石田一羽马上就被心烦意乱的石田家大人们给带回了老宅。
而秘酒在听说了鹤失踪的消息后,便自告奋勇的加入到寻人的行列中去。
石田家的大人原本还有些担心秘酒年龄太小,说不定也会迷路,那样的话就不仅不是帮忙,而是添麻烦了。
但是斋藤爱莉和鹰司吾却是知道自家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有些不同,他们稍微劝了秘酒几句却没能劝服得了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石田家的大人见秘酒的长辈们也对他放心,当下虽然心中惴惴,却也默许了秘酒的行动。
………………然后。
秘酒虽然性子懒散至极,但是如果真摊上什么于心于责非作不可的事情的话,他的行动力绝对会叫较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强上许多。
很快,自顾自绕过几处小树林的秘酒便脱离了石田家的寻人『大部队』,开始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行进在这片宽芜的雪原里。
这并不是说斋藤秘酒比寻人队伍中的大部分人更焦急多少,而是他讨厌那种一整队人都聚在一起、拖拖拉拉地在雪原里扫来扫去这种效率地下的寻人办法。
又因为他只是一个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的普通国中生,他的意见不可能被那些只求稳妥大人们所认同……
所以,他便自行其是。
孤身一人,往那些偏远的地方钻。
这种寻人方式危险性很大,但斋藤秘酒胆子虽肥,行动却谨慎至极。
走一步探三步的主,危险想找上他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秘酒那天晚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从月亮刚上树梢到月亮正悬当空,甚至连手电筒的光都开始暗淡下来的时候……
他才在走过一处黑压压的小树林附近时,听到了阵阵压抑着的呜咽声。
『呜呜呜……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呜呜呜,妈、妈妈,爸、爸爸,还有阿、阿一,你……你们都在哪啊……呜呜呜。』
呜咽声的主人能听出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之前哭过或者喊叫了有一会儿了。
秘酒被这个声音吓得微微一怔,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碰上了作祟于此的孤魂野鬼……但在他听见那个声音中『阿一』这个词的时候,他方才突然醒悟过来——
声音的主人,便是石田一羽的姐姐,那个走丢了几个钟头的石田鹤。
秘酒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视线被小树给挡住,但透过树林,他可以清楚那看到有一个人靠着最粗的一棵树的树干坐着,背对着秘酒这边。
大概是因为手电筒的光亮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突然停止了呜咽,同时急不可耐地转过头来,将她那尚显孩子气但已经颇具美人胚子精致感的小脸展示在秘酒的视野里。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泪水、清鼻涕、还有融化的雪水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让她看上去显得分外狼狈。
精致感?美人胚子?这些词不适合用在处于这种困窘境况下的小女孩身上。
石田鹤回过头来的时候,她那双眼睛里犹如被遗弃小猫般的忧惧视线……直直刺进秘酒的心里,让他在那一瞬间头脑一热,心脏也猛地突了一下。
他差一点就想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前去,把石田鹤的小小的脑袋抱进自己同样不宽阔的胸膛里,让她哭个够……直到那眼神中的委屈与惊惧消散殆尽。
但是……幸好,幸好,他没有将这种冲动真的付诸于行动。
理智先于身体产生了反应。
『你就是……石田鹤吧……我是斋藤秘酒,石田一羽的朋友。』
秘酒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应该能够稍稍缓解她的紧张感。
『嗯……之前石田……嗯,阿一送你的饭团玩偶,还记得么?那是我用娃娃机抓起来的。』
但是鹤眼里的惊疑与不信任并没有减少太多,于是,秘酒改变了自己对石田一羽的称呼,并且提到了唯一能将他和鹤联系起来的东西——那个他帮助石田一羽从夹娃娃机里抓起来、并由他送给鹤的布偶。
这样可以在语言上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同时也能增进对方对自己的信任、减少防备,并增加可以进一步往下聊的话题。
秘酒并不是一动都不动地盯着鹤看,那样会让对方感到压力;而是用尽量轻缓的步子搭配着小幅度但顺畅的手臂挥动一点点向她靠近。
但他的精神却是高度集中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你、你是秘酒桑?』
大概过了两三秒的时间,石田鹤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
『我之前,听阿一提过你的名字……』
她的声音依旧微弱而嘶哑,但是其中的紧张已经消散了大半,反倒多了一种企图依赖的情绪蕴含内里。
『嗯……没错,我就是秘酒。你叫我秘酒桑或者酒酱都可以……』
秘酒见她的反应很平缓正常,当下也是暗暗输出口气去。
『看样子,你似乎需要点帮助……不介意我过来吧?』
他问道。
『……嗯。』
鹤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儿,便轻轻地点了点小脑袋,允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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